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夜。
黑暗的籠牢裡。
那漆黑中迷濛搖曳着一戳小小的火苗, 昏黃化作十字,照亮牆角。
“聽說大王秋狩去了。”
“是。已經走了兩天了……”
此刻,喜兒正坐在腐朽的籠牢邊, 隔着冰冷的籠門, 正坐在伯邑考的懷裡。
溫暖寬大的胸膛正貼着她的背。
她說完, 便很靜默, 伯邑考收緊了手臂, 把額頭貼在了她髮絲後面的籠門上,低聲:“那我們的機會是不是到了?”
喜兒的眸子靜靜往後一瞥。
末了,她問:“你會帶我走麼?”
“會。”伯邑考很肯定地回答她, 然後,便把臉埋在了喜兒的烏絲上, 嗅着她溫柔髮香。
喜兒再度沉默了。
她靜靜地, 垂着眼, 看着地上的乾草,很久。
“你怎麼了?”
伯邑考感覺到她的不妥。
他擡頭, 等着她回答。
靜靜地盯着喜兒的耳側,和她那柔順的秀髮。
“我可以救你們父子出去。”
喜兒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是那麼地平靜。
聲音甚至沒有在空曠幽靜的黑暗地方迴環。
伯邑考聽着,眼睛一亮。
“真的嗎?!”
“嗯。”
相對於伯邑考的興奮, 喜兒雙眸卻漸漸滲出了冷意。
她的聲音依舊是那麼地平和, 伯邑考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低低:“……你願意現在就帶我一起走麼?”
伯邑考微微一怔。
末了, 他再笑了開來, 很誠懇:“我會回來接你!”
他扯着,要喜兒轉過來看他。
喜兒微微側身, 擡起眸來。
他緊緊握起了喜兒兩隻手,感激保證:“妲己,只要能夠回到西周,我相信,我們一定能夠天長地久。”
天長地久?
眸子微微左右轉動着,看着眼前信誓旦旦的男人。
喜兒眼中的光,伯邑考只道她是太感動,所以一把抱上了她。
喜兒眼睛微微眨了眨,末了,陷入了再度靜默。
垂下的眼臉下,長長的睫毛掩蓋住了她所有的心事。
“三天之後……”喜兒聲音低低且真切,也伸手反抓在了他手臂上:“……你必定能夠如願以償……”
又過了三天,帝辛一行人浩浩蕩蕩,終於走到山裡來,安營紮寨。
這裡並不是他們以前的那個小茅草屋一帶。
狐寶說了,那個地方,是屬於他和帝辛的,其他閒雜的人,皆不準靠近。
帝辛記得。
這裡離青巴以前住的地方已經不太遠。
看着太陽,辨別着方向,他猜想了個大概的方位,在那邊不遠的一條小山道上扎進了一棵小樹枝。
帝王是不自由的。
一衆跟隨,包括黃飛虎,帝辛連狐寶都找不着了,又去哪都不方便。
但是狐寶不同。
他看日落西山,便懷揣一些特異的東西,化作了光,往一個地方竄去。
不久,他便落在了青巴舊時居住的那間舊屋茅頂上。
物是人非是人世間最悲傷的痛。
熟悉的一切,破敗依舊。
想當年,帝辛和青巴坐在門前竊竊私語。
他躲着哈,趴在屋檐上偷聽帝辛說話,卻被青巴出賣,雞飛狗走,十分狼狽。
而現如今……
狐寶垂眸。
長長的睫毛下,暗光涌動。
他進屋翻找了一通,後來,在屋頂上躺下了。
帶來的東西,包括三隻活蹦亂跳的山雞,就綁在屋檐上面。
這一小寐,睡到天黑。
夜,盡是野獸的喘叫。
獸的綠眼在林中晃動。
狐寶聞到危險氣味,警惕間,轉醒了。
天幕,是記憶中黑色的藍。
周圍樹木林立,遠眺成影,黑壓壓的一片,在月光下,如重重魅影。
這裡一點都沒有變。
十年如一日,在陰影重霧下,漸漸地,越發有了濃重的血腥氣息。
山雞已經不比白天跳騰了。
狐寶認真地看了周圍。
確定身邊確實沒有立即的危險之後,他把上衣褪了下來。
一身健碩,詭異的綠光迅速沿着背脊攀爬上頸,身體漸像撕裂,那些圖騰,就像是利刃,把狐寶的皮肉從體內切劃出來一樣。
狐寶痛苦仰頭,金目獠牙漸現。
一手攝來山雞,活生生扯開雞頭,他把鮮活的熱血祭灑在了屋頂茅草上。
“吼~~~~~~~~~~~~~~~~~~~~~~~~~~~”
引頸的一聲虎吼,穿雲裂石,震得遠處的帝辛差點從座上摔下來。
其他的人其實沒有感覺到什麼。
但看帝辛突然驚出一身冷汗,大家面面相覷,黃貴妃緊張:“大王,您這是怎麼了?”
