德妃殤,恨意不自省

胤禎在遵化守靈已經一個多月了,當德妃願意吃點東西的時候,宮裡又出了一條驚天的消息——

雍正因爲高其倬奏疏中誤將大將軍與皇上並寫,以胤禎在軍中時唯以施威譖分爲事,致官吏畏懼,所以要對胤禎略加懲罰——“革貝子允禵祿米”。

德妃的心智大幅度崩潰,就在胤禎革去祿米的第九天,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二日,德妃病重!

其實自康熙去世後,德妃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可是經過上個月胤禎守靈的事情後,她的病情急劇下轉,幾乎整天都在昏睡,醒來的時候便喚着胤禎的名字,湯藥也已基本無法進食,只是睜着黯然的眼睛,希翼的望着遠方。

雍正晝夜親侍湯藥,而她卻熟視無睹,怨憤的目光似是無情的利劍,狠狠的插入雍正的心底。

這母子三人,一個倔強,一個狠心,還有一個偏心。到頭來,是三敗俱傷。

“胤禎,胤禎……”德妃閉目,面如死灰般蒼白,乾裂的脣只是無意識的喚着,那般哀慼。

蒼老枯弱的手指驀然積蓄了力量,死死的抓着我的手腕,長長的紅色指甲刺入皮膚中,殷紅的血絲順着甲縫,滲出。

“娘娘,您別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啊,胤禎他回來的時候,可怎麼好——”

這一日日的絕食,可怎生是好?

宮女們怕受雍正責罰,千方百計勸太后進食,只是,每一次,雍正過來,那佈滿青筋的手,就好像是裝滿了憤恨,抓的牀單都起褶皺來。

“都給我拿下去,都給我滾!”用盡力氣的咆哮,即便是幾日未曾進食,也帶着最後的威嚴。

殿內一片死寂,兩側的宮女稟着呼吸,大氣都不敢喘。

“高無庸,傳朕旨意,遣吳喜、朱蘭太……召允禵速速馳驛來京。”略顯僵硬的聲音,帶着一絲遲疑的、愧疚的妥協。

他終於是肯了。

明黃的龍袍漸漸靠近,那騰飛的祥龍直視着前方,翻卷着層層白雲。

“都下去吧!”

這頭,那乾枯的手掌,一下子抓住他明黃的衣襟。

“噗”

鮮紅落下,印在一片明黃之上,那樣的刺目!

“來人,宣太醫啊。”雜亂的腳步聲,外頭宮女的驚慌失措,共同演繹出一場戲劇。

回到府中時已經傍晚,晚飯後,宮裡還沒有傳來消息。

夜深時分,府內大亂,原來是皇后召我速速進宮。

心底剎那冷寂,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繁瑣的衣衫顧不得整齊,只是慌亂的朝外面趕着,垂在身畔的指尖顫抖着,想要抓緊衣裙,卻發現根本無法握拳,使不上絲毫的力氣。

“子衿,你別擔心,一定會沒事的!”溫熱的手掌緊緊地抓住我的,堅定地語氣莫名的安心。

我深深地吐納,彎身進入馬車。在這一刻,胤禮的聲音,才能使我稍稍平靜。

雍正的口諭早上便已傳出,不知道現在胤禎他,有沒有回來。

“睡一會吧,看你從晚上開始,就翻來覆去的,定是沒睡。”馬車上他輕輕的將我的頭,放在他的肩上,輕輕拍着我的後背,另一隻手始終堅定地握着我的。

我看着那隻手,寬厚而修長,白皙的皮膚上鍍着清冷的月光。

二十二的月光,已經是半圓,另一半的可能,不知道對誰訴說。

如此的月光,如此的寧靜,我卻只想傾訴。

“十七,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每次我都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人離開,我只能擔心,只能無奈。卻什麼都做不了。”

“子衿,這便是皇家的悲哀!就算有親情,也只能遠遠的看着,等着,”良久,一絲輕喃緩緩逸出,有的,居然是淺淺的落寞。

我怔然,每個人,都有一個無法啓齒的傷口吧。

還沒踏進永和宮,便聽到了裡面傳出的陣陣哭聲,直上雲霄。且不說有多少真實心意,又有多少虛僞附和,這樣的場面,仍是狠狠地震驚了我。就像是一種氣氛,在靜靜地流淌。

我腳下紛亂,一步一頓的朝裡面走着。大殿內跪滿了人,才跨過門檻,凝視着入目的觸目驚心的白色,我踉蹌着跌跪在地上,心底陣陣抽痛。

還是來晚了麼?

聲音就來自自己的耳邊。一下子清醒起來,她們都爲什麼,爲什麼哭啊。

那麼那麼要強的德妃,竟如此淒涼而殘忍的死在了自己的手上!相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本來德妃已經喝了些稀粥,恢復了些體力。只是,面臨着胤禎遲遲不來,德妃和雍正這對母子,再一次爆發了矛盾。死在自己的手裡,這需要多大的勇氣?這需要多麼強悍的決心?能讓自己去賜死自己?

已經“入睡”的德妃,衣衫嚴謹,神情平靜。彷彿就像是隻是睡着了,永遠的睡着了。

半晌過後,不知是誰,才迸出一句撕心裂肺的哭喊,卻隨即昏了過去——

雍正、皇后、年貴妃、齊妃、熹妃還有很多我不熟悉的嬌美面孔一一閃過,旁邊是弘時、弘曆、弘晝。胤祥和兆佳氏也剛剛慌亂的趕來,臉上哀色悲傷,眼中蓄着無盡的水氣。

胤禎,你仍是見不到你額娘最後一面麼?

