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位沙興國的使臣是誰來着?向來不關心政事的上官若愚歪着腦袋,左思右想了半天,還是沒能從她陷入死機狀態的腦子裡回想起任何與這位使臣有關的資料和線索。
不過人既然是表哥派來的,那絕對是自己人,這一點,她深信不疑。
約莫半刻鐘的功夫過去,一道儒雅的身影,在殿門外現身,兩鬢微白,羽扇綸巾,儼然一副知識淵博的學士裝扮。
“臣參見公主,公主吉祥。”張烈拂袖行禮,衝她作揖。
上官若愚自認爲自己向來是個尊老愛幼的三好學生,立馬側開身體,沒有接受:“額,大人快快請起,咱們按理說是自家人,就別講究這些虛禮了。”
“公主果真如皇上所說那般仁義善良。”張烈樂呵呵衝她戴了頂高帽子,把上官若愚給誇得狐狸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哎呦,這種事您老就別說出來了嘛,咱們心知肚明就好。”她罷罷手,面上儼然一副難爲情的樣兒。
張烈嘴角一抽,多年來儒雅,內斂的面具險些龜裂,哎呦?這是公主殿下獨有的口頭禪麼?記憶裡,前大公主沙織,可沒這麼奇葩的習慣啊。
“公主,皇上政務繁忙,這次您的封后大典,他未能親自現身祝賀,皇上已修書一封,命老臣轉交於您,請您過目。”張烈往四下看了眼,確定殿中除他們二人外,再無其他旁人以後,纔將衣袖裡的那封書信取出來,遞給她。
“就只有一封信?”上官若愚面色微變,試探性的問道:“沒別的了嗎?”
“……敢問公主這話從何說起?”張烈有些跟不上她的節奏,皇上的親筆書信難道還不夠嗎?她還想要什麼?
“譬如禮物什麼的?”她提醒道,尼瑪!沒聽說過人不到錢到這句古話麼?
“這……”張烈頓時有些凌亂,他還是頭一回聽聞這等事,但好在他多年來在朝堂的靈機應變能力夠強,短暫的失態後,便恢復了鎮定,強笑道:“皇上並未有所交代,不過,興許皇上在信中會有所提及?更何況,以公主與皇上的交情,有無禮物,並不重要,公主,您說對嗎?”
“誰說的?”上官若愚立即反駁。
這種時候,她難道不該順着自己給的臺階走下來嗎?張烈面露一絲錯愕,上官若愚的反應和他設想的劇本,壓根不在一個頻道!
“正所謂禮輕情意重,沒禮物,就表示沒誠意,表哥也太過分了,人不來,禮物也不到,他根本就不在乎我這個表妹嘛。”上官若愚憤憤不平的嘀咕着,嗓音不大不小,恰巧能讓張烈逐字逐句聽得一清二楚。
一滴涼汗順着他滿是皺紋的額頭滴落下來,誰能告訴他,這種話,他應該怎麼接?從政多年,解決過無數民生問題,但獨獨沒有一次,讓張烈感到這般棘手。
“啊,這位大人,表哥他派你來訪,肯定是特別信任你,對不對?”上官若愚忽然口風一轉,雙眼彷彿冒着綠光,直勾勾盯着他。
張烈渾身的寒毛瞬間豎起,不知怎的,心裡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他木木的點頭,“大概是吧?”
“而大人你呢,定也是會爲了表哥,拋頭顱灑熱血的忠誠之輩,是不是?”她接着又問,背後似有一條狐狸尾巴,正在左右搖晃。
“甚是。”張烈昂首挺胸,回答得斬釘截鐵。
他絲毫沒有注意到,當他這句話說出來後,上官若愚眼底的精光,竟瞬間爆閃。
“嗯嗯,我也相信大人你會願意爲了表哥,付出一切的,所以,你看,表哥他因爲政務繁忙,以至於忘了給我帶禮物過來這事,要不您就給墊付了,咋樣?這樣,既能表現大人您的忠心,又能維繫表哥寬厚,豪爽的好名聲,一舉雙得!”哎呦,她這主意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她怎麼能這麼聰明呢?上官若愚深深的爲自己的機智所折服,陷入了自我陶醉中,不可自拔。
張烈這下才意識到,她說了半天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可這坑,他已主動踩進去,若想反悔,豈不是與方纔那番訴說忠心的話有違了嗎?
“呵呵呵,不知公主殿下想要什麼禮物?若老臣能辦到,願爲公主效犬馬之勞。”張烈強撐着笑臉,忍着心頭的悲催感,抱拳說道。
“哎呦,隨便整點禮物就好啦,不需要太金貴。”上官若愚沒好意思主動伸手要銀子,不過,大臣代替帝王,送給公主禮物,怎麼樣也不可能寒酸。
張烈硬着頭皮答應下來,爾後,告辭離開,他原本還想同這位公主多寒暄幾句的,可現在看來,還是早走爲妙。
“大人,一路慢走啊,禮物一事,您可別忘了。”她特熱情的主動送張烈出了門,站在門檻外,揮手道別。
張烈腳下一打滑,險些摔倒在地上,步伐頓時加快,那背影,活像是背後有猛鬼在追趕似的,落荒而逃。
“哈哈,又有銀子入賬咯。”上官若愚得意的大笑幾聲,完全沒留意到,殿外的宮人們,那副瞠目結舌的表情。
皇后娘娘又犯病了麼?要不要找太醫來爲她看看?
