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內,燭火還是那般跳躍,不時地爆起一朵亮亮的燈花,隨後一縷黑煙就蜿蜒升起。燭火未明搖曳滿地。
才轉過身,我便看見了不遠處的允禮,他嘴角含着笑,靜靜地看着我。
我心裡微微一動,笑道:“回來多久了?怎麼像個木頭一樣站在那兒,傻不傻?”
他笑了笑,快步向我走來,一下將我攬入懷裡,“就想遠遠地看看你,知道麼,就這樣看着你,我覺得自己很幸運。”
他頓了頓,卻忽然嘆了口氣,放開我。
“怎麼了,是皇上不答應我們嗎?”我有些擔心。
“不是,是關於十四哥的事兒。”他看着我,心裡似乎有些積蓄的事情。
“十四爺?”我想了想,想要再一次證實一下。
他點點頭,卻是不說話。
“允禮,有什麼事兒,你就說吧。可不許瞞我。”我握緊他的一隻手,輕輕的說着。
他的眉頭似乎鎖的更緊了些,猶豫了好一會,才下定決心道:“其實……十四哥說他不想你走。只要你在京城裡,他願意答應皇上做——奉恩輔國公。“
我的心微微一顫,握着他的手也抖了抖,故作平靜道:”他這是開玩笑的吧。“
“不,子衿,這不是開玩笑!”他頓了頓,平靜了一下情緒,接着道:“當年若不是十四哥救了你,我們也不能重逢……十四哥被禁八九年,他只是想你在這裡……”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道:“他今天來求我,求我勸勸你。十四哥天性高傲,從來不求人的。子衿,我們不能這麼自私!”
我腦中一片空白,我看着眼前的允禮,聽着他的聲音。心漸漸的糾結起來,這樣的請求,不算過分,可是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我去找他,我去找他說清楚。
轉身向外頭跑去,只想馬上解決此事。不然我的內心會不安。
“子衿!”他在身後喚我,我頓了頓腳步,卻只是聽見他嘆一口氣,輕聲道:“你……去吧。”心裡掠過一絲痛楚,允禮,
對不起。我去去就回來。
十四的府邸就在眼前,我卻躊躇着不敢再往前走去。從王府一路小跑過來,這會兒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是見到了他,還能怎麼樣?
說你別想着我了,我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我們都不再年輕,都經不起折騰。
這樣好嗎?
罷了。
來就是解決問題的,與其三個人痛苦。不如說白了,慧劍斬情絲,一了百了。
深吸一口氣,我走上前去,叩響了門。開門的人臉生,不大認識我,聽我說是果親王福晉,纔開了門。
只走了幾步路,我便瞧見了含芷。
這些年,她也過的不好吧。我朝着她欠了欠身。
她微微有些驚訝,愣了愣道:”你來幹什麼?“
我也不和她繞彎子,”我來找十四爺,他在嗎?“
“爺?我叫個下人帶你去荷園吧。出門往東邊兒走,不遠。你去找他吧。”
“謝謝。”這麼多年,似乎是我們第一次這麼平靜的交談。也是我第一次發自真心的對這個曾經的仇敵,說聲謝謝。
在荷園只稍稍尋了一下,便看見他。凝視着晚間的河邊,看上去有些蕭條。
正要開口,他卻忽然轉過身,我躲避不及,只好撞上了他的視線。
”你……你來了。“多年不見,見面之後反而有些尷尬。
”嗯。“我看着他,咬咬脣:”你告訴我,究竟你爲什麼要讓我留在這裡……“
“因爲……”他略猶豫了一下,答道:“我想……”
”想又能如何?十四爺,我想告訴你。就算我留在這裡,也是因爲允禮的關係,你也不在意嗎?“
”呵。“他苦笑了一下,不答我話,只是唸了一首詞:“一番風雨匆匆,幾片落葉殘紅,心事訴與誰聽?南北西東,南北西東,尋芳亂徑從中。又一夜風雨,芳菲盡,憔悴損,滿階落紅堆積;欲尋芳蹤,難覓芳蹤,擡眼望,空枝上淚痕兒清晰。”
他忽然上前一步,將我攬在了懷裡:“子
衿,你留下來,我們重新開始,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奮力推開他,搖頭道:“怎麼重新開始?我已經是允禮的福晉,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事兒,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過去是,現在也是。“
”你當真這般絕情?“他的聲音有着水一樣的蒼涼。
深深呼了幾口氣,我道:“胤禎,我這麼喊你。是因爲最初的我,認識的就是這樣的你。我真的覺得好遺憾,你很好。你的福晉也很好。該把一切都放下了。我相信終有一天你會得到自己最想要擁有的東西,而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那便是寧靜的生活。你忘了我吧,也許命中註定,有些人,只是過客,不是歸人。而我在你的生命中,只是路過。”
說完這一切,我飛快地向前跑去,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這一世我負了你,有來生,再讓我還你吧……
心裡有一片海洋,流出來,竟只剩了一滴淚。
十四的愛,來的不晚,卻又總是遲了那麼一步。得到的,沒得到的,都不重要了,愛過,傷害過,然後可以告別和遺忘。
有一種愛,不是一見傾心,而是步步綿長。而那個人,就是允禮。
回到王府的途中,在默默的想着一些事情。
張愛玲曾經說,有些人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
就在那剛剛好的時間裡,我們彼此心繫。
春風暖軟地吹個不休,繡着百合花的裙踞偶爾被疾風吹得往後翻滾,發出輕輕的嚓嚓聲,想着他,像一把小刷子在心底軟軟地刷着。
何如夢,皆曾共。
到了大門,看到他像我上次一般,坐在門口。
我疾步向前幾步,坐在他身邊。
無言相對良久後,他走到我面前,輕輕托起我的下巴。他的眼睛還是那麼的清澈,看的見自己的倒影。
我伸手環住他的頸項,頭靠在他的胸口,淚珠串串滴落。這裡是離你心臟最近的地方,那麼此刻我掉的眼淚,是不是也能掉進你的心裡。
”傻瓜,我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