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七七慌里慌張地將手中的紙團塞進了袖口中,深吸了兩口氣,強鎮心神,踱步朝着房門口走去。
“吱呀。”
房門徐徐打開,尹黍脣角噙着一抹如春風般的淺笑,他的手中拿着一盤桃花酥,微微地歪了一下頭,笑着說:“娘子,怎麼纔來開門?”
鳳七七的面色微變,貝齒輕輕地咬了咬脣瓣,沉吟了片刻之後,她眉心緩緩舒展,脣角之上面前擠出了一抹極爲難看的笑,她側過了身子,給尹黍讓開了一條路來,“許是剛剛有風吹上了房門。”
尹黍蹙眉,別說剛剛沒有風,就算是有風,那也絕不可能將門閂插上,瞧着鳳七七面色蒼白似紙,他眉梢微微地一挑,脣角扯出了一抹猶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可是遇見什麼麻煩事兒了?”
鳳七七搖頭,“沒有,什麼都事兒都沒有。”
言畢,鳳七七漫過了尹黍,舉步朝着房中而去。
她滿心都系在任務上,竟沒有察覺,袖中的紙團掉落。
尹黍眼疾手快,稍稍地彎下了身子,在紙團還未落地之時將其接住,他擡起了眼皮兒,瞧見鳳七七對此事並未留心,快速地打開了手中的紙團。
今日子時刺殺君莫黎。
尹黍墨眉緊蹙,將寫着如上內容的紙攥在了手心之中,隨即踱步走進了房中,他緩步走到了鳳七七的身前,脣畔含笑,像是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似的,把桃花酥遞到了鳳七七的脣邊,笑着說:“來,我的好娘子張嘴。”
鳳七七像是沒有聽見尹黍的話似的,眉心微蹙,眸光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個兒的腳下。
“娘子。”
尹黍輕喚了一聲,把鳳七七扯回了神來,她眉黛淺凝,雙瞳之中映出了尹黍的身影,“怎麼了?”
尹黍笑笑不語,將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中的桃花酥上,鳳七七張開了嘴巴,尹黍將手中的桃花酥喂到了她的口中。
即便是鳳七七最爲喜歡的桃花酥,此時此刻都如同嚼蠟似的,她微斂眸光,雙脣緊抿,沉吟了片刻後說:“你先回去吧,我今兒有些心煩。”
“你是想要趕我出門嗎?”尹黍那張人畜無害的臉,湊到了鳳七七的面前,他將棱角分明的下巴,抵在了她的香肩之上,用他英俊的側臉,輕輕地蹭着鳳七七的臉,“好娘子,別趕我走,我爲了你都已經無家可歸了,你若是再將我逐出房門的話,我可連個棲身之所都沒有了。”
鳳七七沒有心情和尹黍打哈哈,擡手輕輕地推了一下尹黍的胸口,稍稍地向後挪了一下她的身子,她的秀眉微蹙,雙眸之中彷彿涌上了一片如霧般的氤氳,讓尹黍看不清楚她雙眼之中的神色。
尹黍擡手,在鳳七七的雙眼前輕輕地晃了晃。
鳳七七倏然擡手,一把拉住了尹黍的手腕,輕斂眸光,難得在鳳七七的臉上,能夠看見一本正經的樣子,她輕嘆一聲,話語如同猶冽的冷風,刮向了尹黍,“我今天真的沒有心情,我想要一個人靜靜。”
尹黍臉色稍稍恢復了些許,緩緩地站了起來,他從懷中拿出了一個金哨子,然後拉起了鳳七七的手,將金哨子放在了鳳七七的掌心之中。
他的脣角噙着一抹淺淺淡淡的笑,薄脣微啓,柔聲道:“如果有什麼事,你儘管吹響這個哨子,無論你在何時何地,我都會出現在你的身邊。”
鳳七七下意識緊了緊手中的金哨子,垂下了睫眸,凝視着自己手中的金哨子,須臾,她緩擡睫羽,猶如琥珀般的雙瞳,在眼眶之中微微地瑟縮着,她的心頭忽地一軟,彷彿像是有一處早已經結冰的位置,猶如被淋上了一盆滾燙的開水,柔軟了她那顆冰封的心。
看着尹黍漸行漸遠的背影,綴着頎長睫羽的眸子,輕輕地一闔。
鳳七七緩緩地揚起了頭,忍住了想要墜落的淚。
拿在手中的金哨子,像是有千斤重似的,她似是握住了尹黍的心,輕輕地抿了抿雙脣,良久之後,脣畔勾起了一抹淺淺的弧度。
靜坐了好半晌,鳳七七扯了扯衣襬,緩緩地站了起來,踱步走到了梳妝檯前,擡手摘下了束髮的白玉簪,一頭青絲宛如瀑布一般垂墜而下。
對鏡淺畫眉,軒窗淡梳妝,鳳七七精心描繪着臉上的妝容,看着銅鏡之中倒影出來自己的容顏,雖是俏麗多姿,但鳳七七卻無心欣賞。
按理說,鳳七七收到了鳳翎羽刺殺君莫黎的指令,應該是有些開心的,這就代表着,她能夠早些拜託現在的這種生活。
可是,她的心裡頭,卻怎麼都不是滋味,鳳七七也想要離開黎王府,但是她更想要拜託地卻是鳳翎羽。
