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稻葉四郎
穿過一個大院,樑宇發現庭院裡的一棵大樹下,竟然有一個鬼子軍官正在弓着腰,定定地半彎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好像是武俠描述的給點了穴道一般,又像課堂上給老師罰站的調皮小學生。不過光線太暗,也看不太清楚是什麼貨色?
樑宇走近,眼角一掃,差點驚叫起來,不是吧!這鬼子的官服上清清楚楚地標記着是一個少將呀?不會吧?這安慶城裡有幾個少將軍銜的鬼子軍官呀?不會不會……吧?
他腳步稍滯,鳩山卻微笑着道:“三浦君,不必理會這些帝國的罪人,我們將軍想要見你。”說着一揮手,讓兩個士兵把那疑似“少將”帶了下去。
樑宇嗯了一聲,沒法子,只好跟着他繼續往前走。來到正屋前,門前卻筆挺地站立着八個鬼子,個個剽悍,一看就屬於猛將兄那種品質的。樑宇和鳩山走近,正門口卻閃出一箇中尉出來,他向鳩山哈依的敬了一禮,卻沒有讓開的意思。
鳩山和藹地對樑宇道:“三浦君,請原諒……”樑宇初時不明白他的意思,卻見他的眼角梢向他腰間的指揮刀,心裡明白,敢情是波田老鬼子怕死呀。
他很光棍地把手槍和指揮刀一古腦兒地交給了那中尉,那中尉恭敬地接了過來,又哈依一聲道:“少佐閣下,對不起了!”他眼光灼灼,樑宇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更光棍地把雙手舉了起來,任由這盡責的中尉從頭搜到腳。心裡納悶:“什麼呀?用不用得着這樣嚴啊?現在大家都是自己人嘛。”
沒有異常,那中尉便站直了身子,推開了房門,人則讓過一邊。鳩山微笑着,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三浦君,得罪了。我們將軍很想快點見到你。請……”
樑宇點頭道:“哈依……”他自己跨進了房間,卻見那鳩山依然直挺挺地站在外面,並沒有進來的意思,反而等他進去之後,伸手去把兩扇大門合了起來。
樑宇平靜地走了進去,卻發現裡面根本見不到一個人或鬼影,正中是一張大桌,兩邊各擺了四張太師椅,然後就別無他物了。
正在驚疑之際,那大廳側邊卻傳來一陣腳步聲,接着一個瘦矮的身影走將出來,樑宇頓時瞪大眼睛,譁!什麼呀?中將?好大的魚呀!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定的看了幾秒,這才確信眼前這五十幾歲年紀,又矮又瘦的小小小鬼子身上的軍服掛着的是貨真價實的中將軍銜,那兩粒金星絕對是假不了,比那割了頭的少將阪井要多上那麼一粒。嗯,安慶城裡怎麼會有鬼子中將?難道……這可就能解釋爲什麼這一帶守衛的如此嚴密了。
他心念電轉:“這波田重一是直屬鬼子的第六師團管轄的,這鬼子中將不會是那什麼師團長稻葉四郎吧?”頓時心裡一種幸福感油然而生,口水卻不斷上涌,止也止不住,差點兒就把哈喇汁都流出來了。至於眼淚更是幾乎要奪眶而出。想不到啊,意外啊,驚喜啊!
那鬼子中將徑自走到了大桌後面坐了下來,他對樑宇的反應可一點兒也沒意外,他來安慶原本就是自己軍中知道的人都不多,何況是其他部隊的?
