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惡化

墨色的夜, 燈火搖曳。

黃貴妃在青銅鏡前端詳着自己穿着雍容的模樣。

胡娘和一衆侍女在她跟前身後伺候打點整理着這身衣裳。

青銅鏡中,佳人眉目如畫,國色天香。

她出神地看着, 許久, 伸出玉手, 遲疑地, 摸到了青銅鏡上。

突然。

“娘娘。”

肖兒的輕喚讓她霎地縮回了手指。

她收回心神, 轉臉看向肖兒。

肖兒跪下在她身側,雙手高舉,向她呈上了象徵着後宮至高權力象徵的王后鳳冠。

它, 耀眼奪目,即使僅在燈火之下, 也閃爍着魅惑人心的光芒。

這樣的東西, 就像富有魔力, 讓人迷了心竅。

她眼直直地盯着它,不禁伸出手指, 輕輕觸上。

這一份觸感,是真實的。

冰冷而且華貴,就像,她的這段感情。

黃貴妃的眼眶一下溫熱了。

她是那麼地想要登上王后的寶座,即使, 她的哥哥並不理解爲什麼她非要這麼做。

“我……是不是很傻?”

黃貴妃低語着, 那種惆悵讓人微怔。

眼瞼, 輕微地眨動着, 肖兒抿起脣, 沒有答話。

胡娘聽聞,手上的動作一頓。

但是, 她不是惹事的人,所以,她也當作沒聽見。

黃貴妃其實就是想贏。

她是女子。

丈夫就是她的天。

她離不開天。

她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爲更加靠近他,盡全力地往上爬。

胡娘把黃貴妃請到侍女搬來的凳子上。

恭敬請示過後,胡娘接過肖兒手中的鳳冠,與肖兒一起,幫黃貴妃戴上。

這只是試戴。

不把之前鹿臺建造華妃的年月算在內,大婚的婚禮籌備了將近三個月。

這時間一點都不長。

殷商正值不安時期,西周賊子已成禍患,衆臣商議,一切從簡。

即便是這樣,黃貴妃是武成王的妹妹,該有的禮數還是有的,朝歌城呢,掛紅結綵,佈施糧食,很是熱鬧。

後天,就是冊封大典。

爲不出簍子,胡娘她們一遍又一遍地去確認爲黃貴妃打點準備的一切。

鳳冠戴好,胡娘把金縷捋順到黃貴妃面前。

突然,有侍女進來稟報,剛匆忙跪下,還沒來得及說,大夥便看到喜兒帶着兩個侍女,不經通傳,直接就踱了進來。

這是大不敬。

胡孃的眉頭一蹙。

肖兒看到喜兒身後,隨行的侍女端着的托盤上的那碗藥,甚是失措。

黃貴妃的眼眸子一轉,一下便瞪上了喜兒。

嬌好的臉上,笑容倍顯妖媚。

喜兒來到黃貴妃面前,對黃貴妃僅蹲下行禮,道:“見過娘娘。”

黃貴妃當然知道她是來幹什麼的。

帝王家的血脈,只有嫡親才能傳承。

姜王后是原配,只有她的孩子才能繼承王位。

但是姜桓楚已死,王儲再無其他外戚可以依靠。

爲了提防黃家有覬覦之心,黃貴妃這輩子都不能生。

一個女人,一輩子都無緣做母親,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痛。

心裡,是禁不住涌上心頭的悲慼和委屈。

倔強的她別過了臉去,眨動着通紅的雙眼,硬是把情緒吞回到心裡頭。

她還有孃家。

帝王家的媳婦,與孃家的人是脣齒相依,一榮共榮。

她厲眼瞥向了喜兒。

喜兒起身,轉臉,示意了身後跪着的侍女。

兩侍女接令,謝恩後,站了起來,一個侍女往另一個侍女端着的清湯裡倒進了藥粉,緩緩地,讓藥和湯充分地融合在了一塊。

侍女的動作仔細且慢。

等死的感覺,讓內心極慌。

肖兒和胡娘她們一衆,在旁邊看着,很是不安。

胡娘是宮中的老人頭了。

很多事情,即使覺得殘忍,也爲明哲保身,所以一般不多理會。

但是肖兒,卻按捺不住。

她看着那個侍女在攪動着那碗湯藥,護主的心切越發地甚。

她看喜兒把弄好的藥湯捧送到黃貴妃的面前,越發地害怕。

眼看黃貴妃接過,肖兒一急,竟突然衝來搶過,一股腦地,一飲而盡。

大家都愣住了。

明白過來,看肖兒已經把藥湯全數吞掉,大夥更是驚愕。

“啪!”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肖兒已經被喜兒狠一耳光扇摔倒在地上。

碗,應聲碎裂,扎進肖兒的掌心。

血,腥紅刺眼,染紅了地上。

完全出於意料之外,黃貴妃好眉一耷,震驚之餘,眉一豎,一咬牙,一手扯過喜兒,揚手直接往她臉上招呼過去。

手,被喜兒及時鉗住了。

喜兒一雙妖魅的眼睛閃爍着咄咄逼人的綠色光芒,一邊嘴角一提,湊近她:“打狗也要看主人,娘娘想對我動手,可曾想過後果?”

黃貴妃一聽,幾乎氣炸。

胸口,激烈地起伏着。

氣得心痛,黃貴妃咬牙切齒瞪着她:“你也知道你只是條狗!”

