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
地點:金泊村,北方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村莊。
金泊村不大也不小,有一千多口人。村中間有一條街,叫中街。中街南北走向,東西兩邊各住着十幾戶人家。
賈達理家住在東邊中間地段。一聽這人的名字,文化層次就不淺,有知書達理之意也。追本溯源,賈達理家也算是翰墨書香之族。他爺爺是清朝光緒年間的秀才,寫詩作文,在當地堪稱一二,如今縣城東南角崇善寺頭道門匾上書的“崇德尚善”四個柳體字,就是賈老先生的手筆。到了他父親賈墨延這輩兒,趕上戰亂,上學上的半途而廢,但比村裡的其他孩子,肚裡的墨水水多得多。五十年代還當過村裡的夜校老師,教當時的合作社社員看書識字。在當時謂之掃盲,所以說也算是有學問的人。賈達理受父親影響,也愛學習,但就是字寫得不好。他父親就翻箱倒櫃,掘地三尺,找來賈秀才的墨寶讓他臨摹。學着學着,賈達理就戀上了書法。經常在院子裡擺上一張高桌,一本正經地練字。
早在七十年代中期,賈達理就不再下地,專門爲大隊刷標語。那年代,別人都是一出勤兩送飯白天晚上連軸轉,而賈達理能夠攬上如此清閒的活,引出不少猜測。
猜測一:賈達理的老婆柳岸柳和生產隊長董也牛有染。柳岸柳四十出頭,皮膚白皙,眉清目秀,體態優美。人如其名,像垂柳一樣風姿綽約。董也牛呢,老婆孩子因誤食帶農藥的種子先逝,他再未續絃,倆人有越雷池之嫌。
猜測二:賈達理跑黑市。金泊村有做醋的傳統,柳岸柳將醋做好後,賈達理連夜送到縣城,縣城的人接上貨後再送到省城,價格居然不菲。
還有人說,這兩件事都有,或者就是二合爲一:董也牛趁賈達理夜裡跑黑市不在,佔佔柳岸柳的便宜。作爲回報,董也牛對賈達理跑黑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再安排上個寫“標語”的活,又賺錢又省力。爲此,金泊村人得出一個結論:賈達理不是吃軟飯,就是賺黑錢。不過,猜測歸猜測,誰也沒有真憑實據。
但有幾個現象,誰也不好解釋。一是金泊村大多數人家都是土街門,就是那種土牆上鑿個人字形的口子,安上兩扇木門扇。但今年夏天,賈達理家居然蓋起了青磚門樓,還是鐵門扇。門面上還雕鏤着竹子、馬、龍、鳳,各有寓意。中間刻着三個大字“金泊金”。兩扇鐵門剛剛漆過,硃紅硃紅。門的中間還有一對褐色虎頭門環。顯得崢嶸軒峻,氣勢不凡。建這麼顯赫的門樓,錢是從哪來的?還有,別人家過年都是吃高粱面素餡餃子,而他家吃的是白麪餃子,還是肉餡。這錢又是從哪來的?誰也不得而知。
賈達理這人有點怪。六七十年代交接那會兒,他提出“地主的命能革,資本家的命能革,就是文化的命不能革。”結果,成了批鬥對象,脖子上還吊了塊大石頭。最近,賈達理又出新招,不讓大兒子賈誠信下地勞動,關在家裡複習功課,說是要參加什麼高考。更怪的是他大兒子和對門家姑娘卜杏斜找對象,找得好好地突然間不讓找了。說是兒子將來考上大學成了公家人,要娶公家人爲妻。卜杏斜是什麼樣的人,在金泊村也不是善茬。
故事也就從此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