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聽了霍擎琛的話，沈寧霜卻並沒有立即把唱臂黑拿開，反而湊到了霍擎琛的面前，準備和他好好理論理論。
“霍先生，我覺得你這是偏見。”
瞥了霍擎琛一眼，沈寧霜“嘖”了一聲，覺得這留聲機和唱片放在霍家莊園實在是暴殄天物。
“這可是老祖宗流傳下來的東西，你可別瞧不上。”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花。”
聽着這些咿咿呀呀是軟語小調，霍擎琛只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他甚至能想到許多年前，在國家的一座不夜城裡，許許多多國人無視硝煙戰火，整日裡被這些靡靡之音給洗了腦子爛了心腸。
“霍先生嚴重了，歌沒問題，有問題的是聽這些歌的人。”
不是不清楚《月圓花好》風行的年代，背後的故事沈寧霜也一清二楚。那是個沒有和平狼煙四起的年代，人們全靠着這些歌兒調兒打發時間。
“如果不是這些歌，有多少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連生計都找不到，賣藝不賣身只能是空想。”
笑了笑，沈寧霜眼裡忽然多了許多惆悵，她想起珍愛這些調調的母親，那個女人一生都把自己的感情寄託在歌聲裡，至於沈似來，已經不重要了。
“霍先生出身正統世襲商業貴族，看不起這種靡靡之音，我很能理解，可是我們女人也是憑着這些靡靡之音一步一步站起來挺起身子的。”
揚起了下巴，沈寧霜的傲氣自負一眼可觀。如果換了平時，她纔不會浪費口舌和其他人在這裡爭論這些有的沒的。
可是這一次對方是霍擎琛，她不想在霍擎琛面前失了身段，也想借此讓霍擎琛對自己高看一眼。
然而這些爭論並沒有讓霍擎琛改了主意，他是個有邏輯有頭腦的男人，不會這麼輕易讓沈寧霜給說服。
儘管憑着這些軟語小調賣藝是當時女子的出路之一，可這並不代表女人爲了活着就只有這一條出路。好壞良善，終於是自己選擇的。
“我尊重沈小姐的看法。”
霍擎琛不再發表看法，有些話說出來只能是對牛彈琴。他相信，如果此刻是喬茗站在自己面前，他甚至什麼都不用說，喬茗就會說出霍擎琛的想法。
可霍擎琛自己都不知道，他哪裡來的自信，覺得喬茗會和自己站在同一個立場。
看着霍擎琛興趣缺缺的模樣，沈寧霜意識到霍擎琛或許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深聊。她斜瞥了霍擎琛一眼，他正半倚靠在沙發背上，似乎不太喜歡這樣乾巴巴的聊天。
也對，聊天畢竟太乾巴巴的，清湯寡水得沈寧霜都覺着無聊。更何況，這還不是霍擎琛的長項。與其讓霍擎琛把對聊天的厭煩嫁接到沈寧霜身上，倒不如另闢蹊徑。
“既然霍先生不喜歡，那我換首曲子就是了。”
拿掉唱臂，另外找了一張貝多芬的《六首小步舞曲》放上去，音樂響起，沈寧霜走到霍擎琛的面前，笑容明媚。
“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被霍先生邀請跳一支舞呢？”
即便是沈寧霜主動開口，她也要自己有着淑女的風範。
挑了挑眉毛，霍擎琛沒想到沈寧霜這麼主動，儘管她是在要求自己邀請沈寧霜跳舞，而不是在邀請霍擎琛跳舞。
然而在霍擎琛眼裡，沈寧霜使的什麼手段都沒有用。他對沈寧霜不感興趣，所以沈寧霜規規矩矩的話，霍擎琛只會覺得沈寧霜無趣，沈寧霜獨樹一幟的話，霍擎琛也只會覺得沈寧霜急功近利。
總之，怎麼着，霍擎琛都不會覺得沈寧霜順眼。
然而礙於沈寧霜是沈似來的女兒，霍擎琛就不得不給沈寧霜一個面子。他露出一個微笑，右手背在身後，稍稍俯身，左手伸了出去。
“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夠邀請沈小姐與我共舞一曲呢？”
這一句給足了沈寧霜面子，滿足了她的虛榮心。
看着霍擎琛的姿態，沈寧霜微微笑了笑，她沒有立刻搭上霍擎琛的手，反而猶豫了五秒。說是猶豫，但其實是故意的。在這等待的五秒裡，她要讓霍擎琛知道，自己是他不能小看的女人。
五秒過後，沈寧霜終於如願以償，霍擎琛的手輕輕攬住沈寧霜的腰肢，右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兩個人終於跳起了舞。
這一刻，沈寧霜覺得周遭都變得黯淡，只有她和霍擎琛兩個人，有一股燈光打過來，就像是舞臺上的王子和公主。
呵，王子和公主？沈寧霜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這麼幼稚低端的想象。
此時此刻，沈寧霜一臉幸福，然而霍擎琛卻一臉的冷淡，這隻舞對於他來說只不過是社交禮儀中的應酬之一罷了。
可惜霍擎琛卻不知道，喬茗正在二樓看着他和沈寧霜。
原本喬茗也不是故意偷看的，她只是坐在屋子裡看着喬嘟嘟玩而已，卻忽然聽見外面模模糊糊傳來的聲響。
閣樓就在會客廳的上方，她悄悄從屋子裡走出來，特意注意了四周有沒有人，儘管喬茗只需要注意沈寧霜一個人就可以了。
她來到靠着牆角柵欄旁，偷偷向外看了一眼，正好撞見霍擎琛和沈寧霜跳舞這一幕。和霍擎琛共舞的女人身材相貌都很好，喬茗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只是個小門小戶人家的女兒。
什麼都比不過。
也對，畢竟是能夠和霍擎琛並肩而立的女人，當然是自己遙不可及的高度。
喬茗沒有久留，大概也就半分鐘，她立刻離開了那個藏身的地方，不留聲息。霍擎琛和沈寧霜誰都沒有發覺。
一曲結束，霍擎琛和沈寧霜也停住了步伐。霍擎琛看起來還是冷冰冰的，而沈寧霜卻是一臉的春風得意。但也沒有多久，沈寧霜就知道自己不該張揚，特意收斂了一些。
“霍先生，來到這裡這麼久，我還沒有好好逛過，聽說霍家莊園的景緻不錯啊？”
即便是要求，沈寧霜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她纔不知道什麼是見好就收，這些年來沈家教會她的，就只有得寸進尺。
“沈小姐有這個雅興，我當然奉陪。”
笑了笑，霍擎琛壓住心中的不耐煩，儘量去滿足這個千金大小姐的要求。
看都沒看霍擎琛一眼，沈寧霜都能想到他此刻是煩躁的。
她就是要這樣做，欲揚先抑，無論是好的一面還是壞的一面，首先要加深霍擎琛對於沈寧霜的印象。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了房間外，在院子裡逛來逛去。
天氣還是炎熱的，說實話霍擎琛並沒有逛莊園的興致，到時沈寧霜一個女孩子，對於紫外線卻並不怎麼在意。
慢吞吞的，霍擎琛帶着沈寧霜走在有樹影落下的陰涼處，他甚至覺得自己都要中暑了。
“那是誰？”
忽然沈寧霜的聲音傳入了霍擎琛的耳朵，他順着沈寧霜的眼神向上望去，一個熟悉的面龐一閃而過，即便只是一秒，霍擎琛也認出來這張臉的主人。
喬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