不錯這人正是日軍第六師團的師團長稻葉四郎!安慶形勢危急,波田重一那笨蛋可是一封一封電報向他求援啊。但第六師團持續作戰,兵力也是緊缺,偏偏十三聯隊又幾乎給全殲了,就連支隊長,自己的愛將阪井都給人割了頭。接到消息後的稻葉四郎幾乎要抓狂了。手下的軍官也不知捱了他多少巴掌。現在安慶危急,稻葉無奈之後,讓接管阪井進攻潛山一帶的旅團長牛島滿全師增援安慶,不料那本來就是不堪一擊的支那軍隊卻突然間好像吃了春藥一般堅挺起來,把牛島滿的旅團死死拖住,他發出的死命令可是要求那牛島滿應該是昨天必須到達安慶的,可到現在人家還在路上折騰,影都不見一個呢。
進軍不利,偏偏帝國海軍因爲死了一個少將,卻如潑婦般死盯着陸軍不放,大本營還向安慶派出了調查組,這個調查組要是再有個閃失,他稻葉四郎的前途恐怕就要到此打住了。稻葉四郎惶急之下,便嚴命罪將波田重一要戴罪立功,迅速把安慶機場修復,而且還得保證調查組的安全以及安慶的安全。
昨天機場是修好了,調查組也出發了,但牛島滿的進展卻是極不順利,那楊森的川軍依然是死纏爛打。稻葉四郎是藝高膽大的人,他氣急之下,便是率了衛隊從合肥飛了過來,一個是鼓舞士氣,二來嘛,對那調查組也得打點打點,畢竟是自己的屬下捅了簍子嘛……從大本營的內線他已經知道了調查團的人選,完全有可能做做思想工作呀。
三浦志和這個人,他已和九師團的秋山少將通過電話,確認了此事。秋山旅團後天隨海軍會抵安慶,他是又喜又憂的,憂的是這保衛安慶的功績便要落到九師團的名下了。喜的是,有援軍到達,那怕是一個大隊,安慶的安全就不成問題。他稻葉四郎可是一心爲大日本帝國的,個人的名譽也就算了,安慶的安危要緊啊。畢竟在安慶周圍的支那軍隊恐怕不在少數,能把自己手下的阪進支隊的一個聯隊幾乎吃得乾乾淨淨的,人數至少要有二至三萬人吧?這十三聯隊的慘狀他是傷心欲絕的,三千多人竟然只剩餘四百多,而且軍官只剩一個……還是個少尉呀!那山裡的支那人還真狠啊。
稻葉四郎不清楚那山中的對手情況,但卻是知道自己手下的戰鬥力的,絕對能以一個大隊對抗支那人一個師甚至是一個軍。能把自己的一個聯隊打成這樣,那支那軍隊絕對不在少數,要是給他們緩過氣來,安慶極有可能得而復失,要是誤了大本營的作戰計劃,他稻葉四郎恐怕得上軍事法庭了。這一點來看,他對第九師團插足安慶還是熱烈歡迎的。
這回是不來不知道,一來嚇一跳呀,那波田重一這個笨蛋竟然損失如此嚴重,簡直已到了危險的地步了。氣得他很想把波田重一抽上十個八個耳光,但現在是非常時刻,還是忍忍吧?他已懶得去見那噁心的傢伙了,生怕自己的頭管不住自己的手。
前兩天城東一帶的支那人聞風而動,襲擊了帝國在安慶外圍的哨卡,要不是他及時派出那阪井餘部前去進剿,那些支那人恐怕就要打到安慶城了。幸好那什麼大龍山上的支那人沒有趁機攻擊,否則他恐怕是來得走不得了。這一點他對阪井還是很滿意的,人死了聯隊沒了,但至少也把那支那軍隊拖殘拖累,叫他們沒有餘力來繼續作戰。要不然這安慶早就不保了。問題是那些支那軍隊什麼時候修整完,恢復戰鬥力呢?目前情況實在是大大的不妙啊!作爲一軍之首,又沒理由自己搭飛機跑回去吧?會給人笑話的。
現在自己和大本營調查組的安危以及安慶的安全全在那援兵的身上了!他此時外表是很鎮定,其實心裡就很焦慮,這三浦志和來得還真及時呀!
