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竟然敢擅闖我小云天,傷我弟子,擄我兒媳,意欲何爲?”
說話之人正是商齊夫人,緊隨她身後蜂擁而入的是蘇晴兒、耿宇和一衆家丁。
曼羅站住,冷冷地望着衝進來的衆人,語聲森然道:
“別亂動,否則傷了大人和孩子可別來怪我。”
蘇晴兒忙命人將靈兒和昏迷的玉容等姐妹擡了出去。
商齊夫人雙目如炬,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老身倒要看看你究竟想怎樣!”
“你居然還敢闖入少主的寢室,我必讓你有來無回。”耿宇手中長劍一挺待要衝上前去。
商齊夫人擡手一攔,喝止道:“且讓我會會這位姑娘。”
商齊夫人星目含威,手中長劍緩緩擡起,劍尖指向曼羅,說道:
“姑娘,若想滅了我小云天也要先過我商齊夫人這一關,你若想帶她走,也要問問老身手中這柄劍答不答應!。”
曼羅眸色犀利,語聲冷然,“曼羅奉命帶走她,你等莫要攔我,否則,殺無赦。”
“奉命?”商齊夫人不屑地嗤笑一聲,說道:
“奉誰的命?別怪我沒提醒你,她腹中孩子不過四個月,稍有差池便是兩條人命,你若爲她着想,便請你放開她,否則,就別怪老身劍下無情。”
曼羅自持武功高強絲毫未將面前衆人放在眼裡,暗聚內力,腳下微微一動,商齊夫人即刻左手捏劍訣,右手手腕一抖,劍尖劃空而過,向她面門刺來,劍鋒夾雜着內力,蒼勁而犀利,曼羅腳下暗自發力,猛然一個旋身向一旁避讓,終究手中尚抱着一個人,稍稍有些笨拙,劍鋒過處,削斷了頭頂束着髮髻的黑色髮帶,頓時一頭烏髮披散了下來。
只一招,曼羅已覺察出商齊夫人劍鋒犀利且內力深厚,越發無心戀戰,雙腳用力一蹬,抱着苗珏躍起,便要破窗而出。
“快,攔住他!”
就在商齊夫人的驚呼聲中,曼羅抱着苗珏已然撞向了窗戶,但聽得“嘭”地一聲悶響,曼羅猶如撞上了鐵門一般被硬生生地彈了回來,雙腳落地一個趔趄,這一衝之力何其之大,原該是撞破窗欄衝出去的,可是這窗戶怎就突然變成了“鐵板”一塊?肩臂上傳來的疼痛讓她的臉憋地通紅,滿心不解地望向那木製的窗戶。
她又怎知,是外面的肖寒用內力頂住了窗欄,纔沒能讓她破窗而出。
正在曼羅盯着窗戶愣神的時候,商齊夫人大步上前,口中呵斥道:
“還不放下她?”
話音未落,身形猛然躍起,手中長劍一個翻轉,凌空點向曼羅抱着苗珏的左臂,曼羅內力沉向足底,上身豁然向右側傾倒下去,那呼嘯而來的劍尖堪堪自左臂旁劃過,“呲”地一聲,左臂衣袖被劃開了一條口子,險些傷着皮肉。
耿宇斷喝一聲飛身而起,手中長劍直刺曼羅。
曼羅前後夾擊,抱着苗珏騰挪不暢。
商齊夫人身形飛轉,一招玉面桃花,劍尖挑向曼羅面龐,曼羅一個旋身,飛腿直踢向長劍劍身,商齊夫人手疾眼快,未待長劍力量用盡,即刻收了劍勢,避開了曼羅運足內力的一腿,隨即腳踏中宮,腰部擰轉,長劍隨身而動,劍鋒過處,她腰中所懸一物被劍鋒掃斷,落在地上。
蘇晴兒和耿宇見狀,兩柄長劍劈空而去,雙劍直指命門,眼見得曼羅無處可躲,成敗在此一舉.....
“都給我住手!住手!”
突然間,耳邊響起商齊夫人一聲斷喝。
聽到呵斥之聲的蘇晴兒和耿宇手中寶劍在曼羅面前不過三寸之處硬生生地剎住。
商齊夫人面色大變,目光緊緊盯着方纔被自己一劍斬落的那個物件,三兩步衝上前去,伸手取了過來仔細打量,看着看着,眸中驟然閃爍出激動的光芒......
