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的月光灑在地上,到處都是蟋蟀悽切的叫聲。
每一草每一木,都保守着屬於它們的秘密。
夜幕降臨在大地上。
只見那半圓的月亮裡,一片亮,一片暗。月亮周圍緊緊地繞着一個藍色暈圈。目光離開明月,才發現在遠離明月的天空上還有數不盡的星星。
一切都在靜悄悄的夜色中,然而,我似乎聽到了一陣迷離的樂聲……難道是……
我沉吟片刻,輕輕走了過去。
一瞬間,只有風吹星辰的聲音。
他沒有擡頭,還是專心吹笛。
頃刻間,星光也暗淡下來,本來和煦的風也變涼了。只有那天幕上,偶爾移動着得月亮,隨着我們的腳步,不停的變轉。
突然,一扇窗戶被風吹得盪來盪去。“噹啷、噹啷……”一聲,又一聲,就像這人世間的爭鬥,不知疲倦,不捨晝夜,讓人煩得發瘋。
終於,“啪……”一聲輕響,窗戶牢牢地合上了。
笛聲也停止了,我看着身邊青色的衣襬,緩緩的伸出手。
他轉過身,手指劃過我的臉。他說:“今天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
“從小,我就看着別人鬥,我常常在想。天地茫茫,不知道要鬥到何時?”
“以前我總以爲我總不會傷害你的。我以爲我可以保護到你。可是,在我的家裡,我都不能護你周全。我……”
他的眉宇間結成一條深深的線,我伸出手,那條線,在我的手指慢慢舒展開來。
“可,要我怎麼處置敏敏?那年冬天,我犯了腳疾,是敏敏把我從這裡扶到那裡,她都沒有抱怨。”
他的聲音從指縫裡鑽出來,不知道爲什麼,聽着他說另外一個女人的好。我不知道是感謝還是憤怒。感謝那段時光,她曾經爲我照顧着我最愛的人。可是,也正是因爲她,我才錯過了允禮那一段的人生。
還有,現在,她的嫁禍,我是該可恨她,還是可憐她。
空氣中,他的迴音有一種奇異的空洞和寂寥。像吹着的風,打着旋,轉到東,轉到西,又寂寞的轉回去。
周而復始。
人是有感情的,沒有愛情,在那麼一段時間,是不是,也形成了一種照顧和被照顧。因此,在某一時間段,他甚至是依賴她的。
現在的這個事實,要他怎麼接受?
我的臉貼在他的肩膀上,低聲喚着:“允禮……”
“唔……”他的聲音悲喜含糊不清,“再叫一遍……”
“允禮,允禮,允禮……”
他現在還在掙扎,而我也絕口不提,怎麼處理這件大事。
一聲比一聲,一寸比一寸,更讓人傷身。
“我們走吧……”
他握住我的手,“能不能不要走。”
很久沒有見過他這麼小孩子的模樣。
我點點頭,坐在他旁邊,看着月光卸載一片樹葉上,有着點點滴滴的光。
“回去吧,我們回去吧。”他低低的說。
微涼的風吹起我的衣袖,和他青色的衣襬碰着,繞着。
這樣的親近,說近不近,說遠不遠。
對於今天的我們,已經足夠。
走在路上,有些漫不經意,突然就被道路上的石子崴了一下。痛的額角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啊……”我不由得叫了一聲。
他偏頭看我:“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搖搖頭:“沒什麼,只是走到這裡有點累,想要歇一下。”
他看着我,說:“真的嗎?
我瞅着他的眼睛,點點頭。
一種洶涌而來的疼痛阻止了我要說的話。這是一場自己與自己的戰役。我不說,我不說,他就不會知道。我害怕,我害怕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更會擔心。
我只是更加用力的握住他的手,那個笛子有點烙着着我的腿。
一條路,並不長,可是我們卻走了那麼久。那麼久。
腳下的痛楚越發強烈,手心裡傳來着溼潤的錯覺。才發現,我們倆的掌心裡,全是汗。
天真熱,夜正涼。
擡頭看着月光,就像是一個女子的眉毛,又像是笑着的嘴角,只是笑容很冷很冷。
女人的心,實在太難懂。
幸好我知道自己的心。
不知何時,我的手指插入允禮的指縫,手中的汗也消失無蹤。
只是視線漸漸模糊。
”子衿……“
有聲音驚呼着,只是那張腿,似乎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我沒有應聲,只是將頭埋在他的懷裡。
那一夜,輕吹的風象一聲聲低低的嘆息,從耳邊緩緩掠過,令人無從察覺。在我的夢裡,只回響着允禮清空一碧的笛聲。那聲音清越俊逸,彷彿可以擊退任何的宿命。
午夜夢迴,似乎溫柔地撫摩我的臉,輕聲在耳邊說着我聽不懂的話語,聲音滿是憐惜。心底那空洞的位置忽然被甜蜜充滿,晚上所聽到的內容,心裡的委屈,全部化作淚水紛紛而下。恍惚間,有一雙手爲我拭淚。
“允禮……”我在夢中輕輕喚道。
夢裡有風。
早上醒來,天色已經大亮。
原來真的是一場夢,但是那麼美麗,讓我眷念。
我掀開身上的薄被,忽然聞到一種似曾相識的香氣。我一怔,將面孔貼近被子,鼻尖卻又只剩新織品的氣味。
“你昨晚一直在房裡?”我問小茹。
“基本上是的,只是,後半夜,就有個小丫鬟說要替我一下,我就去睡了一會兒。昨天爺還陪您好久了呢。”
我披衣下牀,發覺那香氣來自桌面上的幾朵蘭花,只是那花兒色彩淡雅,香味自然也是從那裡發出來的。只是不容易察覺罷了。
“這是誰送的花?”