樑宇愣了幾秒,立即行禮,道:“將軍……”稻葉四郎微微一笑道:“三浦君,你受驚了。”樑宇曲躬道:“一切爲帝國的大業,這點算不了什麼?反倒是將軍您不避生死,親臨前線,真是晚輩的楷模。”反正馬屁不用錢,對這個獵物好一點也沒所謂。他悄悄擡頭望去,卻見那瘦弱的稻葉四郎臉上有點得色,那短短的脖子,一伸又一縮,樑宇不由得食指大動,真想上去叉住他的脖子好好捏上一捏。
稻葉四郎臉色不變,微微一笑道:“喲西,三浦君不愧是帝國的精英,明白這一點就最好了。我們的,都是爲了大日本,爲了天皇在戰鬥。三浦君,秋山旅團具體什麼時候到來……”他心急安慶的安危,立即向樑宇詢問起來。
這一點難不倒樑宇,對於三浦志和他該問的也問了,那三浦志和攜帶的文件可看的也看了。他知道秋山旅團的一個聯隊三千五百人正由旅團長秋山義允親自率領星夜趕往蕪湖,在那裡會乘坐鬼怒號和名取號兩艘輕巡洋艦,以及兩艘大型商船趕往安慶。從蕪湖出發,大概後天早上會到達安慶。只是這次人多艦少,沒法子攜帶重武器以及糧食,需要安慶的波田支隊代爲準備……
確認了第六旅團的消息,稻葉四郎總算鬆了口氣,只要撐過這兩天,安慶的形勢就能轉危爲安了。他相信就憑現在的二千多人足夠能抵擋兩萬支那軍隊的進攻三天以上。只要那支那軍隊敢走出大山,他就有把握和第六旅團一起把他們殲滅在安慶城。
軍務交待完了,樑宇心裡還在琢磨着是不是要去捏人家的脖子,但外面的鬼影幢幢,只要發出一點身響,自己恐怕便是脫不了身。,讓他一個堂堂的樑宇去換這個幹鱉的老鬼子,真的很不划算,他只能一次一次地壓伏着心裡的衝動。
人家稻葉四郎中將還以爲這個少佐見着他這個大官心情激動所至呢。稻葉四郎嘆了一聲,突然問道:“秋山君可知道了阪井將軍不幸的消息?”樑宇聽他口氣,好像這秋山老鬼子和阪井老鬼子的關係非淺,心裡一動,便道:“秋山閣下已經知道了,他很傷心,發誓一定要抓住殺害阪井將軍的兇手,要把他的脖子親手扭下來……嗯,脖子……”眼角一掃那稻葉的脖子,心裡又是一陣衝動。
稻葉四郎點點頭道:“秋山和阪井可是很好的朋友,他的傷心總是難免的。三浦君,你回去告訴秋山,這殺害帝國勇士的兇手我們就是搜遍支那都會把他給抓住的。”
樑宇心裡好笑:“去你,老子就站在你面前耶。老子不單要殺害那阪井,就連你這個老烏龜也準備殺害呢。待會兒老子就送你去和那阪井敘舊敘舊。”他很想笑,臉上卻裝出一副沉痛的樣子,問道:“將軍,我們秋山閣下聽說……聽說阪井將軍的頭……那個……那個……”他欲言又止。
稻葉四郎不疑有他,點頭道:“不錯。那可惡的支那人把阪井君的頭割了,可惡啊。這些野蠻人!嗯,只等秋山君一到,我們立即派兵剿滅大龍山上的支那軍隊,一定會把阪井君的頭顱找回來的。”他有點傷心,畢竟這阪井是他的愛將,現在成了無頭屍體,作爲一個師團的最高長官,這點他是難辭其疚的。
樑宇心思電轉,這阪井的頭是不是可以利用利用?他的神色,稻葉四郎立即覺察,他問道:“三浦君,你可是有什麼好想法?”樑宇點頭道:“哈依,將軍閣下,有一個情報卑職必須向將軍閣下稟報的。昨天卑職在前來的路上,有一個支那人主動在半路上攔住卑職的車子,這人自稱是大龍山一個山寨的土匪哨探,名叫許文強,據他的所說,大龍山中,隱藏着不少中……支那人的軍隊,把他們的山寨也吞併了。這許文強原是山寨的一個頭目丁力的手下,因爲那丁力不滿現狀,偷偷地和幾十個手下逃出了山中,逃跑時他們偷了一個支那軍隊手中的日本將軍的頭顱。他們自稱缺錢,打算把這頭顱賣出去,他就是授命去尋找買家的,所以才主動攔車問卑職要不要買?將軍閣下,卑職判斷這頭顱肯定是阪井將軍的,因此卑職擅自做主,答應了他的條件……將軍閣下,擅自和支那人交易,這是給大日本帝國和天皇蒙羞,待卑職完成這交易,必將剖腹謝罪,還請將軍閣下原諒。”他深深地曲了個躬,臉上充滿了自責,痛不欲生啊。
稻葉四郎神色不變,但他的瘦小身子卻在搖晃了幾下,看得出還挺激動的。他淡淡地道:“三浦君,他們的條件是什麼?”