這是一個孩童巴掌大小的藍色荷包,上面繡着一朵白色荷花,綠色的荷葉,只是似乎年代已久,白色的荷花已然變成了暗黃色,荷包上面用湖藍色繩子扎住,繩頭已被方纔那一劍斬斷。
商齊夫人豁然擡頭望着曼羅細細打量起來,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口中說道:
“姑娘,可否取下面罩?”
曼羅一怔,道:“要打便打過,少說廢話。”
“真像,真像......”商齊夫人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曼羅狐疑地看着眼前這位婦人,此刻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慈祥,而這眼神又爲何如此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
商齊夫人將手中荷包舉到她面前,問道:“此物何處而來?”
曼羅眼中閃過一絲警覺,道:“我的,我打小就戴着的,怎麼了?”
商齊夫人眼中淚光乍現,問道:“你應該姓方,是嗎?”
曼羅渾身一震,機械地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
“你叫方夕悅對不對?”
曼羅手一顫,抱着的苗珏險些落地。
商齊夫人再次舉起面前這個荷包來,“你可還記得此物是誰給你的?”
她的聲音在微微地顫抖,眼中升騰起一抹淡淡的霧氣。
曼羅眼光轉向荷包,一絲不易覺察的傷感在眼中一閃即逝,她緊抿着口,不予作答。
商齊夫人眼中閃爍着淚光,顫聲道:“你好好看看,我是誰?老了,怕是認不出來了吧?”
曼羅瞪大了雙眼,打量着商齊夫人,卻是越看心中越驚,口中喃喃道:
“商夫人,商齊夫人,齊家小姐……你是,你是齊小姐?”
商齊夫人雙目噙淚,點了點頭,顫聲道:“我是齊霜瑤啊。”
“霜瑤?小姐?”曼羅口中喃喃,身體已然僵硬。
四目相對默然無語,房中空氣好似凝固了一般。
好半晌,曼羅將苗珏輕輕抱起放在了牀上,收了日月雙鉤,緩緩向商齊夫人走去。
走到近前,她擡手扯下臉上面罩,露出一個三十多歲女子清秀而年輕的臉,脣下一顆小小的黑痣。
商齊夫人細細打量,手中倒提的寶劍“噹啷”一聲落在地上,顫抖的雙手伸向她,雙目噙淚,口中喃喃道:
“夕悅……”
一聲呼喚喚醒了她那遙遠的記憶......
曼羅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淚水盈滿了眼眶,這個殺人不眨眼的血奴女魔頭居然一頭扎入商齊夫人懷中“哇”地一聲大哭:
“小姐,你去了哪裡了啊,我醒來後看到的都是屍體,都是血,卻不見了你,你怎麼就忍心丟下夕悅的呀,你告訴夕悅,你究竟到哪兒去了啊,嗚嗚嗚……”
商齊夫人緊緊將曼羅擁在懷裡,淚如雨下,雙手輕拍後背,口中道:
“夕悅,我回來了我回來了,以後再不讓夕悅離開我了。”
衆人皆被這一幕驚呆了,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麼,紛紛撤回了刀劍,被震驚的不止是房中衆人,還包括窗外的肖寒。
曼羅與商齊夫人相擁而泣良久,二人這才鬆開了手。商齊夫人淚滿雙頰,雙手緊緊托住曼羅雙臂,哽咽道:
“快起來,快起來。”
曼羅站起身來,滿臉的淚痕,哪裡還有半分先前的陰狠之態,便如一個受盡委屈的孩童在母親面前盡情哭泣。
商齊夫人對耿宇道:“快去前山督戰吧,我這裡沒事了。”
耿宇滿眼困惑之色,猶豫一番,繼而帶人離去。
商齊夫人看了一眼兀自昏厥的苗珏,吩咐蘇晴兒派人照看,便帶着曼羅去了蘭林苑。
……
曼羅,原名方夕悅,曾是街上乞兒,齊家小姐齊霜瑤見其可憐便帶回府中,齊霜瑤乃是齊家唯一的女兒,心性良善,對丫頭們便如姐妹一般。
齊霜瑤十八歲那年嫁給了驍騎軍統領商莫,也帶了數名貼身丫頭過去伺候,而方夕悅便是其中之一,那年方夕悅只有十一歲,由於她乖巧懂事,齊霜瑤對其尤爲喜愛,時常教她寫字作畫,還繡了一朵白色荷花做成香囊送給她,方夕悅對此愛不釋手,每日都要掛在腰上。
次年齊霜瑤懷了身孕,商莫又獲義王獎賞而得了機會回家探望,商府中更是一派喜氣。然而天不隨人願,一日,齊霜瑤帶着方夕悅去鄰家姐姐處借個繡花圖樣,回到府中時,卻看見了遍地的鮮血和屍體,與商家甚爲交好的肖子瞻則跪在地上,抱着滿身是血的商莫。年幼的方夕悅見了這般場景,當場嚇暈了過去。
待她醒來時,已不見了齊霜瑤的身影,極目所見的是一片血腥,和橫七豎八的屍體,她怕極了,哭着一聲聲呼喚小姐,可是小姐始終沒有出現……
商齊夫人落淚道:“他們究竟對你做了些什麼,怎的硬生生就把一個乖巧可愛的孩子變成了一個殺人機器了呢?”
