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愚還擔心着沙織會用盡各種理由,懲罰她和南宮無憂私自出去約會的事,但另一件事,卻通過夜月,傳入她的耳中。
夜涼如水,丞相府的北側廂房內,昏暗的燭光微微搖曳着,坐在木椅上的人兒,被這微弱的光暈所籠罩,明眸皓齒,容顏清秀,整個人透着絲絲沉靜。
夜月一席黑袍彷彿要與四周的陰影融爲一體,自從他把白天發生的事告訴姑娘以後,她就一直保持着這個造型,不知是在思索還是在神遊,總之,他是沒看出來上官若愚此時此刻的心思的,只能維持緘默,站在她身後。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爲淑妃有喜,皇上龍心大悅,因此大赦天下,而尚書府被關押的公子,也順勢被釋放,卻在回家的路上,遭遇打劫,隨行的侍衛通通慘死,而他也一命嗚呼?”她單手托住腮幫,斜睨着夜月,怎麼想,都覺得這事太過巧合。
一般的打劫,會造成這麼大的傷亡嗎?
“是,事情是在昨夜發生的,今日百姓們聽聞後,莫不是拍手稱快。”夜月難掩心頭的喜悅,在他看來,這個得罪了主子,又得罪了上官姑娘的傢伙,死了也就死了,雖然不知道是誰人乾的,可這事,對百姓們來說,絕對是一件大喜事。
兵部尚書府的這位獨子,平日裡沒少仗着家裡的權勢狐假虎威,欺壓百姓,這可不,報應不就來了嗎?
“如果只是巧合倒好。”她低垂下眼瞼,斂去了眸中的精芒。
或許是她想得太多,這也許只是一場意外,一次巧合。
“姑娘在擔心什麼嗎?”夜月不太理解她這副略顯肅穆的樣子,習慣了上官若愚的沒心沒肺,她忽然正經起來,反倒讓夜月有些琢磨不透。
“擔心你家主子會被兵部尚書遷怒,丫的,他痛失愛子,在悲痛之下,誰敢保證,他不會把過錯推到你家主子頭上?認爲是因爲他和我,纔會造成這起悲劇的發生?”上官若愚深深的體會到了什麼叫智商的優越感,媽蛋!他只知道高興歹人落難,爲毛不操心一下他家主子的未來?
作爲法醫,她見過了太多的犯罪,多少人因爲自身遭遇的悲劇,被痛苦扭曲冷靜,開始報復社會?遷怒無辜人?
“這……”夜月頓時啞然,神色微變,他真沒想這麼多。
“好吧,想再多也沒用,光靠咱們在這兒瞎想,解決不了任何事,也許我們可以期待這位尚書是個冷靜過頭,三觀剛正之人呢?”她伸了個懶腰,拍拍自己太過嚴肅的臉蛋,“時辰不早,早點洗洗睡。”
“……”劇本應該這麼發展嗎?一滴冷汗無聲滑下他的腦門,他們難道不該先商量好對策來應付有可能出現的事嗎?
“別傻站着,深更半夜,你不想睡,我還想呢,速度滾粗。”上官若愚悠然站起身,無情的下了逐客令。
以她和南宮無憂的身份,還有地位,現在能做什麼事?一動不如一靜。
夜月原本是想和她分享高興的消息,可離開時,他卻是滿臉愁雲,這一晚,他愣是睡不着,一直在想着,上官若愚口中的遷怒,會不會發生。
上官若愚睡得特舒服,還做了場美夢,直到日上三竿,她才被屋外的拍門聲吵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小白,誰啊?”
拋下書本跑去看門的上官白不悅的瞪着紅蓮,每次她急匆匆過來,都沒什麼好事。
小小的身體擋在門口,一副不讓紅蓮進去的樣子,從他身上釋放的冷氣讓紅蓮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平時有得罪小少爺麼?
“什麼事?”上官白頂着一張快冰封的面癱臉問道。
“是,是老爺讓奴婢來請小姐往大堂一敘。”紅蓮哆哆嗦嗦的轉達上官清風的命令,腦袋快垂到胸口,在上官白跟前,她半點勇氣也沒有,滿心的害怕。
“唔,我待會兒就過去,小白,對人得有禮貌,成天擺出一張臭臉,將來你就不怕討不到媳婦?”上官若愚一邊打着哈欠,一邊下牀走到門前,順勢捏了捏兒子軟嘟嘟的臉蛋,“學學小玲,看她成天多開心。”
“妹妹那是傻。”上官白拒絕和妹妹混爲一談。
“這話你可別讓她聽見,不然又得一頓好吵。”上官若愚無語的搖搖頭,她有時候還真挺奇怪的,明明是雙胞胎,爲毛一雙兒女的性格,卻南轅北轍。
一個活潑過頭,一個嚴肅過度,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在換好衣物後,她才牽着兒子慢悠悠往大堂挪動,“小玲呢?一大早又不見她人。”
“妹妹去了廚房,她說那兒有漂亮丫鬟。”上官白特地咬重了後邊半句話,“孃親,不能讓妹妹再這樣下去了。”
她看帥哥還不夠,現在還看美女。
再這樣子下去,上官白很是爲妹妹的將來感到擔憂。
“這小妮子。”她無語扶額,對女兒的花癡行爲已經找不到任何的言語。
來到大堂,除了上官清風,連上官雨墨母女倆也在,一家三口談笑風生的說着閒話,氣氛分外和睦。
上官若愚神色不變,這種場景她已經見怪不怪。
在她們母子倆出現時,屋內和諧的氛圍出現了短暫的停滯,剎那間安靜下來。
“……”喂,就算不歡迎她,也別搞得這麼明顯成麼?當她很喜歡來見到他們享受天倫之樂嗎?