樑宇道:“卑職和他們砍過價……最後以黃金五百兩成交。”樑宇心道:“要老子動手割你的脖子,出場費至少得有這個價吧。,就不知道這老鬼的頭能賣幾個錢?”得隴當然得望蜀,他現在心裡已經盤算着要賣稻葉的人頭了。
稻葉四郎嗯了一聲,問道:“三浦君,這土匪的可靠?”樑宇道:“卑職多次打探,從那許文強的支那人口中得知,現在大龍山上的支那人正在追剿他們,這股土匪急着想逃離此地,他們缺錢,所以捏……”
稻葉四郎問道:“時間?地點?”
樑宇道:“就在今天凌晨,安慶北門四十里。不過他們宣稱必須由卑職一個人前往,多一個就取消交易。”
稻葉四郎卻沒答他,反而問道:“那土匪可有說那大龍山中支那人的情況?”
樑宇道:“卑職已盤問過,據說那山中支那人現在不少於一萬人。”他虛張聲勢。
稻葉四郎應證了心中的猜測:果然有上萬人!至少是師級規模!可恨的是帝國的情報部門竟然沒蒐集到這個。那麼這安慶城真的危險呀!雖然帝國軍人可以以一抗十,但現在城中大部份都是支那人中的臺灣人呀!這波田笨蛋竟然把軍中的日本勇士都給消耗掉了,真是罪大惡極……他心中恨恨,真想把那波田重一召過來狠狠扇上幾巴掌。
樑宇見那稻葉的喉結一動一動的,手不由得又癢癢起來。便聽稻葉輕聲喚道:“鳩山……”那大門立即開了,那鳩山政威風凜凜地竄了進來。這鬼子還蠻警覺的呀!方纔要是早動手,一點聲響恐怕就得面對一大堆鬼子嘍。樑宇還真有點後怕。
稻葉四郎低聲地吩咐他幾句,那鳩山立即曲躬退了出去,掩上了大門。
樑宇還在想着這老鬼子到底做不做自己這單忽鬱生意,自己的出場費到底給不給?卻見那稻葉突然間站了起來,朝他立正曲躬,他不知道這老鬼子想幹什麼,只聽稻葉四郎道:“阪井的頭必須的、無論如何都得取回來,這次要拜託三浦君了。三浦君,有勞了!”
樑宇心裡好笑:“這老鬼子還是肯給出場費喲。喲你的西,老子還不會白辛苦!”嘴裡卻是很謙虛,連忙羅嗦了一通,意思是不必客氣,這是應該的嘛……
樑宇又趁機說道:“將軍閣下,聽那夥土匪的意思,他們在安慶城裡還有許多密探,一路將會監視卑職的行動,這裡是波田將軍的手下,卑職……”
那稻葉四郎很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坐了下來,提筆寫了幾個字:一切遵從三浦少佐的安排!還大大地簽了自己的名字,掏出自己的印章蓋了上去。
當樑宇拿到這紙後,心裡激動呀:“這生意真好做。這貨給我賣了,還得幫老子數錢呀……”他的手更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