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黎不似從前那般清冷不近人情,反而和鳳七七還有說有笑了起來,七巧和紅袖極爲識相,兩人相視一眼,淺笑不語,躬身朝着房門口退去。
而錦兒卻站在了原地,很是好奇地望着君莫黎,錦兒甚是喜歡君莫黎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味道,充滿了男性特有的氣息,但又有着一股子淡淡的梔子味。
她澄澈的雙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君莫黎,灼灼的目光似乎是想要將君莫黎臉上的那張銀白色的面具看穿似的。
君莫黎瞧着鳳七七的模樣,淡淡地笑了笑,微微地搖了搖頭,莞爾道:“本王找你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
說着,君莫黎側目看向了身後的李夙,頜了頜首,吩咐道:“讓他們進來吧。”
“是。”李夙應聲,轉過了身子,拍了拍手。
須臾間,門外一個個的侍女魚貫而入,她們每一個人的手中都端着一個托盤。
鳳七七微微蹙眉,看着托盤上端放着的物件兒,側目看向了君莫黎,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給你補補身子。”君莫黎說話了之後,轉身離開了鳳七七的房間之中。
人皆散去,房中就只剩下了鳳七七一個人,忙活了一個晚上,鳳七七走到了牀前,剛剛想要休息的時候,耳畔倏然傳來了一道破風聲。
“嗖!”
一枚飛刀釘在了牆上,其下綴着一張紙條,鳳七七微微地蹙了蹙眉頭,將紙條拿了下來。
京郊外茅屋。
紙條上寫着剪短的五個字。
鳳七七用力地壓了壓眉,京郊外的茅屋是她和尹黍秘密的地方,紙條上寫着這五個字,難不成是尹黍所謂。
她連想都沒有多想,換上了一套黑色的勁裝,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黎王府。
京郊外。
鳳七七來到了茅屋外,推開了茅屋的房門一霎,一支利箭飛射而出,直接刺入了鳳七七的肩頭。
她面色登時一變,可茅屋之中卻並沒有其他人出現,她捂住了自己的手臂,鮮血很快便染紅了鳳七七的衣袖。
“噗咚!”
須臾間,鳳七七的雙眼一黑,接下來的事情便再也無從得知了。
……
黎明時分,漆黑的天邊透起了蒙亮的光,遠處的雲彩從看不見到絲絲翻白,是一個緩慢的過程。
此時京郊外亦是沒有絲毫的聲響,只餘片片深紫、淡紫的暮落花悄悄的在山間伸展着腰肢,暮落既木槿。
一排行駛中的車隊自通往山路上安靜而又緩慢的經過,此時已過割麥種稻的耕種最忙時節,農戶們還未曾起身,是以家家戶戶都閉戶酣睡着。
距離京城愈發的近了,車隊中一名年輕男子那略帶稚嫩的聲音打破了這山間的寂靜:“國……”
“嗯?”只聞一道無情無慾的疏離之音隨之響起,只單憑這一個字,卻足以扣人心絃,無端令人聞之入迷。
“嘻嘻,公子,龍玉聽說今年莊子裡的暮落花開得早了些,此刻已是全部都盛放了?”自稱龍玉的年輕男子縮了縮脖子,隨即又是撩開馬車的車簾,邊興致勃勃的望着山路下的片片暮落花,邊興奮的開口道。
“嗯。”靜靜端坐於車輿中的男子,聲音依舊一如那清冷的珠玉,高貴而又疏離。
龍玉自是見慣了自家主子的冷淡模樣,遂眨了眨眼繼續開口問道:“聽聞暮落是因朝開暮落而得名,倒還真是頗有意思,不知公子喜愛這暮落花,是否亦因此意境?”
“入藥。”語帶疏離的男子簡之又簡的回了兩個字,便是微微震了一下那潔白如羽的廣袖,只見一雙修長而又白皙的如玉大手輕撫在了身前的墨色七絃古琴之上,悠揚深韻的琴音隨即“錚錚”的傳了出來。
乾淨的音色恍若高山流水般驀地劃入人心,與那位撫琴的白衣公子亦是相得益彰,若一幅丹青水墨般,瞬間便隔開了萬丈紅塵,斬斷了這世間的牽絆紛擾。
一旁與龍玉衣飾相同的年輕女子隨即小聲開口道:“龍玉你還是少說幾句吧,沒看公子寧願彈琴都懶得理你,再這麼沒個眼力價兒,小心下次公子出門不帶着你了。”
“你,哼!龍心你行。”龍玉被女子一噎,不由紅了臉,隨即又是轉做小聲嘀咕道:“我這不是第一次隨公子來這暮落村,故而有些興奮麼。”
只見龍心當即撇了撇嘴,便是翻着白眼開口說道:“難怪公子不愛帶你出門呢,你就繼續興奮吧,下次便是你跪地來求,我也不會再幫你去公子面前求情。”
“一個女子怎的這嘴巴這般臭,是昨晚沒漱口嗎?”龍玉捏着鼻子陰陽怪氣的說着還不忘瞪了龍心一眼,隨即又是不滿的問道:“再說了,小爺何時求過你了?”
龍心驚訝的掩脣道:“呀,就你這德性還爺呢?你是不是想笑死我……”
龍玉突然想起了方纔的好奇之事,遂八卦的往龍心身前湊了湊,隨即小聲開口道:“好男不跟女鬥,你說咱們少爺爲何非要千里迢迢的,來這人煙罕至的村子裡建個別莊啊,若是爲了入藥,移植到後山不是也行?”
