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受不了了,我再也受不了了……文文,你睜開眼睛看看阿瑪啊,阿瑪不過離開了你一會兒你怎麼就走了呢?你是不是怨阿瑪不讓你和額娘一起睡,所以要這麼罰阿瑪啊。文文,阿麼不要你冷冰冰地躺在這裡,地底好冷,你身體這麼弱,剛出水痘怎麼受得了啊。你醒過來啊,你醒過來啊,你說過要我們一家人一起的,你不能說話不算數啊。”
胤禮突然衝了出來趴在文文的棺木上一聲聲地喚着他,臉貼在棺蓋上,眼淚順着臉頰流到棺蓋上,那聲聲嘶聲力竭的哭喊讓人心碎。
“十七,你冷靜一點,文文去了,你讓他安安靜靜地去吧!”
我從背後拉起他,抓着他的手臂將她牢牢地困在懷裡。十七身子一顫,轉過身靠在我的懷裡失聲痛哭。
“你們也都先下去吧。讓我們再陪文文一會兒。”
黃公公有些爲難地看了我一眼,終究還是順了我的意,沒有再說什麼。負責蓋棺的四個內侍慢慢地用力推動着棺蓋往上滑動。隨着一聲清脆的“咔嚓”之後,兒子便徹徹底底地在我眼前消失。
“文文……”
我走到兒子的靈柩旁,坐在擺放在棺材邊的凳子上,手輕輕地撫摸着棺蓋,彷彿是在摸兒子的臉一般。
“文文,你是不是睡不着?額娘給你唱歌好不好?你應該很久都沒聽額娘唱歌了對吧,額娘現在唱得不好聽了,你可別笑話額娘啊。”
我微笑着攤平手掌,一下下地在棺蓋上輕輕地拍着,就像文文幼時我哄他睡覺一樣。每當手掌落下,那因敲擊而發出的聲響穿過整個棺材再反彈回來。“咚,咚”空空洞洞的聲響和着我低沉沙啞的低吟便是我爲兒子所奏的送葬哀樂。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媽媽的雙手輕輕搖着你。
搖籃搖你快快安睡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媽媽的雙手輕輕搖着你搖籃搖你快快安睡夜已安靜被裡多溫暖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爸爸的手臂永遠
保護你
世上一切幸福願望一切溫暖全都屬於你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媽媽愛你媽媽喜歡你一束百合一束玫瑰等你睡醒媽媽都給你睡吧
可是,這一次,你再也不會醒來了。
我看着胤禮,一時覺得,我們倆纔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只有我們在*着傷口,只有我們的悲痛是一樣大。
“來,你來。”
我拉着他走到曾經躺過的牀邊,對他說:“你看,文文平日就是睡在這裡,這牀錦被的被面還是你和我一起選的的。”
“是,是,我記得……”
“來,你到這裡來。”
我又拉着他來到了文文的小書桌前,指着桌上那厚厚的一摞詩稿說:“這些都是文文寫的,比那個壽字寫的好多了!”
“來,你過來這邊。”
我拉着他到怡兒白天常躺的炕上,對他道:“文文就喜歡在炕上蹦蹦跳跳,怎麼勸都勸不住。”
恍然間似乎又見到了兒子自炕上擡起頭,見着我來了,趕緊像做錯了事般,正襟危坐,撐起身子,朝着我嬉皮笑臉。
“額娘!”
“子衿,你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嗎?是不是覺得冷?”
腦海裡一片混沌,身體卻止不住地發顫,耳邊似乎聽到有人在焦急地喊着我。
那日之後的事情我已經記不清了,再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在園子裡了,太醫來看過我幾次,說是我傷心過度所以纔會暫時神志混亂,只要冷靜下來慢慢調養就可以恢復。
府邸裡漸漸淡去了壓抑的氣氛我也漸漸恢復了平靜,只是有時我會覺着也許我瘋了才更好。只是夜晚常常做着噩夢,半夜尖叫着醒來,怕的滿身是汗。
“子衿,這幾天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看着眼前一臉關切的夫君,我的心裡是說不出的苦,也是說不出的酸澀。文文走了,我只剩下他了。
“我好很多了。”
“子衿……”胤禮扶着我到園子裡的椅子上坐下,將手中
的風衣披在我身上,隨即蹲在我的身側。他的眼中也滿是疲累,幾天幾夜不曾休息好。我叮囑他去休息,他拗不過我,只好回去。
我目送他遠去,心裡滿是惆悵。一陣風吹來,帶下了樹上的嬌弱的花,院子裡頓時下起了一陣粉色的花雨。看着院子中落了一地桃花,我突然間意識到,春天已經逝去了。
下午在院子裡的時間太長了,初夏裡,溼熱的空氣蔓延住我的腿,渾身不舒服,讓小雨扶着我,回房休息。
“子衿……”
我做了好長的一個夢,夢裡見到了胤禮,他一個人站在顧及的望着遠方。我喊了他一聲,他似乎沒聽見。我急着想要上去拉回他,卻發現自己的雙腳像是定住了般動彈不得。有一個女子在後面喊着喊着,他撇過頭,撇過頭。
“不要!”
我心裡一陣着急,隨後人就慢慢地從夢境裡脫離了出來。朦朦朧朧間,似乎有一雙手輕輕地摸着我的額頭,耳邊也隱隱聽到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
“你過來替福晉診脈,手腳輕一些,別吵醒了她。”
“是。”
他似乎帶了太醫過來,微微掀開被子,輕輕地將我的手從被子中移到外面,隨即我就感到手腕上多了幾分壓力。半晌之後壓力自腕上移開,而他的聲音也跟着再次傳來。
“怎麼樣?”
“回十七阿哥,福晉怕是吹了風,膝蓋不適,並無大礙,微臣開幾貼藥,福晉服後再注意休息就會好的。”
“嗯。”
他又慢慢地擡起我的手,掀開被角,將我的手移回原處,跟着我就感到他的手輕柔地撫上我的臉,似乎想爲我挑開遮在臉上的髮絲。
我緊緊地閉着眼睛,可眼淚還是忍不住順着眼角往下滑落。他的手微微一僵,隨即像是被燙到了般飛快地離開。身下的牀傳來輕微的吱呀聲,身邊下陷的褥子也跟着恢復。
原來只是一場夢,他沒有不理我。我們之間,也沒有別人。
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是他,是他,還是他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