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年後半年,瀰漫的是深如刻骨的肅殺。允禮的腿剛剛好一些,又要上戰場。而這一次,我沒有去送行。不想哭哭啼啼。因爲明瞭,這平靜的生活,又即將結束了。
雍正九年九月以後,準噶爾軍屢次受挫。但噶爾丹策零仍不甘心,總想侵佔喀爾喀,擴大自己的勢力。
噶爾丹策零得知額駙策凌不在遊牧地,遂派兵潛襲塔密爾河的額駙策凌牧地,攻破其寨,擄其妻子兒女,並搶奪牛羊數萬。
額駙策凌得知消息後,怒不可遏,“割辮髮及所騎馬尾,誓以復仇”。
他一面派人送信給靖邊大將軍錫保,請清軍夾攻,一面自率蒙古兵二萬回救。他利用夜間行軍,且繞出山後,待黎明時,自山上直衝而下,殺聲震天。準軍毫無準備,夢中驚醒,倉促起身,人不及甲,馬不馬鞍,盡棄軍資,奪路而逃。
額附策凌派兵緊追不捨,轉戰十餘次,追至鄂爾渾河邊的額爾德尼昭。寺右面山,寺左臨河,且道路狹窄,伏兵四起,乘勢衝殺。準軍大亂,棄甲四竄。額駙策零指揮將士奮勇殺敵。此役擊殺準軍萬餘,屍滿山谷,河水盡赤。
光顯寺之戰,使準噶爾部遭受了極其慘重的損失,對噶爾丹策零也是一次嚴重的打擊。
由於形勢所逼,噶爾丹策零於雍正十一年底向清政府求和。清政府鑑於連年用兵,也準備休養生息,遂於雍正十二年八月遣使赴準噶爾,希望其部與喀爾喀劃清遊牧界,永息兵戎。
從雍正十年到十二年,充斥在生活中的唯有等待。
眼前一邊邊的浮現那日的場景。鋪天蓋地的雪,自己還和他鬧着彆扭。
幾年不見,戰場上書信不多。每次僅僅是幾個字,也能讓人安心。就像是那滿目的空洞。終於找到了一些填充。
每次看完,都會坐在這園中一天,默然無語。有時候小茹會陪着我坐坐,更多的時候,是我一個人。撫摸着拿來到的信件。一半是撫慰,一半是恐慌。
我的允禮,他會不會在燈光一豆中想起我……
十二年九月,論功行賞。果親
王雖然沒有到府,可那門前,已見車水馬龍。羣臣中不乏心眼兒靈活的,雖然大事已定,卻仍舊存了別個心思,兩面討好。
本來是團聚的夜,忽然因爲一紙消息,又必須分割兩地。
命往泰寧,伴送達賴喇嘛還藏並巡閱沿途駐防及綠營官兵。
十三年四月終於召見,回京。
見到我,他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欣喜,我上前擁住他,他瘦了好多。臉上的髖骨都顯形了,而且渾身還帶着風塵氣息。
握了握他的手,相視一笑。就像是從那麼遠的歲月裡,隔開了重重人羣,才得以相遇。
縱然是想他,念他,但在人羣裡,還是高昂起頭。他出徵送軍,都是大事。兒女私情,當今是不能牽扯的。他不再,府中的日子,自然是難過許多。宮中的命婦自然有些嘴碎的,只是她們的話,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去理會便好。
一年多的事情,不在人前示弱,只是人後,年復一年,風刀霜劍,怎不可嘆!
眼眶不由一熱,允禮,你可算是回來了。
“好了,我一回來,你就哭鼻子,五月裡,還要去苗疆了。這一去真好啊,雖然見不到人,但有你投懷送抱,總是極好的。“
”你還說笑,不理你了。“
”好了,你要不要聽我們在惠遠寺舉辦宴會,我還向格桑嘉措宣旨的故事?。“
”要聽要聽。“
那麼久不見,那些錯過的歲月。那些我未曾進入的時光裡,只能通過他的敘述來描寫。
一路繞着水閣慢慢的走動,聽着他說起那些戰場的事件。聽着他說起糧草被燒,軍隊上下每日只能喝稀粥的時候,爲他們擰巴着一口氣。聽着他們夜襲敵軍糧草,軍隊上下終於能吃上一頓飽飯的時候,更是鼻頭一酸。
一年多下來,那風沙,那朝陽夕陽映照在他的臉上。近距離端詳才發現他老了許多,不過三十六歲的人,已經生出白髮,眼角眉梢甚至有皺紋的紋路。
他老了,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小孩了。
本不想讓他洞悉自己的心事
,沒想他開口就問:”怎麼盯着我看這麼久啊,是不是覺得我去了一趟遠方,變成小老頭了,你不適應了?“
我被嚇了一跳,連忙垂下眼角:”你又瞎說。“
他只是淡淡一笑,輕輕開口,”其實,我比你老些也好。呵呵,這樣我就可以保護你了,我也不用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那個時候,我就這麼想,現在我還這麼想。只是,這麼些天,你一個人操持這個價,難爲你了。“
一句難爲你了,消逝了所有的委屈,不安。
心中千萬種情愫壓在心裡,眼睛不由得躲閃,看向水閣上波光瀲灩的水面。輕輕開口:”現如今,我不幫你,誰還幫你。過去的都過去了,你回來了,就是——好時候。“
他揚眉淡笑,凝望着自己,“是麼。”
心頭一熱,寬大的袖擺輕輕的扯着他的手,搖啊搖。
他眼中的含笑不減,脣滑落在耳邊。
我輕輕一推,臉上通紅:”好多人看着呢,我有個事兒要跟你說。“
“什麼事?”他斂住了滿臉的笑意,擡起頭問道。
“你今日回來,有沒有進宮跟額娘請安?”
”沒有,我急着要見你,還沒有去看她。就這樣吧,明日,我和你一起進宮去看她。“
靜靜的思量一陣,許久沒有見過勤太妃了。即便是他的額娘,因爲她對我的印象不好,也是許久沒有去請安。
可是,畢竟那是他的母親,在外多年,身邊也沒有一個親人。有的時候,一個女人,也是會憂憤不已的。用現代的話來說——有的時候,一個娘,也會怪自己的兒子,娶了媳婦兒就忘了孃的吧。”
長吁了口氣。回頭對他笑笑:“一路趕回來,可是辛苦,快去歇着吧。”
他輕輕撫摸着我的頭髮,語氣溫柔,“我也是這麼認爲的。”
聲音格外悠遠。我凝望着他無比柔和的臉龐,知道這張面孔將如呼吸一樣,不管他的身影,在與不在,都會與我同在。
一直,一直。
終於不再爲他擔心。日日夜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