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沒多會兒藥熬了出來,蘇嬋喝的時候,現這次的藥比以往都要苦很多,想必是盧大夫用了一些以前沒用過的藥材。

她不想纏綿病榻,便強撐着精神把藥都喝了下去。

只是喝完藥,便覺着胃裡很不舒服,嘴裡總有去不掉的苦味,再等用午膳的時候,她便覺着沒胃口。

香寒一臉擔憂的看着她,蘇嬋不想讓小姑娘爲自己擔心,強撐着用了一些薄粥。

隨後她又躺在牀上,昏昏沉沉的,忍不住的又想了些以前的事兒。

其實她父親半生都沒被朝廷重用過,一直碌碌無爲的,沒想到老了老了,當京城被圍的時候,她父親卻是難得的打了那一場驚心動魄的仗。

蘇嬋以前想起那些總覺着心疼,此時大約是知道自己身體不大好了,她也對生死看淡了很多,忽然覺着那樣的父親也算是得償所願,便連她哥哥被一箭穿心的結局,似乎也都不那麼淒涼了。

雖然結局不好,可是在那一世他們蘇家真的做了這一場絕唱,便是當日兵臨城下的齊王,也要敬重她哥哥一二,馬革裹屍的把她哥哥送了回來。

反倒是這一世,她父母兄弟因着她的關係,再也不會被重用了,也許還會被她牽連,成了半個反賊!!

若是再遭遇了不幸,反倒沒有了上一世的暢快淋漓。

她心裡感慨,眼淚忍不住的流了出來,把枕頭都沾溼了。

香寒以爲她在難受自己的病情,忙扶着牀邊,輕聲寬慰道:“王妃,把心放寬些,您的病只要好好看便能好,如今王府裡什麼都有,只要是世上有的藥材都能找到……”

蘇嬋卻是想起了什麼,忍不住的翻了個身,對小心翼翼伺候自己的香寒說道:“香寒,你還記得蘇府花園裡的杜鵑花嘛?”

香寒不明白王妃怎麼好好的說起了這個,忙回道:“奴婢當然記得,那花王妃當姑娘的時候最是喜歡了,而且咱們府裡的杜鵑花顏色還多,粉紅的,白的,紫紅的,紫的,黃的,總能引來好多蝴蝶。”

蘇嬋把被子拉高了些,其實室內不管冷的,可她總覺着身上涼涼的。

“那是哥哥給我找的花種子,讓劉伯在花園裡種的,我記得母親喜歡牡丹,因爲種我的杜鵑,挖壞了她一顆牡丹花,母親還難過了幾日。”

“是了,是了,那牡丹花還是有來歷的,聽說是刑部侍郎的夫人贈給咱們夫人的,夫人還說等着牡丹花開的時候,便是小姐您要嫁人的時候了……”

說完香寒神色暗淡了些,不由的伸手探了探王妃的額頭:“王妃,各人有各人的命,老爺夫人都是好人,王妃不必擔心,他們吉人自有天相,您還是安心養病纔是。”

蘇嬋點了點頭,重新閉上眼睛。

她這一睡竟然睡了很久。

等再醒過來後,她便覺着身上輕了很多,盧大夫果然是神醫,這藥管用的很。

香寒見到王妃面色好了一些,也是喜上眉梢,忙攙扶着她更換了衣服,重新梳過頭。

只是不敢開窗,這個時候最怕受風了,香寒又讓小丫鬟把銅盤端了進來,她沾溼了帕子,跟着春曉元香伺候着王妃擦了擦身子。

等都收拾妥當,春曉幾個丫鬟都退了下去。

倒是蘇嬋想起什麼,悄聲問香寒:“您聽見外面的消息了嗎?”

香寒老實回道:“聽說咱們賀北的兵都在北上,過不了幾日便會在同駐守在九郡的盛達總兵遇上。”

這一世很多事情都脫離了以前的軌道,上一世齊王從賀北領兵後,也的確是在此地遇到了大敵,不光是要攻下九郡,此時京城內的隆錦帝也正在調派全國的兵馬來誅殺齊王。

此戰也因此至關重要,而且是齊王要組織的第一場大仗,若是敗了便要腹背受敵。

這些都是當時她父親同她哥哥說的,蘇嬋靜靜此時的齊王,應該正在準備他皇權路上的第一場勝仗吧!!

