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濤果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說曾見林子輝寫過一個賬本,雖然不知賬本具體寫的什麼內容,但是林子輝十分在意這賬本,並曾見他將其放在一個匣子裡,就收在書房中,而且,林濤殺死王允後拿回來的那些金銀首飾也應該在他書房中,他的書房從來不準人進去,即便大夫人要進去也得在他允許後方可進入。
既如此,柳奕之下令,搜查林子輝的家,務必要搜出些有用的東西來。
……
士兵和捕快同時出動搜查林家,餘氏坐地嚎啕大哭,鬧了個雞飛狗跳,仔細搜了一番,除了從臥室搜出一小盒餘氏的首飾,並不見其他有價值的東西。
將那搜出的首飾交給林濤查看,林濤搖頭說這些並非當時自己從王允處拿回的東西。
看來此行是無功而返了。
而此刻餘氏卻又鬧上衙門來,在門前哭了個昏天黑地,好在州府衙門與節度使治所緊鄰,此間百姓極少,偶有路人被吸引過去,但見衙役和士兵皆立於門外,倒也不敢靠近,遠遠看看便匆匆離去了。
柳奕之大發雷霆,下令,若餘氏再敢大鬧府衙,即刻抓捕,餘氏再擔心林子輝也終是害怕官府真把她抓了,只得抽抽噎噎訕訕而去。
就在餘氏走後不久,府衙外突然傳來陣陣擊鼓聲。
全哲問道:“門外何人擊鼓?”
衙役報:“大人,是一名年輕女子。”
全哲微微蹙眉,“又是女子?叫什麼名字?”
衙役道:“回老爺話,她說她叫姚巧兒,是林子輝的小妾。”
柳奕之啼笑皆非道:“嘿,沒想到這林子輝的妻妾對他還真不錯啊,大夫人剛鬧過走了,這小妾又打上門來了,居然還擊鼓,讓老夫打仗可以,可一見到這些女人實在頭疼啊。”
全哲苦笑道:“頭疼的還有我這個知州大人呢。”
肖寒笑道:“前面那個是哭鬧,這一個倒是換了個方式,看來是有什麼話想說了,全大人,柳將軍,咱們不妨聽聽?”
全哲對衙役道:“那就帶進來吧。”
“是。”
須臾,進來一名女子,但見她不過二十出頭,長眉杏目,五官清秀,只是雙頰略有些浮腫,額上纏着一圈紗布,身量纖瘦,弱不禁風,高挽的烏髮上斜插一枚素銀簪,一身玄青色衣衫,看上去最是簡樸不過。
一見此女,衆人實在難以將她和林子輝小妾的身份放在一起,單看大夫人餘氏那養出的一身肥肉,和滿頭珠釵,再看這女子的憔悴和素樸,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女子在堂中跪下,垂首施大禮:“民女姚巧兒見過三位大人。”沙啞的嗓音中帶着一絲惶恐的顫抖。
全哲問道:“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大人,民女姚巧兒,是林子輝的妾室。”
“爲何擊鼓?”
姚巧兒雙手無措地攥着自己的衣襟角,怯怯地說道:
“民女、民女要、要告狀。”
全哲問道:“姚巧兒,你欲狀告何人?”
姚巧兒垂首低聲道:“民女要告,要告御醫林、林子輝。”
聽得此言,三人皆大爲震驚,全哲問道:“你,你說什麼?你告誰?你再說一遍!”
恐是全哲大驚之下聲音響了些,姚巧兒嚇的一哆嗦,頭垂的更低了。
柳奕之見她甚爲惶恐的樣子,忙溫言道:“姚巧兒,你別害怕,既然來到這裡,有什麼話你儘管說,本將軍和全大人會爲你做主。”
他擡手一指堂下坐着的肖寒,道:“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可是當朝神龍軍統帥肖將軍,當朝二品大員,你有話且放心大膽的說出來,無人敢爲難於你。”
聽得此言,那姚巧兒偷偷看向肖寒,見他向自己投來鼓勵的眼神,剎時彷彿有了主心骨一般,她昂起頭來,深吸一口氣,高聲道:
“民女要告御醫林子輝。”
全哲道:“本官問你,你既是林子輝妾室,爲何要狀告自己的相公?”
姚巧兒沉默片刻,一雙佈滿血絲的雙眸騰然溼潤起來,開口道:“回大人話,民女本是祥州一家梨園的角兒,三年前,林子輝去看堂會,我二人便認得了,那時,他對民女花言巧語百般疼愛,說要娶我回家。原本民女也顧忌他家中有個兇悍的妻子,故此雖感念他的一片癡情,卻也遲遲未曾應了他,直到半年前,他又提出要娶我,民女見他對我多年來一直不離不棄一片真心,這才嫁給了他,並心甘情願做他的妾室,可是,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從進了他家的門,他就變了臉,他與大夫人對民女百般折磨,民女受盡凌辱,苦不堪言。”
說到此,她將額上紗布解下,露出一塊銅錢大的剛剛結起的新鮮疤痕,道:
“這是他將我的頭撞在柱子上留下的,我這臉上,不需多言,大人們也能看出來,是被他打的。”
她又伸出自己那隻左手來,那根曾經摺斷了,又被他復位的小手指,如今尚且紅腫着,顯然是新傷。
哽咽道:“這根手指是被他生生掰折的。”
再挽起衣袖,手臂上皆爲片片青紫,道:“這是他和大夫人打的。”
這些傷痕直看的柳奕之倒吸一口冷氣。震怒之下拍案道:“林子輝!居然對一個弱小女子下如此狠手,與畜生又有何異?!”