喜兒一樂。

“就算是,良禽擇木而棲,不像有些人……”喜兒瞥向肖兒,眼中,盡是幸災樂禍。

她轉過臉來,放開黃貴妃的手:“……總是站(佔)錯了地方。”

喜兒在黃貴妃再次想動手前,退開了兩步。

“罷了。”她淡淡:“這藥,娘娘喝不喝都無所謂,反正……”

她擡眸,用黃貴妃看得懂的有內容的笑,表達了自己剩下想說的話。

反正大王不會再碰她。

這是黃貴妃在喜兒臉上看到的。

這種得意得不得了的笑容,讓她很有撕碎喜兒這張臉的衝動。

可是,想遠一點,誰知道呢。

常言道,寵愛無常。

何況是君王。

只要她還能待在大王身邊,就還有再得寵的機會。

只要她還不曾服藥,她就有生出孩子的希望。

藥效,讓肖兒開始不適。

黃貴妃緊張不已,趕緊要人去傳御醫。

喜兒冷眼看着。

末了,她帶着侍女,也沒有請旨,就直接離開了。

胡娘慌忙派人出去,然後和黃貴妃把肖兒扶到了躺椅上,看喜兒離去的背影,她眉頭緊蹙,越發地不滿了。

同樣的夜。

青巴站在摘星樓上,非常惆悵。

他眉頭緊緊地蹙着,失神地,看着眼下的蠆盆。

火把的照耀下,蛇、蠍,盤纏,爬行,讓人毛骨悚然。

他心有所想,連帝辛走近到身後,都完全沒有察覺。

“在想什麼?”

帝辛突然開口,他霎地回神。

意外感只是一瞬,末了,他並沒有答話。

他轉過身來,看着帝辛,見帝辛也是一臉愁腸,不由得更是鬱悶。

帝辛走來,站到他身旁。

兩個身形高大的人,肩並着肩,盯着眼下的蠆盆。

“你有心事?”

是哈的事。

青巴內心猶豫,該不該坦白跟他說。

如果說了,那狐寶的事也會被牽扯出來。

哈居然開始獵食生禽了。

那天的事,印象太深,讓青巴作嘔。

哈總是說自己好餓。

樣子,也很可憐。

從之前的掉皮,到生食肉類。

青巴是真的接受不了,焦慮極了。

帝辛還看着他。

像是想要幫他開解開解。

青巴猶豫來,猶豫去,最後,卻還是選擇了隱瞞。

“你怎麼看待……”青巴頓了一頓,才說:“……愛?”

其實帝辛的情況不比他好多少。

關鍵是,帝辛還被矇在鼓裡。

帝辛聽聞,眉一挑。

他以爲青巴這是看上哪個姑娘了。

不會是喜兒吧?

很好奇,也甚感意外,帝辛的眉頭微微一蹙。

他看青巴一直等着他回答,也就不細問了,而是嘆了一下。

“青巴。”帝辛想,青巴可能是想向他取經,他很坦白搖頭,推心置腹:“我的所有婚姻都只是爲了維繫,維繫帝王家與有實力的諸侯之間的長久穩定關係。”

“但是姜王后,你敬重她。”

帝辛聽聞,一度沉默。

後來,他點頭承認。

那依舊是他心頭揮之不去的痛。

姜王后的自殺,讓他無比自責。

午夜夢迴,他總是在想,如果他不是在女媧殿裡惹來了狐寶,也許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帝辛的難過,被青巴看在了眼裡。

狐寶,你愛他嗎?

如果他毀掉了你的一切,你會怎麼樣?

青巴真的很想問。

他真的真的很想告訴帝辛一些事情。

但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

“我……”青巴內心掙扎不已,對帝辛:“天色已經很晚,我今晚不當值,不應該留在宮裡,先回去了。”

帝辛應允。

青巴對他點頭示意,退開來,轉身往外踱了去。

他和帝辛曾經出生入死。

想罷,他停下了腳步,忍不住回頭,看帝辛堅忍的背影,他突然:“當有一天你發現了,你要怎麼辦?”

聲音其實不大。

但是帝辛還是聽見了。

帝辛微怔回頭,青巴已經離去。

帝辛一時間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很迷惑。

青巴一路快步,心就快要煩死了。

他不停地安慰自己,哈吃點生肉,其實不算什麼。

不就是餓了麼?

他不斷地在心裡念念。

直到……

他回到住處。

進到屋內,昏黃的燈光下,是一片沉靜。

青巴煞有預感,心裡不安。

他看了看周圍,侍女們不知道哪裡去了。

“哈?”

他往哈的房間走去。

木門一開,迎面撲來的血腥,讓完全有了心裡準備的他還是一怔。

腦子裡霎地生起了之前見過的畫面。

那時候,哈口中叼着血腥的死物,眈着他的畫面。

此時,他一擡眼,“嗡”的一下,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的面前,滿房的血色。

木質的地板,已經被鮮血滲透。

嘴臉滿是鮮血的哈,嘴巴里不斷地嚼動着,那種失去理智的飢餓貪婪目光,正定定眈着青巴。

這次,哈咬死吃掉的不是什麼生禽。

那具被開膛破肚的侍女屍體,讓青巴霎地睜大了眼睛,遍體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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