情何以堪?

當初是身在西北,軍務纏身,無法回京見康熙最後一面;現在呢?身在遵化,爲父守靈,卻無緣送慈母最後一程?!

心頭一絲絲的抽痛,不知怎的,有一種升騰的絕望

“子衿,你怎麼了……”

着急的呼喚越來越飄虛,眼前神態各異,卻都面帶哀色的面孔愈漸模糊,我握緊了拳頭,以掌心的痛喚醒片刻的清醒,凝神細細的望着明黃的方向。

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醒後睜眼見到的是一片肅穆的白,看見了一個男人的臉。

他正面目溫存的望着自己,他的手握著自己的手,不輕也不重,溫暖、有力,有一種幸福。

恍惚之際,再仔細睜開眼,眼前又什麼也沒有,看來,是我出現了幻覺。

出了偏殿,我纔看清此地——寧壽宮!

可見德妃終究還是留在了,不喜歡的地方,一縷芳魂就此消散如煙,身後青山,將是她永恆的歸宿。

這種絕決的了斷方式,究竟好不好?

又或許真如某些哲人所言,活着其實比死亡更難,更需要勇氣?

無論如何,她的一生就這樣畫上一個句號了,或許淒涼,或許不完滿,但對於度日如年的日子,也不見得有什麼。不好。

死者已矣。

而生者的災難還將繼續。

“貝子允禵,無知狂悖,心高氣傲,朕唯欲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著晉封允禵爲郡王。伊從此若知改悔,朕自疊沛恩澤;若枯惡不陖,則國法具在朕不得

不治其罪。”低沉的話音,帶着絲絲沙啞,卻一字一句的打入心底。

偌大的寧壽宮卻異常地安靜,四周空無一人,大殿內一片肅靜,兀自對峙的二人同樣的昂首。倏然入眼的黑眸,如此的相似。

胤禎面容上難掩悲慟,佈滿哀色,可是眼底卻灼熱似火,燃燒着滿腔的怨恨,直直的,不甘示弱的怒視着雍正。

“郡王?我不稀罕!如果不是你,額娘怎麼會有事?你現在假惺惺的在這裡悲哭,哭給誰看?皇阿瑪去世的時候,我趕不回來。額娘重病,你到最後才傳口諭讓我回來。你知道嗎?一路上我跑死了幾匹馬,卻還是趕不上!你就是欺負人!”哽咽的話音裡夾雜着濃濃的鼻音。

“朕念你是朕胞弟,處處忍讓,你不要以爲朕不敢動你!”雍正一震,似是被說道了痛處,面色瞬時慘白,透着淡淡的青色。

胤禎上前一步,嘴角嘲諷的勾起。

“胤禎。”我趕在他開口前出聲,扶着門框遠遠的看着他。

不遠處的二人同時回首,雍正看清我後,抿脣沉默,面色陰沉;胤禎卻倏地踱步而至,暫時沉默。

“胤禎,娘娘盼了你那麼久,別再這裡吵了她,讓她安心的走吧!”我拉着他的手,緊緊地攥着,掌心一片溼濡。

他沉默,目光如炬,眸底殷紅,下脣之上,遍佈着斑斑隱忍的牙印。

望着面前硃紅色的梓宮,久久沉默。

雍正特准我們今夜在此守靈,一干人等早已退離。

“我好恨……”

‘恨’字出口,我莫名心驚,驚顫着側目看他。

胤禎沉痛的目光緊緊地鎖在梓宮之上,雙脣幾開幾合,“打小兒,額娘便疼我,舉凡我想要的,她定會送到我面前……我要是生了病,額娘便在永和宮裡以淚洗面…四哥來的時候,我跟他差了十歲,自從他的養母孝懿皇后過世了,皇阿瑪就讓他回到了額孃的身邊。在一個特別的早上,小小年紀的我看到額娘宮裡多了一個比我和兩位姐姐大上很多的人,後來,七姐姐死了,五姐姐也出嫁了,額孃的身邊只剩下我和四哥兩個親生的孩子。我那個時候十歲還不到,可是四哥已經有了自己的府第,每次看到他來給額娘請安,我都會很興奮,吵着讓他帶我出宮去玩。可是,他總是不答應,對我也冷冷的……漸漸的,我便和八哥越走越近。”胤禎彷彿陷入了回憶,脣角那抹譏諷的笑意無盡哀傷。

“成王敗寇。我從沒指望他會封我親王,也不窺伺他善待我。一母同胞,要論世間最瞭解他的人,我算是一個。我甚至不怨他囚我於景陵,只是、爲什麼額娘病重,他卻不肯讓我見她最後一面?他明知額娘心中所想,爲什麼卻執拗的不肯成全?倘若不是他當初繃着一張面孔,多疑而且不和我們說話,喜怒無常,額娘又怎會不與他親近?”

“胤禎,”我輕喃,打斷了他激憤的話語,“那天我親耳聽到他說讓你速速回京,其實他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壞,他只是不甘心而已……”流轉的視線,望着那厚重的木棺,低低的訴說,將這一個多月來德妃的點滴,詳細地說與他聽。

片刻後,寧壽宮中傳來悲痛的哀哭聲,久久不歇,陣陣哽咽的低泣,壓抑着無盡的怨憤,無處訴說。

胤禎拜完德妃的梓宮後,雍正便立即下旨,命他仍留守湯山,守景陵。這個結果,現在看不出好壞,但是,在雍正所有的兄弟中,卻是最好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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