“約莫着是爺讓人送來的。”她答得老實。
我怔了片刻,目光轉向花蕊的地方。
那個花瓣的地方,有一些粉末,只是影影綽錯,也看不太真切。
我淡淡的看着,笑了,想用這個來害我?
我叫來小茹,取來上面的粉末留着,然後把水喝花一起倒掉。
好了之後,讓她去爲我取早膳食,一定是要她親自去,中途不能經過任何人之手。
吃過早飯以後,我帶上小茹,一起去會一會這個側福晉。
一路上,我都在想着,到底要怎麼做?
”主子,小房到了。“
耳邊傳來的小聲的提醒。
”福晉,我們家主子還在休息,福晉不如等等吧。“
我對小茹說:”給我掌她的嘴!“
”奴婢並沒有做錯事,福晉爲何要對奴婢亂用私刑?“
看來她還不服氣,有她主子的傲嬌嘛,那我就殺雞給猴看好了。
我看她一眼:”哦?你憑什麼要說我亂用私刑?之前,我只是說要掌嘴,那我現在就打你四十大板,你能奈我如何?就算是你的主子來,也救不了你。“
”住手!!“一襲紅衣,急匆匆的跑過來。
那丫鬟鬼哭狼嚎的慘叫聲清晰可聞。四十大板,打重了足以致命,往輕裡面打,也能讓她一個月下不了臺。
“哦?妹妹說,我爲什麼要住手?”我含笑的看着她。
“你不就是想衝着我來嘛?有本事你就打我啊?”她倏地變色,就要和我叫板。
“妹妹何必生氣,我不過是教訓一個奴才。妹妹何必發這麼大的火,沒得失了身份。”
她狠狠的盯着我,不放過我的每一個表情:“姐姐,我們要不去那頭,好好談談?”
加重的語氣,我不是聽不出。只作不知,頷首答應。
卻在走的時候,踩了她的裙裾一角,她差點一個踉蹌撞倒。
我微笑着,接過她:“妹妹,你走路你走路可要小心着呢,萬一摔倒了,可就怎麼辦呢?”
她甩開我的手:“不用你在這裡假好心。你是巴不得我摔死,你才甘心的吧?”
我聳聳肩:“這可是妹妹說的,我可真鬆了?”
說完,我兩手就地一鬆,她就這麼趴的掉在了地上,好不狼狽。
“你!”她用手指抵着我的腿,努力站起來。
“我怎麼了,妹妹,哎呀,是你叫我放手的呀。”
她大約是氣急,沒打算再與我爭執。
只是,就這麼沖沖的向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們去了上次允禮帶我去的小屋子。
小屋子裡的陳設十分簡單,案几上的蠟燭孤零零的擺在那裡,並沒有人點燃。
我看着几上的蠟燭,心酸不已。
當我們心酸寂寞的時候,只有這些看似簡陋粗苯的東西陪着我們。
我點燃了打火石,燭光輕飄飄的動盪,發出微弱的光芒。
我在一邊坐下,她在另一邊坐下,看着我。
“你爲什麼這麼恨我?”
“你爲什麼又要害孟氏?”
“你不是喜歡八爺的嗎?當初你嫁過來,不就是爲了報復我的嗎?爲什麼你要付出感情呢?爲什麼??”
我沒有問她其它的,我只是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她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問多了,反而不好。
她就這麼一直聽着我所問的問題,不答話,也不否認,直到最後一個,她的眼角才擡了一下。
果然。
我也呆了一下,如果不是有情,會心甘情願的照顧他嗎??我暗自想着。
她苦笑了一下:“你以爲我願意嗎?你以爲我會願意喜歡上兩個都深深愛着你的人嗎?那年,我在御前獻舞,第一個看重的就是八爺。他遠遠坐在那裡,就像是謫仙,彷彿不沾半點凡塵氣息。和我們族裡的男人都不相同。我使了計策,拼命的想要嫁給他,結果呢。結果,他心心念唸的人,居然還是你。我敏敏是草原上的一朵花。是蒼鷹的後代,沒有傲氣,也要有傲骨。我怎麼能容忍的下這個。這是另一種心靈上的背叛。”
“於是,我想要報復他,也想要報復你。我又來了王府。我以爲把你趕走了,王爺就會喜歡我。然後,我再甩了他,這樣我就可以報復所有的人。可是,我千算萬算,唯獨算漏了自己。我就這麼一日一日看着他跟個傻子一樣,看着那些風箏。我就這麼一年一年看着,他每年生日都會一個人去到西山。放一次風箏。有一次,我跟着他去,看着他對着那隻風箏淚流滿面。我知道,他是藉着風箏來思念你,可是,你有什麼資格?你只是一個見異思遷的女人罷了。你說我當初喜歡八爺,爲什麼你不堅持喜歡八爺。爲什麼你要比我先遇到王爺,爲什麼。爲什麼,我看中的你一定要和我搶?”
“這不是搶與不搶的問題。”我終於開口。
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你情我願之說。不能強迫別人來愛自己,只能努力讓自己成爲值得愛的人,其餘的事情則靠緣分。
即便是昨天,我說了不相信緣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