“沒……”
帝辛的心“嘭嘭”如鼓狂敲。
……狐寶?!
他內裡慌得很,連黃貴妃和楊妃一衆人的關切都顧不上了,推開胡娘,馬上就從營帳衝了出去。
狐寶,是遍尋不獲。
又一聲猛虎吼嗥,響徹雲霄。
帝辛驚惶回頭,這才發現,所有的人其實都沒能注意到。
狐寶他到底想幹什麼?!
寒意,自背脊升。
帝辛憶起當年的倀,心裡徹底恐慌。
“大王。”黃飛虎是聽聞有人報大王有異,趕緊尋來了。
過來一看,帝辛臉色果真是驚恐難看。
他不解:“您這是怎麼了?”
“去,讓所有的人集中到幾個大的營裡面去!各營侍衛將領全數在營外架刀戒備!”
帝辛突然這麼厲聲,嚇得一衆侍衛不知所措。
大家都恐慌了,在猜疑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可是,眼前並沒有事情發生。
大家面對帝辛的慌失,一時間,不知應該如何應對。
“把大王的旨意傳下去!”
還是黃飛虎當機立斷。
他馬上就對身邊副將下了命令。
看帝辛如此驚慌,他知道事態可能嚴重,但又不知道爲何,剛想張嘴問清楚,突然林中驚鳥四散,黃飛虎一愕,末了,人一下警惕起來了。
他突然間就想起狐寶了。
好像來了這裡這麼久,並未見狐寶曾伴在帝辛身旁。
“敢問大王,蘇娘娘如今何處?”
“不知道……”
帝辛頭微微一搖,蹙眉瞪眼看向遠方深林深處,心中深深不安,只求不要出事。
帝辛以前見識過倀的厲害。
他害怕是狐寶立了壞心腸,趁這次秋狩,召喚出倀來,把眼前這一衆吞滅。
而那頭,周圍越發陰寒。
叢林裡,依稀間,黑影重重,越發地多了,搖搖晃晃,似是受到了血腥味濃重吸引,輕薄飄飄,黑壓壓地,圍了過來。
狐寶拿出了從屋裡翻出來的一件破舊小孩衣服。
上面用血畫了一些很詭異的圖騰。
他手一揚,自燃燒開,火光中,映照着一張猙獰怪異中依舊有些清俊憨憨的妖臉,眼看手中物逐漸燒成灰燼,突然一縷陰魂緩緩地,悄無聲息地潛到他背後上來。
“哈?”
他沒有回頭,蒼老的聲音淡淡問着。
那一縷黑影靜默無聲,狐寶想了想,說:“如若你是,便入我腰囊,你哥叫我來接你。”
說來,狐寶便摸出腰間刺着血圖的小布囊打開了。
那一縷黑影在狐寶身邊遊移了一會兒,但最終還是往裡進去。
狐寶手中布囊一緊,剛往裡收了一半,突然一道冷冽刀風向他襲來,狐寶本能一躍閃避,刀風過處,樑斷頂塌,狐寶怔了一怔,惱怒一轉身,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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