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禮失竊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沒人聯想到上官若愚的身上,哪怕是和她有仇的南宮歸玉,也未曾對她有過片刻的懷疑,以至於,所有人還在拼命尋找潛入宮中的刺客,全然不知,那人這會兒正在丞相府裡,睡着大頭覺。
初四,禮部再度備好另一批聘禮,並且派重兵把守,防止那偷兒再來,在調查無果後,南宮煌只能吞下這苦逼的滋味,不再追查刺客的行蹤,這回皇室的面子,丟得乾乾淨淨,他這張老臉一天比一天陰沉,哪怕是即將到來的大婚,也不能讓他的心情有所好轉。
這幾日,宮中氣氛緊繃,人人自危,就怕稍微不留神,觸怒天顏,撞上帝王的炮口,成爲了被無辜殃及的池魚。
初五這日,大夫人老早就把上官若愚從溫暖的被窩裡扯起來,派桂嬤嬤爲她梳妝打扮,準備進宮面聖。
她的精神懨懨的,眉宇間盡是疲憊,坐在梳妝鏡前,宛如一個木頭人,任由桂嬤嬤擺弄。
“大小姐,你看這樣可成?”將金步搖插入髮髻,桂嬤嬤捧着銅鏡,問道。
某個連眼也沒睜的女人稀裡糊塗點點頭,哪有看清楚自己這會兒的樣子?
她這會兒雙眼正在不停打架,能支撐着沒睡過去,已經很不錯,當然也不能指望她有精力去欣賞別的。
“哇哦,孃親今天好漂亮,金燦燦的。”同樣是盛裝打扮的上官玲趴在門口,驚豔的望着被桂嬤嬤攙扶着搖搖晃晃走出門的女人,嘴角似乎還有可疑的水漬滑出。
“孃親什麼時候都很漂亮。”上官白糾正了她話裡的錯處。
“唔,可孃親今天就是特別美嘛。”她又沒有說錯什麼!
“別吵,我頭疼。”上官若愚被他們倆的鬥嘴聲,刺激得太陽穴抽抽疼痛,陰惻惻的話語,瞬間讓兩個活寶乖乖閉了嘴,再不敢隨便吱聲。
這種時候,還是別騷擾孃親爲妙。
“大小姐,該出門了。”桂嬤嬤低聲提醒。
“走吧。”勉強打起一絲精神,她慢吞吞邁開步伐,坐上了停在府外的馬車,一路顛簸,她卻靠着車壁,昏昏欲睡。
上官白和上官玲分別坐在她的兩側,一個低頭數着螞蟻,一個偷偷張望着車簾外的熱鬧市集,誰也不敢製造出聲響打擾到她休息。
剛來到宮門口,正巧,同樣是今日進宮謝恩的其他幾位待嫁新娘也都到了,數輛馬車安穩的停靠在正午門外,由僕人們恭敬攙扶她們下車。
一眼望去,宛如一道優美的風景線,讓人只覺賞心悅目。
“羅小姐,哎呀,過幾日後,可得稱呼你一聲四弟妹了。”被指婚給南宮歸玉爲側妃的李珊珊,嬌滴滴的笑道,和羅亞套着近乎。
“你是側妃,本小姐是正妃,這聲四弟妹恐怕輪不到你來喚吧?”羅亞今日着一席粉色宮裙,束着飛雲髻,眉目清秀,卻透着幾分任性與尖銳,從她嘴裡吐出的話,更是毒舌到毫不留情。
上官若愚坐在馬車裡,不急着下去,而是打算豎起耳朵圍觀看戲。
李珊珊的面色有些難堪,雖然她嫁給三皇子,卻只是一個側妃,說難聽點,就是個小妾!和羅亞這位正妃完全沒有可比性,以至於這會兒,遭受到對方的羞辱,根本沒辦法反駁。
圈子裡誰不知道,尚書府的羅亞,從小被嬌生慣養長大,早已被寵得無法無天,更何況,她和自己未來的夫君是表兄妹!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和羅亞對着幹啊。
“哼。”果然,只有那個女人才是特別的嗎?想到某個不畏懼自己,甚至敢當衆和自己槓上,被她視作一生對手的女人,羅亞看向李珊珊的目光,更是多了幾分不屑與鄙夷。
就連即將嫁給三皇子的李珊珊都在她這兒吃癟,其它的幾位秀女,更是不敢隨便靠近她,小心翼翼的選擇繞道,唯恐一個不注意,得罪了這位任性的千金小姐。
“嘖嘖嘖,人品啊。”等到秀女們先行進宮,上官若愚這才滿臉笑容的從馬車上跳下來,“羅大小姐也有被孤立的一天?要不,我勉爲其難和你走一道?不用太感謝我,誰讓我天生就有一副熱心腸呢?”