“若愚,你來了?坐。”上官清風斂去脣邊慈愛的笑,擺出溫和的面具。
同剛纔與上官雨墨交談時的表情不同,面對上官若愚,他的樣子多了幾分客套和虛僞。
同樣是女兒,可差別卻太過明顯。
上官白不高興的繃緊小臉,在暗中狠狠瞪着他。
“不好意思啊,讓你們久等了。”剛坐下,上官若愚就先行道歉。
原本還想擠兌她睡到這會兒纔起來的上官雨墨,有些鬱悶的將到了脣邊的話語吞回肚子。
“這有什麼?都是一家人,別說這麼見外的話。”雪舞衣柔柔笑着,善解人意的說道。
上官若愚朝她投去感激的眼神。
“這次讓你來,是因爲皇上的旨意。”望着她和雪舞衣相處融洽的模樣,上官清風感到十分滿意。
後院和諧是任何一個男人都希望的。
“啊?”她驚呼一聲,臥槽!狗皇帝又想搞毛?
難不成是婚禮的時間敲定了?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別的理由。
“你驗屍的本領得到了皇上的嘉許,前日在京城裡發生的慘案,轟動朝廷,皇上今日早朝特地下旨,讓你來做仵作驗屍,希望能夠早日找到真兇。”上官清風難掩心裡的得意,他這兩個女兒,一個溫柔賢良,是京城裡的第一美女,另一個雖然未婚先孕,有辱門風,但如今也得到皇上的信賴,還把差事交給她去辦,他怎能不得意?
相比他的高興,上官若愚則差點沒繃住臉上含笑的表情,尼瑪!讓她驗屍?她一點也不想趟這種渾水啊!
爲狗皇帝辦事什麼的,她全無半分興趣,再說,這次死的,是京中惡霸,和她有仇,她真心不太情願。
“額,其實京裡的仵作經驗遠比我豐富,要不,您和皇上說說,找更合適的人選吧?畢竟我和死者發生過一些爭執,插手這起案件,恐怕會有人說閒話的。”她弱弱的開口。
“既然皇上肯讓你出手,就證明他對你很信任!你莫要妄自菲薄。”上官清風一臉自豪的笑道,“本相也相信你的驗屍能力。”
“是啊,姐姐,當初你可是連二皇子的冤屈也能替他洗白,有你出馬,定能夠爲無辜慘死的李公子討回公道的。”上官雨墨也在一旁柔聲勸道。
直到現在,上官若愚才搞清楚,兵部尚書府的獨子究竟姓什麼。
“雨墨說得沒錯,若愚,你別謙虛,大家都相信你一定可以把差事辦好。”雪舞衣溫柔的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手背,卻被上官白一個冷眼給震住。
手臂尷尬的停頓在半空,收也不是,伸出去也不是。
“你這是做什麼?”上官清風忽然冷下臉,“上官白,這是你對待長輩的態度嗎?”
“老爺,妾身沒什麼的。”雪舞衣委屈的紅了眼眶,卻隱忍着,爲上官白求情。
“孃親不喜歡別人靠近。”上官白對她楚楚可憐的樣子沒任何的反應,他又不是妹妹那樣的花癡,纔不會對她心軟呢。
“你!”上官清風怒喝一聲,手指直指上官白。
“哎呀,小白,不可無理,對待長輩,要懂禮貌,講規矩!”上官若愚急忙出聲緩和氣氛,還特地把長輩這兩個字加重,暗指雪舞衣年紀大,“二夫人是你的長輩,是孃親的二孃,按道理,你該她一聲二婆婆。”
“……”正低頭垂淚的雪舞衣聽到這話,驚得雙眼脫窗,婆婆?她不過才三十出頭,竟要被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叫婆婆?
“二婆婆?”上官白喃喃重複一遍,然後用力點頭,“二婆婆你好。”
“二夫人,小白他年紀小,又一直跟在我身邊,凡事總先考慮我,你這麼善良,不會同他計較的,對吧?”上官若愚微笑着問道,她不是喜歡裝善良麼?她就讓她繼續善良下去。
雪舞衣心裡有些惱怒,可她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她若是再糾纏,豈不是顯得自己不夠大度?
寬袖下的雙手用力握緊,嘴脣顫抖的擠出一抹笑,“當然不會,我疼愛小白還來不及,怎會與他計較?”
“謝謝二婆婆,二婆婆果然和孃親說的一樣很寬容,很善良,是我誤會二婆婆了,二婆婆對不起。”頂着一張面癱臉,用着一副平靜到不起波瀾的語氣,一口一個二婆婆的念着。
雪舞衣差點被氣到吐血,婆婆婆婆!她真的有這麼老嗎?
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希望熬成婆,更何況還是自持美貌的她?
“好了,這事到此爲止。”上官白的‘低頭’讓上官清風極其滿意,知錯能改纔是好孩子,他完全沒有發現在他們之間充斥着的暗涌和電閃雷鳴,還沾沾自喜着後院的和諧。
上官若愚撇撇氣到渾身發抖,還再硬撐溫柔面具的二夫人,頓時笑了。
哎喲,快樂果然應該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