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黑店】

盤山驛往前,便是沙嶺驛。

這地方連客棧都沒有,只能住在驛站,王淵故意隱瞞了官身。

並非微服私訪,也不是想扮豬裝逼,純粹是給驛站工作人員減輕負擔。

大明驛站官吏,屬於官方編制,由朝廷發放俸祿。但驛站的招待費,卻由地方財政承擔,全都得攤在老百姓頭上。

朱元璋那會兒便規定,只有身負國家要事,才能在驛站免費吃住。可到了明代中期,只要把官牒亮出來,就能免費白吃白喝白住,驛站那點經費哪受得了?

就拿大旅行家徐霞客來說,這貨自己沒當官,卻借來朋友的官牒。旅行途中,一路住驛站,吃的全是霸王餐。

“啪!”

一塊銀元扔桌上,王淵喊道:“弄些飯菜,再準備熱水,給馬兒來點豆餅。”

“誒,幾位裡邊請。”驛卒大喜。

驛卒名叫馬恩,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叫馬方,一個叫馬懷,渾家負責煮飯做菜。

一家子忙活開來,很快端上熱菜。

王淵隨口問道:“這裡沒驛丞?”

馬恩笑答:“遼東苦寒,驛丞不多,都是驛卒招待。”

“你是官卒?”王淵問。

馬恩答道:“官卒,祖上是山東人,永樂朝那會兒過來的。”

驛卒有三種,一種官方任命,一種承包乾事,一種被迫服役。

油水充足的驛站,可承包給私人。

無錢可賺的驛站,做驛卒就是服役,還得自己往裡貼錢。

至於遼東各驛站,大部分由朝廷指派,九成以上屬於流放罪犯。朝廷給罪犯五畝地,就在驛站附近耕種,順便得把驛站給打理好。

遼東那些軍屯士兵,也有很多是流放罪犯。

王淵又問:“日子過得如何?”

馬恩回答:“勉強度日。官爺來得少,還能過下去,官爺若是多,那就不好說了。看幾位的打扮,可是哪家相公?”

王淵笑道:“我們是順天府的生員,來遼東遊學長見識。”

“原來都是秀才相公,草民給相公們磕頭了。”馬恩立即跪下。

王淵說道:“不必如此,請起吧。”

這家人很快退下,王淵自與隨從、弟子們吃飯。

張慕低聲說:“老爺,有些不對勁。”

王淵笑問:“有何不對?”

張慕以前是杭州混混頭子,經常跟三教九流打交道,他正色道:“此人面相老實,眼睛卻賊得很,先是盯着咱們的行囊,復又盯着咱們的兵刃。”

“還是黑店不成?”隨行弟子王崇冷笑。

王崇是浙江人,今年二十七歲,父親早逝(死時擔任給事中)。歷史上,他會試考了第二名,殿試文章太離譜,只能淪爲三榜進士。

爲啥離譜?

因爲他讀國子監時,拜入湛若水門下,信奉甘泉心學那套,而且主張改革弊政。

此人最大的功績,便是策劃並促成“俺答封貢”,徹底平定山西邊患。直至明朝滅亡,山西都不再出大亂子,爲隆慶朝廷省下70%的軍費。

王淵在杭州當官,只收了一個學生,那便是眼前的王崇。即便王淵不收,王崇也會拜湛若水爲師,反正左右都要修習心學。

張慕說:“還是小心爲上。”

王崇拍拍佩劍:“若敢來,殺了便是!”

歷史上的王崇,邊將們一個個畏敵不前,他這文官卻敢帶兵主動出擊。屈屈黑店,算個屁啊!

另一個弟子費淵笑道:“吾刀亦快哉。”

費淵,祖籍浙江慈溪,隨父客籍北京求學,他爹現在是大理寺左寺丞。這貨自己拜入物理門下,他爹乾脆跟着投靠過來,算是王淵在大理寺打下的一顆釘子。

能被王淵帶着來遼東的弟子,肯定武藝要及格。

不會提刀砍人的儒生,就不是真正優秀的儒生。不會打架鬥毆的物理門徒,也不是合格的物理學生,跟着王淵就要學會以“理”服人!