“……”羅亞臉色頓時一黑,有種衝動想要一拳轟碎她那可惡的笑臉,“哼,不用你假好心,本小姐不屑同這幫俗人爲伍。”
上官若愚不太忍心提醒她,貌似她口中的這些俗人,以前可都是跟在她身邊的花蝴蝶。
“是是是,羅大小姐就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一般人怎配和你走在一起?是我說錯話。”她笑吟吟的服了軟,對待這種口是心非的傲嬌,就得采取以退爲進的方式。
幾次見面,上官若愚大概猜到羅亞的個性是什麼,當然也很清楚,對付她的正確手段。
“你知道就好!看在你沒人陪伴的份兒上,本小姐這次就勉強同意你剛纔的提議。”羅亞高傲的昂着頭,如同一隻正在開屏的孔雀,特得意的準備進宮。
上官若愚搖頭輕笑,跟在她後邊,全然沒有看見,宮門前御林軍們那副活見鬼的樣子。
尚書府的千金和丞相府的大小姐,這是什麼奇葩組合?
如果他們的記憶沒有出錯,這二位在不久前,似乎還鬧得很不愉快,侍衛們有些面面相覷,表示不懂女人間的友誼。
上官白和上官玲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們倆後邊,如同兩條小尾巴,一路從宮門來到御花園,正準備前往帝王召見的偏殿,路上,卻偶遇了先一步進宮的丞相府女眷。
沙織正坐在涼亭中,身後跟着六七名婢女,二夫人雪舞衣則和上官雨墨在奼紫嫣紅的花圃邊與其他家族的夫人閒聊。
“姐姐。”上官雨墨率先發現她的到來,柔柔一喚,彷彿前兩日的爭執從不曾發生過似的。
她太過甜膩的呼喚,讓上官若愚一陣惡寒,渾身禁不住冒出一連串的雞皮疙瘩。
臥槽!
她說得不噁心,可她聽得卻很反胃,這特麼是哪家精神病院放出來的瘋子?
身體微微一哆嗦,可人家這麼熱情的呼喚她,她總不能裝作沒聽見吧?於是乎,她用着更加深情的腔調回應道:“誒,妹妹。”
“……”羅亞迅速後撤,她一點也不想和這個忽然間抽風的女人站在一起,會降低自己的格調!
上官雨墨原本看她們倆並肩走來,還在猜測,她們的關係什麼時候突飛猛進,如今見到羅亞下意識劃清界限的動作,提到嗓子眼的心,頓時又落了回去。
看樣子,是她想得太多,或許她們二人只是碰巧在路上遇到,才一起過來。
這麼想着,她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愈發明媚,提着裙襬朝上官若愚走近,“大姐,阿亞。”
她甜甜的喚着羅亞的乳名,還在暗中朝上官若愚投去挑釁的目光。
彷彿在無聲的告訴她,她和羅亞的關係有多鐵。
“阿亞?”上官若愚戲謔的向羅亞看去,“喲,羅大小姐的乳名還真是小清新啊。”
話裡的諷刺似乎誰都能聽見,上官雨墨暗暗竊喜,反覆已經看見羅亞翻臉的畫面。
“哼,誰讓你這麼喚本小姐的?本小姐可是四皇妃!你一個丞相府庶出的小姐,也敢這麼親暱叫本小姐乳名?”羅亞冷冷的盯着上官雨墨,這個曾經被她當作朋友的人。
自從那日在宮中和上官若愚爭鬥失敗後,她纔看清楚,這些常年圍繞在自己身旁,前呼後擁的所謂朋友,究竟是什麼貨色!
當時,可有任何一個人,站出來,替她說情?可有一個人站出來說,願意替她受罰?
沒有!這些通通沒有。
在看清了這些事情後,很多事,她自然也就看得很明白。
從小,上官雨墨就熱情的和自己套近乎,主動和自己做朋友,但凡有她不喜,或者對她不敬的人,她總是會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慫恿自己爲她出頭,教訓對方!久而久之,她也就落下了刁蠻任性的名聲,而她呢?卻成爲了京城裡的第一美人,成爲了所有人眼中,善良柔弱,楚楚動人的代表。
羅亞不笨,雖然從小在蜜罐中長大,可大宅裡的勾心鬥角,她該懂的全都懂,在想明白這些事情後,她哪裡會看不出,上官雨墨一直在拿她當槍使?如今,再見到她,又怎麼可能有什麼好臉色?
“阿亞……你怎麼會忽然這麼說……”上官雨墨徹底驚了,一雙秋眸在瞬間溢滿盈盈的淚光,如小白兔般,楚楚可憐。
羅亞厭惡的抿緊脣瓣,就是這種表情!每次她受了委屈,總在自己面前露出這種表情,然後她就腦袋一熱,替她出頭!最後,她還大度的原諒對方,導致所有人都以爲她有多純良,而自己又有多刁蠻!
上官雨墨小聲啜泣,還不忘偷偷用餘光觀察羅亞的表情,但令她失望的是,她沒有在羅亞臉上看見任何的動容,反而看到了濃濃的厭惡!
怎麼會這樣?
她不是該立馬安慰自己的嗎?
事情沒有按照她心目中的劇本模式發展,一時間,上官雨墨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
“額,雖然打斷你的哭聲不太好意思,不過,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秀女們都要進宮向皇上謝恩,你確定你要繼續哭下去?”上官若愚好心好意的站出來,提醒她。
說實話,她對鱷魚的眼淚,真心沒什麼好感,更不可能動容。
你說,她們又沒怎麼她,她哭個什麼勁?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們欺負她了呢。
哭聲愈發減弱,上官雨墨悲切的捂住眼睛,嬌小的身軀,忍不住一陣輕顫,已然是一副弱不經風,缺乏保護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