聽得商齊夫人這句話,方夕悅眼中閃過一縷憂傷,說道:
“我看不見小姐,又害怕,就坐在院子角落裡不停地哭……“
方夕悅縮在角落抱着腿,弱小的身子蜷縮成了一團,哭泣中,她看見穿着一雙黑色軟靴的腳出現在了自己的視線中。
當她擡頭看去時,頓時嚇的魂不附體,一張黑漆漆闊口獠牙的魔鬼正站在自己面前,她大驚失色,開口欲叫,嘴巴便被那人捂住,然後那人開口告訴她,是肖子瞻受了義王的派遣殺了商莫將軍滿門,他要方夕悅出去告訴別人,絕不能讓肖子瞻逍遙法外。
懵懂無知的方夕悅果然就對前來查探的官府如此這般地說了,一時間,商家滿門被滅的慘案便在京城流傳了開來。但是那個血流成河的府宅她也再不敢進去,無處可去的她坐在臺階上哭得天昏地暗。
便在這時,那個鬼麪人再次出現,他將無家可歸的方夕悅帶走了,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然後開始教她武功,教她殺人,教她做一切曾經想也不敢想的惡事,這鬼麪人便是川陽國血奴司司長鐵面閻羅苗賀。
苗賀兇狠殘暴,方夕悅極怕他,曾經因爲自己不願殺人,苗賀將她倒吊在樹上暴曬三日,還險些挑了她的腳筋。即便那時方夕悅知道自己已經誤入歧途,但毀之已晚,不得不聽其命而行事,更不敢有絲毫違抗。
想起過去種種,曼羅涕淚交流,哭道:
“小姐,那時候你們去了哪裡?商無煬是莫將軍的兒子嗎?”
商齊夫人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垂淚道:
“夕悅,你被騙了呀,殺商將軍的人不是肖子瞻,而正是肖子瞻來府中拜訪這才無意中發現了商家滅門之事,發現了尚有一口氣的將軍,肖子瞻偷偷將我帶走藏在了一個秘密的地方,我才得以保住性命,順利誕下煬兒,此後,我隱姓埋名自稱商齊夫人就去了南方,三年前我才舉家遷來伏龍山。”
商齊走到牀前,自櫃中取出黑漆錦盒,將血書拿出來遞給她。
曼羅一看之下怒不可泄,拍案道:
“老賊,原來他一直在欺騙我!”
曼羅突然握住商齊的手,面色凝重地說道:
“小姐你要千萬小心,老賊對伏龍山覬覦已久,勢必不會輕易放手啊。對了,上次我險些被少爺抓了,他手中一柄金色匕首甚是精緻,不知這匕首有何淵源?”
商齊夫人幽幽道:“此乃御賜之物,五爪盤龍非等閒之人可用,亦是商將軍遺物也。”
曼羅聞之一愣,隨即“啪”地一聲打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噗通”一聲跪在了商齊夫人面前,自責道:
“夕悅混賬,上回夕悅看見少爺手中盤龍匕首甚爲驚豔,故將此事告知老賊,沒想到老賊卻上了心,命我查探,看來是對少爺的身世有所懷疑了。都怪夕悅愚鈍,恐又爲小云天惹了大禍了,夕悅對不起小姐,對不起少爺。”
商齊夫人輕嘆一聲,將她扶起,道:“切勿妄自菲薄,你原是被矇在鼓裡的,不知者不怪,也是各爲其主罷了。”
又道:“那夕悅你以後作何打算?”
曼羅目色冷沉,說道:“是夕悅糊塗,居然認賊作父、助紂爲虐了那麼多年。鐵面閻羅對我素來冷漠無情,如今,既然真相大白,夕悅定然與他勢不兩立,從此夕悅洗心革面,便留在小姐身邊再不回去了。”
“好,咱們就都在這伏龍山上當個山大王。”
商齊夫人露出了一絲慰藉的笑意......
曼羅落淚,額首道:“嗯,夕悅再也不想回那暗無天日的地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