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宮,忽然覺得好累,便讓水月服侍着睡下了,這一覺卻是睡得極不安穩,他不在身邊,我連睡覺都不踏實。醒來後念採正好來請安。她現在已是懷有身孕的人了,可能體會到爲人母的那種心情,念採來給我請安的次數也漸漸多了起來。我慶幸她自己選了一個好夫婿,雖然現在官職不高,但對念採始終一心一意,那種心意不是因爲念採是公主而特意討好,而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憐愛與疼惜,恰如李世民當年對我。
日子仍是照常過着,武才人依然是每天都過來請安,這一段時間,她安分了不少,我暫時也對她放鬆了警惕。徐昭容偶爾也會來幾次,但總會眼神複雜的看着我,時間久了,我也不願看到她了,能躲便躲。楊圭媚自生產後便再也沒有見過她,她可能也不願再見到我吧。我會時常去燕德妃那坐坐,自那日暴雨天她與我對話之後,我們之間便有了些微妙的變化。但儲位之爭畢竟已經過去,我與原來一樣,仍然信任她,漸漸地那些似有似無的隔閡也就沒有了。她每天會在院中煮一壺淡淡的清茶等着我,所以我每天不管多晚都會抽出時間去看她一眼。韋貴妃這些日子卻是病得厲害,我也不便去叨擾。其他人也沒有什麼往來了。
他在宮中的日子總覺得時間那麼短,可是他不在的日子時間卻是那麼長那麼長,好像一天總也過不完,以至於我每天都要問水月和玉兒無數遍世民離開的日子有多久了。所以有意無意中總會看到她們兩個同情的眼神,好像我是一個閨中怨婦。其實我也在心中嘲笑自己,都是老夫老妻了,怎麼還如剛出嫁般那樣的思念和依賴他。
我和李世民專門豢養了兩隻信鴿,這是我以前想出的。每當我們吵架時,若是對方不好意思當面道歉,就靠信鴿來傳遞信息。卻沒想到它們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成爲我和李世民傳遞消息的工具。本來以爲路途遙遠,它們也許回不來的,但沒想到這兩隻小傢伙如此爭氣,那樣遠的路途他們仍然知道回家的路。當看到李世民的字跡,“安好,勿念。”時,我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原來不是不想念,只是因爲想念的痛了,所以自己纔會催眠,希望自己忘記,這樣纔會好受些。
就這樣,前方的戰事通過信鴿小灰和小白源源不斷的傳到我手中,我時常會爲這種獨有的與他的聯繫而竊喜,彷彿思念自己愛人的少女。有時我都會在心中嘲笑自己,永遠有着這般的少女情懷,即使有一天我成爲了牙齒掉光頭髮花白的的老太婆,或許還會爲了世民送我一件小禮物而高興的合不攏嘴,會爲了他某個繁星滿天的夜晚陪我賞月而感動的心中流淚。忽然地就想到那句話,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與你一起慢慢變老。若是能與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即使歲月滄桑了我們的容顏,青春的心也是永不腐朽的。
在我擔心了整整五個月之後,李世民終於班師回朝。我終究是多慮了。即使他老了,也不會如當年的父皇一樣,爲自己的爭強之心而拱手整個天下。軍隊衝破高句麗的防線準備攻打平壤似乎大功在即。不料在安市受阻(今遼寧鞍山海城境內)再也無法前行。由於寒冬惡劣天氣和薛延陀入侵,軍隊被迫返回。不過這一切與我無關,我只知道他要回來了!
自得到他要回來的消息那日起,我更加的坐立難安,每天努力加餐飯,吃補品。希望不要讓他看到我病怏怏的樣子,心裡不斷重複的想着見到他會是怎樣的情景,只是短短的五個月,我卻像度過了五生五世才能與他相見。果然,一個人如果形成了對另一個人的依賴,他不在身邊,就像失去了整個世界。
我只記得那日晴空萬里,他從馬上下來時,彷彿所有秋日的溫暖全部集中於他的身上,而我像是從寒冰中度過了幾個世紀,拼命想接近這唯一的溫暖。他就在那微笑着,張開雙臂,等着我。我提起裙裾,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中朝他飛奔而去,什麼端莊,什麼形象,我都不在乎。我奔的越近,他的笑越深。終於跌進那個貪戀的懷抱,他的大手緊緊的摟住我的腰,我終於體會到以前他怕失去我的那種感覺。只有真切的擁抱才能讓我們感受到彼此的存在。我在他耳邊說道,“你更帥了。”他聽不明白我說的話,眼神間閃過一瞬間的疑惑,即刻又恢復了那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我在他懷中幸福的微笑着。
遼東之徵,其實並沒有結束。這一個夢,直到高宗時期高句麗被滅,纔算告一段落,當然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