捱河河畔,秋天的風大的很,卷着沙子到處亂飛。

此時先頭部隊正在捱河沿岸紮營,一等扎完營,齊王便派遊騎爲疑兵前往琳縣阜縣,迷惑這兩地的主帥,爲的是迷惑那兩地,拖住那些人移動的度,以集中力量對付從即將從城南縣趕過來的悍將盛達。

大戰在即,捱河反倒一片安詳,九郡之前遭過水患,如今災情早已經過去。

此地比賀北肥沃了不知道多少倍,隔着河岸能看到對岸長着正好的麥子。

風吹着麥田,過不了多久麥子就要成熟了,到時候又會有新的糧食收入國庫,又會有很多種地的老農等着麥子磨成麪粉。

那些也曾在田頭幹過活的士兵,隔着河岸按部就班的移動,聽從着上面的部署。

等了半日,久聞盛名的盛達果然率着大軍來了,此時兩軍相距僅有五十里遠。

在盛達到了的時候,齊王這裡早已列陣堅嚴,銳弩齊列。

齊王蕭昭德並未給盛達喘息的機會,先以數十輕騎掠陣而過,再以步卒三千攻擊敵陣右掖。

盛達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初一交手便知曉了齊王用兵的狠辣。

他戰陣嚴整,死守着陣線。

以驍勇著稱的顏青雲,正在摩拳擦掌之中,忽見齊王所在的地方戰旗揮舞。

知道這是齊王催他出陣,他大聲呼嘯一聲,一馬當先衝入陣中,盛達毫不弱勢率衆迎擊。

兩邊站的正酣的時候,齊王又以精騎繞到盛達軍後,乘風縱火,一時間盛軍大亂。

一直在岸邊觀戰的齊王,見時機到了,方纔親率軍渡河。

等那邊旗開得勝的消息傳來,蘇嬋的病已經好了很多。

此時的她早已經收斂心神,一心一意的掌管着整個王府。

而且不光是王府需要她照料,雖然齊王早已經部署好了一切,可戰事複雜,他又遠在捱河便作戰。

原本以爲後方無礙了,卻沒想到原本駐紮在九郡的柳方,仗着他曾在與庸關做過副總兵,自從知道齊王反了消息,便一直在等着合適的機會,知道齊王正在往盛達所在的地方去了。

他便繞過九郡,繞過齊王的大軍,從另一側直去新城而來。

等蘇嬋在王府得到消息的時候,她並未露出驚恐的樣子。

上一世也有一位大人做了類似的事兒,她記得那一位還比這位柳方柳大人高明許多呢。

甚至新城還一度還被打了下來,只是反倒鼓起了齊王的氣勢,讓賀北的軍士破釜沉舟一般的,直衝着京城插了過去!!

到時香寒聽到這個消息,嚇的臉都白了,在那急急說道:“王妃,如果是衝着咱們新城來的,咱們得趕緊避一避。”

如今賀北大部分的兵都被王爺帶走了,那些散兵便是要過來,只怕一時半會也到不了。

城內又都是些家丁守備,要想擋住那些人馬只怕很是不易。

蘇嬋淡淡道:“別怕,那些人爲了繞開大路,不引起齊王的注意,想必人馬不會很多,現在他們幹殺過來,不過是以爲王爺領兵出去了,咱們城內空着,可是他們忘記了,這城是王爺付出多少辛苦才建的,且不說城池有多堅固,便是城內住着的也使不少人呢,哪裡會那麼容易的便被打下來。”