“咳,”得意勁兒散去後,她接收到從兩側投來的詭異目光,老臉忍不住一紅,乾巴巴解釋道:“那啥,本宮許久未曾見到故國人,一時有些激動。”
宮女們面面相覷,話說,這種事皇后娘娘有必要向她們解釋嗎?
“你們忙你們的,我有點犯困,進屋歇會兒。”她佯裝着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的樣子,跨步進屋,利落的將殿門合上,然後拍了拍胸口,媽蛋!剛纔好丟臉!
想到自己方纔的失態,她後悔得捶胸頓足,只想找塊豆腐,一頭撞上去。
稍微平復下呼吸,她才坐到軟塌上,拿出那封信,打開翻看。
入目的,是蒼勁有力的楷體字,一筆一劃,字正方圓。
“好字。”她忍不住誇讚道。
信上大抵只是些問好之類的話,只是在末尾,沙千宸以哥哥的身份,告訴她,若在南商過得不愉快,她隨時可以回去沙興,那裡永遠將是她的故鄉。
“故鄉啊。”心裡彷彿被注入了一股熱流,將她的心臟團團圍住,暖暖的,讓上官若愚鼻尖發酸。
她兩輩子加起來,從未真切的感受過,有家,有港灣的滋味,可現在,在距離這裡千里之遙的地方,卻有人等着她。
眼眶微微泛紅,她深深吸了口氣,將眼底的溼潤壓下,小心翼翼的把書信放回信封,藏到牀底下,她的小金庫中,好好保管。
“哎,這次就原諒你沒送禮物給我的事了。”拍拍裝着書信的錦盒,她喃喃道。
正午,火辣辣的太陽,投射着滾燙熾熱的光線,整個皇宮內,彷彿都被這酷熱的氣候包圍,上官玲不見了蹤影,而上官白則滿頭大汗的從外邊回來。
剛進入大殿,急急忙忙喝了一杯涼茶散熱。
“小玲呢?”上官若愚從二樓下來,有些奇怪他怎麼一個人回來。
“妹妹她跑去找那人了。”上官白麪無表情的說道,看似平靜的話語,卻暗藏着幾分鄙夷。
哼,有這樣一個花癡妹妹,實在是太丟臉了有木有?
“誰?”她面露一絲茫然,但轉瞬,就聽懂了兒子的言下之意,“她去找土豪了?”
“恩,而且妹妹還說,讓咱們不用等她吃晚膳,她要陪着那人一起用膳,交流感情。”上官白繼續補刀,將妹妹的惡性,通通告訴孃親。
“咳,這個小玲。”幹得漂亮!上官若愚默默的嚥下後邊的四個字,這話要是被兒子聽到,那還得了?
“孃親,妹妹她老是這樣,真的不行!哪有女孩子,成天只知道看帥哥的?”上官白的不滿快要爆棚,以前在小鎮上就算了,可現在,在宮裡,妹妹這樣做,會給孃親丟人的。
“小白啊,你要知道,每個人呢,在某些方面,都有一些特殊的癖好,在不傷大雅的前提下,我們應該尊重。”上官若愚語重心長的勸說道,“再說了,這風瑾墨救過我們,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他千里迢迢跑來,小玲她代表咱們一家,去陪伴他,也算是一種報答,不然,旁人會說咱們不懂禮數的。”
更何況,巴結好土豪,對他們將來說不定會有所幫助!
那位出手闊綽,而且對小玲十分喜愛,說不定一高興,小玲還能帶回來幾件禮物。
上官若愚心裡的小算盤算得是叮噹響,而上官白,則完全不知道她心裡這些齷蹉的想法,還以爲,他的孃親是個正直不阿的好人。
“孃親你說得對,是我沒有想明白。”知錯就改一直是他身上最好的品德,他立即開口認錯,主動承認錯誤。
“這種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將兒子忽悠過去後,某人還恬不知恥的進行慰問,心裡壓根就沒有半點負罪感和愧疚感。
御書房內,伏案批閱摺子的白髮男子,將最後一本奏摺處理完畢,拋到一旁,沉靜的眸子裡,劃過淡淡的思念,輕聲道:“她現下在做什麼?”
屋內房樑上端,一抹黑色人影旋身落地,恭敬的稟報:“回主子,娘娘上午見過沙興國使臣,中午用過午膳,如今,理應正在休息。”
“她見過張烈?”南宮無憂眉梢微冷,那老頭見她做什麼?
“據影部傳來的消息,沙興國國師,似是傳遞沙千宸的書信,交與娘娘。”隱衛將所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自從出了羅家殘黨擄走皇后娘娘那件事後,在她身邊,十二個時辰,都有隱衛保護,密切注意她的一舉一動,任何同她接觸過的人,他們都會一一記錄下來,稟報主子,防止上次的事情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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