“要麼說你沒見識呢,咱們那跟尚雲的氣候能一樣嗎,是你說移植就移植的啊?再者少爺這麼精益求精的人,不自己去採藥,又如何能放下心來呢。”龍心隨即頗爲不屑的應道。
“我沒見識?嘿,我看你今日就是想吵架吧。”龍心與龍玉兩人的小聲爭吵隨即響起,便是再也未曾停下。
二人吵鬧的聲音雖是不大,但在車輿中卻依舊清晰可聞,而那冷淡如不食人間焰火的男子眉頭都未動一下,仿若未曾聽得一絲聲響般,依舊靜靜的撫琴而坐,仿若一位遺世而獨立的謫仙,任外界如何紛擾自巍然不動。
“行了,我不與你爭論,也就是咱們公子好-性子,但凡換個主子你都不知被剝了多少層皮。”少頃龍心的聲音明顯略帶嚴厲,這仿若無止盡的吵鬧纔算停歇。
隨着東方的旭日緩緩初升,車隊亦是有條不紊的駛入了山花爛漫的村落,沿途的人家有的已然升起了裊裊炊煙,而村中的小路卻依舊尚算清淨,只偶爾幾道雞鳴與小童奶聲奶氣的啼哭聲傳來,卻也不染喧囂。
一棟墨牆朱頂的大戶近在眼前,只見宅院門前朱門大開,一個身材有些發福的中年男子恭敬的立在石階之下。
待見着車隊停在了近前,那中年男子便是擡步向車隊前的雙尖大輦行去。
“公子,您回來啦。”中年男子行至車前恭聲問道。
車輦中那有如高山流水般的琴音,不知何時停了下來,一道比之琴音還要動人的清冷聲音卻是適時響起:“嗯,暮落花照顧的如何。”
“回公子,如信中所言,暮落今年早熟,此間已是花開滿園。”中年男子答完,便是繼續開口問道:“公子可是用過早膳?”
“不餓,你們先用,我去藥園。”說着,便見一隻骨節分明的白皙玉手拂開了車輦的珠簾,隨後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雙不染纖塵的白色錦靴,錦靴上以銀色絲線勾畫了精緻的白羽左右各一。
錦靴落地,男子身形亦是隨之一晃下了馬車,只見此男子羽冠高挽,一襲潔白如羽的錦袍細緻描繪出了男子修長的偉岸身軀,銀色的髮帶隨飛揚的墨絲舒展在腦後,似一匹上好的華美錦緞於微風中掀起,豁的鋪染開來。
男子那欺霜賽雪的冷顏上,一雙狹長鳳眸隱在濃密的睫羽之下仿若幽深的古潭般,透着淺淡疏離,而挺傲通天的鼻樑下刀刻般的脣角輕抿,攜着一絲清冷的弧度,將三分無情與七分風雅融合的恰到好處,恍若一位不食人間焰火的仙人,竟是說不出的仙風道骨,道不盡的飄然出塵。
此情此景,好似再多的美好詞語都不足以形容面前男子的風姿一般,只得讓人讚一句,好一位冷清、孤傲的絕世美男子,便在中年男子愣神的功夫,那位如謫仙般的白衣美男已是擡步翩然進了宅院。
隨即自車輦上又是跳下了二人,兩人正是龍玉與龍心,只見龍玉拍了拍那還在愣神的中年男子,便是邊跑邊說道:“管家,車裡的東西就麻煩你了,少爺的黃泉琴仔細着點啊。”
黃泉琴:琴身通體墨玉,細看墨中微微泛赤,配上七絃銀絲,亦如黃泉之路一般,故而得名,亦是琴榜排名前三的古琴,而這架名琴的主人,便是天羽國國師付龍子。
至於琴榜,則是列國錄中所單獨列頁記載的各國名琴的總稱,上榜之琴各有其特色,而最爲珍貴的還是排名前三的魔音、黃泉與碧落,而這三架古琴,除卻名號書中卻是未曾描述過多,若非今日龍玉提及,常人即便是看到,想必也不會多想。
“你別跑啊,你忘了出門前怎麼答應我的?那黃泉琴……”不待龍心說完,龍玉已是追着付龍子的腳步跑了個沒影,龍心見此更是氣得直跺腳。
一旁的管家不由笑道:“小天也是個活分的性子,這第一次來,便讓他隨公子去吧。”
龍心聽聞不由癟了癟嘴,喃喃唸叨道:“那傻小子這般魯莽闖了進去,不是上趕着讓公子責罰麼……唉,此琴這般沉,留我一個人可怎麼搬啊。”
聽着龍心的嘟囔,管家只搖頭笑了笑,便是不再多話,管家自然清楚付龍子潔癖的性子,遂轉身招呼車上之人將其他物件擡進了院子,至於那黃泉琴,則被一邊叨叨,還不得不一邊挪動的龍心吃力的搬進了宅院。
藥園中,生長着的數百墩暮落,個個高約兩丈,冠可盈畝,而那深淺不一的紫色花朵已是花開滿樹,爛漫如錦,便在這悄然綻放的暮落藥園中,只見一襲白衣的付龍子已是踩着石子鋪就的甬路愈行愈遠……
“公子,你在哪裡啊?公子?”就在付龍子在藥園裡巡視之時,龍玉的呼喊之聲亦是自宅院中遙遙響起,只可惜付龍子早已走遠未曾聽聞。
“哼,活該跟丟!”迴應龍玉的,便是龍心的怨懟聲音。
只見轉過了一道拱門,龍心便是一手牢牢抱着黃泉,一手挽着兩隻包袱挪了過來,口中雖是喘着粗氣還不忘揶揄道:“嘿!你不是去尋少爺了麼,敢情在這兒偷懶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