說完這個,蘇嬋便吩咐了外面一聲,讓王府裡的管事李姑姑,包括城內的守備都過來。

等着那些人過來的時候,她又讓身邊的太監丫鬟都聚了過來,等着她的吩咐。

上一世她是見過她父兄守城的,對着戰無不勝的齊王,她父兄都能守了京城那麼多天,如今這齊王勢頭正旺,新城又是新建成沒多久的,此地民風彪悍,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等身邊的丫鬟太監到期了,她纔不急不緩的說道:“如今有人帶了兵馬過來要滅咱們的城,他這是當咱們城裡來的人是死的呢。你們都聽好了,出去傳我的口諭,只要是大門大戶的你們就直接敲門進去,告訴那家的主人,家裡的不管是家丁還是護院,十個要給我派出九個來,若是不派或者派少了,只要讓我知道了,我就把他們趕到城門外面去,讓外面的人給他講講道理。”

說完她緩了口氣的,端起一邊的茶水抿了口,繼續道:“但是家裡有人在外面打仗的那些,你們要繞過去,他們男人都出去了,這次守城就不用他們了。”

下面的紛紛點頭應着。

等傳話的人下去,她又對身邊的元香吩咐了一聲。

元香這小丫頭一直都在照看自己的東西,如今正是用錢的時候,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她也不吝惜那些銀錢,讓元香都取了過來,隨後對下面的人吩咐了幾句,把如何獎賞都說明了寫成了條文,準備那些家丁護院來的時候,好貼出去給那些人看。

等吩咐完那些,她又細細想着自己還有沒有遺漏的,正在想着呢,倒是很快的有人過來通稟說,有些人帶了家裡的家丁護院過來了。

蘇嬋心裡奇怪,明明她這邊的人才剛派出去,怎麼就有過來的了,她忙讓把那些人都聚在一起。

等那些獻家丁護院的人過來的時候,蘇嬋更是吃了一驚,她沒料到這次來的大部分都是女眷。

其中一個年長的女子,一臉豪爽的跪下行禮道:“王妃,我們的丈夫都隨着齊王出征了,如今知道城內守備少,我們便把家裡的家丁護院都帶了過來,聽憑王府裡的吩咐。”

這些女子都是跟着丈夫行軍多年的,見慣了生死,此時知道城市被圍了,心裡都明白,一旦敵軍殺了進來,絕對不會放過他們這些城內的婦孺的。

與其躲在閨房內,還不如出去守城。

蘇嬋沒料到城內還有這樣的一羣果斷幹練的女子,她忙讓身邊的人去清點人數,稍作訓練,便要準備用了。

守城無外乎是穩字,當年她父親曾經幾次提過這個字。

蘇嬋把上一世父親說的話都記了起來,再做的時候,很是小心謹慎,事無鉅細的吩咐着身邊的人,把城牆上,王府內的事兒都安排的井然有序的,便連送飯送水,傷兵如何運下來都做了安排。

原本守城的將領還有些怕王妃會亂管事,出了亂子,如今見了王妃的行事手段,立刻俯帖耳的,簡直如同見了王爺的分身一般。

這麼忙碌了一日,等蘇嬋得了空休息的時候,才長長的出了口氣。

原本前陣子小心翼翼的養病,已經養的有些好轉了,此時勞累了一日,病情似乎又有些不好。

香寒看在眼裡,一面端着藥碗一面輕聲說道:“王妃,您的藥都要涼了,有些事兒也不必您親自過問的,您這樣只怕前幾日的藥又要白喝了,剛纔盧大夫過來,看見您的臉色又是連嘆了好幾聲的氣。”

蘇嬋接過藥碗,也不管那藥有多苦,便一飲而盡,隨後放下藥碗,用帕子沾了沾嘴脣的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你記得提醒我暗示喝藥便是,我這裡也會仔細留意着。”

說完她又想起什麼,終歸是不大放心,還要起身去城牆上看看。

香寒聽的都要急哭了,在那急急說道:“王妃,您這是何苦呢,城牆上風大,您這好好的王府不待着,跑那去做什麼,而且那地方隨時都會打起來的!!”