姚巧兒垂淚道:“民女素來膽小怯弱,不敢與相公和大夫人對抗,只能自己忍着。”
全哲強忍怒氣,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溫和一些,道:“姚巧兒,既如此,我等便明白了,今日你狀告相公林子輝,告他什麼?”
姚巧兒抹了淚,緩緩挺直脊背,道:“御醫林子輝與人勾結,倒賣藥材,以假亂真,以次充好,收受賄賂,謀害人命,指使他人火燒軍庫。”
“什麼?”
柳奕之怔然,全哲怔然。
肖寒緊緊盯着姚巧兒,溫言道:“姑娘,起來說話。”
“多謝大人。”姚巧兒踉蹌地站起身來。
肖寒道:“林子輝都做了些什麼,別怕,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姚巧兒額首道:“是,大人。”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林子輝的書房從來不讓人進去,尤其是他不在的時候,可是一日,大夫人找藉口讓民女去書房研磨,當時相公又不在家,爲何要我研磨?民女明知她又想故意設計陷害我,可是卻不敢不聽她的,就硬着頭皮進去了,我卻在無意中看見他桌上有一個冊子,就隨手翻看了一下,發現,居然是一個賬本……”
“賬本?”全哲心中一緊,問道:“可知裡面內容?”
姚巧兒道:“民女不敢多看,只是草草瞟了一眼,上面似乎都是些藥材名,還有王允和錢大人的名字,還有註明的銀兩金額。”
柳奕之振奮道:“果然有這個賬本,看來必是分贓的賬本了。”
姚巧兒又道“當時我雖看見了卻絕對不敢說出去的,後來大夫人果然向林子輝告了狀,林子輝對我大打出手,我這根手指便是那時被他掰斷的,我知道他是怕我看到賬本,我騙他說我不認字,他纔沒有繼續追究。”
全哲狐疑道:“你們是夫妻,你認不認字他難道不知道?”
姚巧兒道:“大人有所不知,民女本是認得幾個字的,雖然不多,只是在梨園時,師傅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梨園女子大都會說自己不識字。若非如此,他又怎會輕易放過我呢。”
全哲點頭。
姚巧兒道:“今日民女也瞧見捕快去搜了書房,可如今這賬本早已不在書房,不過,民女知道在哪裡,待民女把話說完,自會告知大人。”
全哲面露喜色,道:“好,你繼續講來。”
姚巧兒道:“前些日子的一個晚間,我見王允來到家中,他與林子輝去了書房談了許久,出來時懷中抱着一個盒子,匆匆地走了。隨後阿濤進了書房,我便偷偷在書房外偷聽,聽他與阿濤密謀要火燒庫房和殺王允,我嚇壞了,怕他們發現,就趕緊回了房,一個時辰後,我就聽到庫房走水的消息。而第二日再有消息傳來便是……王允死了。”
“就在前兩日,晚間下雨,林子輝冒雨回了家,將脫下的衣服丟給我洗,民女見他衣服上不僅有泥水,還有血跡,便偷偷將衣服藏了起來,如今這衣衫便在民女房中。隨後第二日就聽說阿濤也死了。這還用說嘛,殺人滅口,必是他所爲。”
柳奕之問道:“姚巧兒,本將軍問你,你可知錢大人去你家?”
姚巧兒回道:“回大人話,這錢大人是昨日傍晚去的家中,是林子輝和大夫人作陪,民女並不在身側,只是,民女因在賬本上見過錢大人的名字,故此心下留意,他們用過晚飯後便在書房說話,民女不敢靠近,雖不知他們說了什麼,但是那個錢大人臨行前,在走出書房後對林子輝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柳奕之急問道。
“他說:記住,最近不要有任何舉動,以免被懷疑,無論他們問什麼都要抵死不認,我回去自會跟大人彙報,一切都待風聲過去再說吧。”
全哲沉吟:“‘大人’?可知他口中的‘大人’是誰?”
姚巧兒搖了搖頭,道:“不知。”
“幾日前,林子輝和大夫人一同將那個裝着賬本的盒子埋在了院子東側牆腳下,上面壓着一塊石頭的便是。他殺阿濤時穿的那件沾了血跡的衣服在西側我房中的牀下。”
肖寒長長吐出一口氣,道:“看來,假藥一事林子輝的大夫人定然知情。”
柳奕之道:“少將軍的意思是,抓捕餘氏?”
全哲拍案道:“我看可行,那餘氏仗着她表兄是錢崇蜀,從不將咱們放在眼裡,如今看來,假藥案她亦是知情者,既是知情者便是同謀,抓她前來問詢並不爲過。”
柳奕之頷首道:“既如此,那便抓吧。”
面對這個意料之外的收穫,全哲當機立斷,向捕頭下令,即刻抓捕餘氏,挖地三尺,取出相關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