半夜。

驛卒馬恩抄着尖刀,低聲問道:“可曾睡了?”

渾家回答:“都睡熟了。”

馬恩興奮道:“騎的全是好馬,定爲富家子。只那幾匹馬,就值老鼻子錢了,把老大、老二都叫醒了做事。”

全家出動,只爲殺人越貨。

老大馬方說:“這些富家子,身上都帶兵器,恐怕不易對付。”

老二馬懷笑道:“他們是書生,來遼東遊啥學的。書生也能打架?帶兵器做做樣子罷了。”

馬恩指揮說:“兩間房,我跟你們娘,對付左邊那間,你們對付右邊那間。這票幹好了,就給你們討媳婦兒,再買他幾十上百畝地!”

馬恩把刀子插進門縫,輕輕撇開門閂,躡手躡腳走入房中。他老婆也拿着刀,亦步亦趨跟上,悄悄摸向牀邊。

黑暗中,突然亮起火星,火星又變成火苗。

卻是王淵吹燃火摺子,慢悠悠在點燈,驚得這對賊夫妻當場愣住。

燈火如豆,照亮客房。

王淵笑問:“兩位這是來端洗腳水?明日再來拿去倒掉也不遲。”

跟王淵同屋的,還有三個弟子,此時紛紛從牀上坐起。

馬恩連忙收刀藏到身後,賠笑道:“對,我是來端洗腳水的,打擾諸位相公休息了。你們繼續睡,我……我立刻就走。”

“啊!”

隔壁突然傳來慘叫聲,馬恩夫婦臉色煞白,那是他們大兒子的聲音。

王淵用刀挑燈,屋內更加明亮,笑道:“既然來了,就留下聊聊吧。”

“相公饒命!”

馬恩噗通一聲跪下,已經嚇得心驚膽戰。

那麼老長的馬刀(龍雀刀),王淵不費吹灰之力拿起,而且還能用來挑撥燈芯。這臂力,這控制力,絕對是用刀的高手,馬恩哪還敢衝過去行兇?

不多時,兩人的兒子,全被押過來,其中一個已經失血過多而暈倒。

“你們升爲驛卒,卻把驛站當黑店,”王淵質問道,“這事兒幹多久了?”

馬恩連說:“第一回,第一回!”

王淵敲敲桌子,張慕揮刀一砍,斬下馬恩小兒子的一根手指,疼得這貨哭爹喊娘哇哇大叫。

馬恩只能稟明實情:“第五回。”

王淵又問:“殺了多少人?”

馬恩吞吞吐吐道:“十……十四個。”

渾家跪地大呼:“相公饒命,我們也是過不下去了。朝廷讓咱們世代做驛卒,可拿官牒白吃白喝的越來越多。本地官府又不肯貼銀子,去年朝廷給的十多畝地,也都被軍官霸佔去了。咱們有啥法?不殺人劫財,就沒銀子招待過往官差,遲早要被朝廷問罪。左右是個死,總得搏一搏!”

“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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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淵大怒:“招待不了官差,能判你們什麼罪?你們祖上,本就是發配遼東流犯,便是再被髮配,能流放到哪裡去?”

馬恩哭喪着臉:“能一直做驛卒,總比充軍做軍戶強。軍戶命太賤,祖祖輩輩都翻不得身,我們寧願在這殺人越貨。”

王淵默然,弟子們也不說話。

良久,王淵一聲長嘆:“唉,無論如何,既有十多條人命,那就絕不可能輕饒。都殺了吧,留下一張字條,把事情給說清楚,讓後來的旅者去報官。”

這遼東,化外之地,不比貴州好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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