她蓮步微搖,徑直地走到了房門口,擡起了染着鳳仙花蔻丹的指甲的纖手,推開了自己的房門,跨過了門檻走出了房中。
天色漸了下來,黃昏的夕陽,耀下了燦金色的流光,鳳七七俏麗的身姿鍍上了一層金光,遠遠地看上去,她就像是從金光之中走來的仙。
鳳七七今晚前往黎王府,並沒有帶着小桃紅,她上了馬車,端坐在馬車之中,直奔黎王府而去。
她將尹黍送給她的金哨子,緊握在手中,她的眸光疏淡而銳利,欺霜塞雪的臉上,彷彿籠罩了一層霾。
噠噠的馬蹄聲,傳入了鳳七七的耳廓之中,就像是黃昏的喪鐘,敲出了讓人心煩的聲響。
鳳七七深深地蹙起了秀眉,水袖之中的雙手緊攥成拳,豔紅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她的掌心之中,心中不斷地盤算着,還有多久纔會到黎王府,待馬車驟停之時,她緩緩地垂下了手,將綁在腿上匕首拿在了手中。
下意識,鳳七七緊了緊手中的匕首,將其別在了自己的腰封上。
“七姑娘,咱們到了。”馬伕側過了身子,撩開垂下的珠簾,看向了鳳七七,恭敬地說。
鳳七七頷了頷首,深吸了一口氣,扯了扯裙幅,折纖腰以微步,婀娜聘婷地走出了馬車之中。
站在黎王府的朱門外,鳳七七的臉上猶如籠了一層寒霜,少了平日裡嬉笑的模樣,端看着鳳七七,她就像是站在風中搖曳的梔子。
她側目瞥了一眼身邊的馬伕,朱脣微啓,淡淡地吩咐道:“你回去吧,不用在這裡候着,我今兒晚上留宿在黎王府。”
“是。”馬伕應了一聲,跳上了馬車,揮起了手中的馬鞭,馬車很快地消失在了鳳七七的眼中。
“呼!”
鳳七七重呼一口氣,舉步走上了黎王府朱門口的臺階,慢過了門口的兩個護衛,走進了黎王府之中。
每每來到黎王府之時,鳳七七的心雖也是沉重的,但卻不比今日。
刺殺君莫黎對於鳳七七來說,的確是有不小的難度,如若失手,便是不復的深淵,若是成功,依舊是死路一條。
皇后想要的東西,她並沒有得到,即便是鳳翎羽不去追究那十數萬輛紋銀的去向,皇后也絕對不會放過她。
可若是不聽從鳳翎羽的命令,只怕怡紅樓的姑娘們,都會成爲她的陪葬。
刺殺不是,不殺也不是。
鳳七七現在多希望皇太后能夠從棺材裡頭爬出來,然後重新再死一次,這樣的話,或許鳳七七還能夠逃過這一次劫難。
胡思亂想之時,鳳七七已經回到了飄雪閣之中。
剛剛落座,七巧便走進了房中,瞧見了鳳七七之後,像是見了鬼似的,風大了一雙眸子,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忙不迭地走到了鳳七七的身前,屈膝見了禮,“七姑娘,您今兒也回來了。”
鳳七七微微蹙眉,七巧剛剛說了一個“也”字,她便啓脣問:“黎王殿下今日也回王府了嗎?”
七巧頷了頷首說:“這兩日,王爺都留宿在宮中,難得今兒回王府,側妃讓前府伺候的奴婢們準備了不少的美食。”
鳳七七挑了挑眉,脣角扯出了一抹冷凝的弧度,綾羅是爲了討好君莫黎不擇手段,可是也不想想,皇太后纔剛剛大喪不幾日,君莫黎依舊處於傷心之中,那天晚上,在怡紅樓當中,當君莫黎緊緊地保住了她的那一瞬間,她是能感覺到,君莫黎是有多傷心的。
現在綾羅特意爲君莫黎準備了一桌子的美食,不但不會討好君莫黎,反而還會觸怒於他。
鳳七七拿起了身邊的茶壺,斟滿了一杯清茶,她端起了青瓷茶盞,輕飲了一口,然後擡起了眼皮兒,瞥了一眼七巧,朱脣微啓,淡淡地說:“去給側妃帶個話,就說皇太后薨世不久,王爺在宮中守孝多日,不適合吃太過油膩的東西,讓側妃準備些清點的小菜。”
七巧眨了眨一雙杏子眼,向鳳七七點了點頭,福身道:“奴婢知道了。”
夕陽西下,宛如黑色幕布一般的夜空之中,高懸了一輪弦月,月光在黎王府的上空籠下,猶如蒙上了一層銀色的紗,雖已是夏末,但夜晚的蟬似乎像是不知道疲倦似的,沒完沒了的鳴叫着,擾得鳳七七腦仁子生疼。
她放下了手中的書,擡起了眼皮兒,看向了站在房間打着哈欠的七巧問:“時間差不多了,咱們是不是要去正廳和王爺一同用膳了?”
七巧瞧着窗戶外的月色,挪回了目光,“往常都是王爺傳喚的,只怕是……”
“剛剛讓你給側妃傳話,她可有說什麼?”鳳七七淡淡地問。
“側妃說,王爺這幾日身子定是勞累的很,一定得需要進補……”
“呵!”
七巧的話還沒有說完,鳳七七倏地冷笑了一聲,“蠢!走吧,咱們也別在飄雪閣裡頭候着了,只怕這會子,王爺是動了怒,咱們也瞧瞧,別讓側妃再被禁了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