蘇嬋笑笑:“不礙事,一點風而已。”

香寒最是膽小的,一見到血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擺了。

這個時候卻是跟了過去,一面拿着披風,一面說道:“王妃,您慢走些,剛用了膳,小心肚子進涼氣。”

蘇嬋想起什麼,忙回身,揉了肉香寒的頭,安撫道:“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我會保重的,倒是你別跟過去了,你膽子小,再嚇攤在城牆上,我可沒空管你。”

香寒嗔怪的:“王妃,奴婢便是膽子再小,主子您在上面,奴婢也絕對能撐下去!!”

香寒這一臉倔強的樣子,倒是給蘇嬋逗笑了。

她難得的笑了下。

這還是自從上次得病以來,王妃頭次笑呢。

香寒看見了,忍不住的說:“王妃您終於又笑了,王妃還是笑着好,您不笑的時候,奴婢都要擔心死了。”

蘇嬋聽了這話,不由的摸了摸臉頰,她知道自己總想以前的事兒,想的人都低落了。

其實不管怎麼想,前一世都不會有任何改變了,與其自尋煩惱的總去探究以前,想起以前,她還不如努力的把這一世過好,她也便輕笑道:“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那樣了。”

等蘇嬋乘着馬車到了城牆邊的時候,這裡早已經守備森嚴了。

她下了車後,便看到上下城牆的人很是規矩。

看來她說的話下面的人執行的都好。

只是上到城牆後,她還沒開始巡視,便隱隱的聽到城牆外似乎有人正在罵陣。

大約是知道此時都是些女子率領着家丁護院在守城,那人罵的污言穢語的分外起勁。

一直陪着她的守備,臉色未變,趕緊說道:“王妃,手下這就讓人把他射回去。”

蘇嬋淡擺擺手道:“不礙事。”

她隨後走到城牆便,居高臨下的看着那人,見那距離還不算很遠,便吩咐身邊的人道:“取一把弓來。”

弓箭的射程跟人的體力是有很大關係的,而且距離越遠準頭越小。

她當年進入省隊訓練射箭完全是個意外,不過是上學的時候,被她的教練看到了,然後就練了很多年很多年的射箭。

唯一的問題便是她練習的是比賽賽程規定的距離,此時這麼遠,她不是很拿得準。

不過她對自己還是很有自信的,尤其是她的心理沉穩度,當年可是被教練用圍棋磨練了很久磨出來的。

她先是站好位,然後搭箭扣弦,做好後,她深吸口氣,慢慢的拉開弓箭,對準城牆下的正在張口大罵的人,她的眼睛眯了眯,手卻是紋絲沒動,輕輕舉起,許久沒射過箭了,她的動作略微有些生疏。

城下那人正罵的痛快呢,他自以爲自己沾的地方安全,卻沒料到轉瞬間,便覺着臉頰有風聲呼嘯而過,那人嚇了一跳,以爲自己就要完了,可等定下心神一看,便見剛纔那箭早已經擦着他的肩過去了,此時正斜斜插在地上。

那罵陣的人便哈哈大笑起來,正要再罵些難聽的。

第二箭卻是到了,那一箭又快又恨,直接射到他的嘴上。

瞬時鮮血直迸,嚇的他身後的助陣的人,連蹦帶跳的便要往回跑。

蘇嬋見那人倒在地上打滾,嘴角輕抿了下,吩咐身邊的人,“給對面喊個話,我沒要了那人的性命,讓他們趕緊派兩個人把人擡回去,省的留在那地方礙眼。”

她這樣輕描淡寫的,倒是身邊的人不管是守城的守備,還是那些兵士,過來幫着守城的女眷們,個個都是目瞪口呆的。

一旁的香寒也是看呆了一樣,她自幼便在王妃身邊伺候,雖然知道王妃從小隨着蘇少爺學過幾天劍法,也用過一些兵器,可是香寒萬萬沒想到王妃竟然有這樣的好箭法!!

周圍的人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簡直都要欽佩的五體投地了。

紛紛在那叫好鼓掌,那守備更是抱拳說道:“王妃好是好箭法,劉某佩服。”

蘇嬋卻是望了望遠方等着攻城的人,在那輕聲說道:“這不算什麼,倒是夜裡要多勞劉將軍了,這城守不守得住,今夜至關重要,劉將軍一定要謹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