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從高空墜落, 摔在地上。
不,在落地的前一秒又出現了轉機。
“但是我等你。”
他突然想起周杰倫的一句歌詞,愛情來的太快, 就像龍捲風。
更像坐過山車。
“傻瓜。”她的手伸過來, 撫摸他的臉, 他這才驚覺眼睛裡有東西流出來了。
“不, 這是, 這,洋蔥湯太辣了。”他慌亂的解釋,手忙腳亂地擦乾眼淚, 真沒出息,可是眼睛還是好熱。
“我知道。”
她的聲音有些奇特, 薄朝巖擡頭看她, 她的表情像是哭又像是笑, 眼淚一滴一滴,滴在她胸前的衣料上。
“真的很辣。”她說。
她的神態從容, 擦乾那些水漬。
“我們現在還不能結婚,你還沒到法定年齡。”她解釋道。
原來是因爲這個,他哭笑不得。
“我們可以先去其他國家領結婚證,很多都行,你想在哪裡?”
“行了, 你這麼怕我跑掉, 乾脆把我拴在身上好了。”
如果可以, 他何嘗不想。
她剛纔的樣子, 和記憶深處的那個女人重合起來。
那天她也是這樣, 炎炎夏日,每個人都恨不得鑽到冰箱裡, 他在公司樓下遇見這個人。
他站在大廈的柱子邊,看着那個女人從大廈裡走出來,很平靜,很蒼白,很瘦,像一隻快要灰飛煙滅的魂魄。
她慢慢走到大廈前的綠化花壇邊,像是累極了一樣,一屁股坐到花壇邊上的瓷磚上,也不管那黑色的瓷磚乾不乾淨。
好像世界上就只有她一個人。
他那時候用桀驁來掩飾深刻的自卑,站在樓底下,頂着保安輕蔑地眼神,恨不得自己是立刻死去。
但是看到她。
烈日下的兩個人。
她完全沒有注意周圍的事物,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像是入了魔。
她毫不雅觀地坐在上面,包包放在身旁。
那天的陽光實在耀眼,白的讓人眼睛疼。
輻射一定很強,但是她就那麼不管不顧地坐在那裡。
像是一尊雕像。
這女人是個瘋子,他“嗤”了一聲,轉過頭去。
卻總也控制不住自己,眼神往她那邊飄。
人眼是這世界上像素最高的相機,記憶是這世上美化功能最強大的APP。
所以他纔會記得那天她的表情,深刻到像世界上最好的雕刻師照着那張照片雕出的雕像,用銅澆築底座在他的大腦裡。
她的表情似哭似笑,很難看。
但是沒過多久,一切都被吞噬到她的眼睛裡。
她變得很平靜,不再像個人。
可是眼淚就這麼大顆大顆落下來。
她胸口的衣服很快溼了一大片。
她突然擡頭,嚇了他一跳。
他們對視了幾秒,那個女人也許在看他,也許是穿過他看向其他的什麼。
他被保安叫進大樓,臨走時他又看了那女人一眼。
她還是呆呆地看向剛纔他呆的地方。
後來那人對他說的話他都沒聽清,結束以後很快跑下來。
那女人已經不在了。
空落落的大街,
沒有人再那樣看他。
他們是一樣的,絕緣,瘋狂,崩潰。
沒有人知道。
這件事很快過去,他住上了好的房子,上了好的學校,每天過的生活還算優越。他自己都這麼以爲。
直到很久後的一天,他突然夢見這個場景。
還是那個白晃晃的中午,熱力將眼中的事物扭曲的不成樣。
她穿着不太合身的職業裝,坐在那裡。
她開始流淚。
他身後的大廈開始燃燒,火焰燒到他的衣角,他拼命往她那邊奔跑,可是拼盡全力才移動了半步。
那個女人起身,拎起自己的包,像是沒看見他一樣就要離開。
火焰燒的他好疼,不是說夢裡人是沒有痛覺的嗎?
可是爲什麼,當時他卻覺得那一切真實的可怕,被灼燒的衣服貼在身上,皮膚被緊緊黏住,一扯就要掉塊肉的感覺。
那個女人回頭看他,他滿頭大汗,還是拼命奔跑。
她轉過頭繼續自己的路。
薄朝巖的始終張不開的嘴終於被扯出一道口,
“等等我!”
他大喊。
然後醒來。
滿頭大汗,剛纔被火灼燒的疼痛還在延續。
他立馬打開燈,裝修精美的臥室,只有他一個人。
精緻典雅的房子裡,只有他一個人。
永遠都找不到,那個和自己一起陷入漩渦的人。
好寂寞,哪怕是死,也不應該就只有自己。
帶上她。
那個念頭一起來,他的心臟就像被開水燙到一樣灼熱。
他不想一個人,也不想莫名其妙的人住在這裡。
他想要的那人,每天在他夢裡出現。
他想要慢慢編織一張網,讓她心甘情願地躺進來,即使後悔也無法掙扎出去。
把他們兩個人都包裹起來,不讓外界干擾。
誰都不行。
他沒有時間在那裡等待,他不被允許再出現在那裡。
初三的課程很緊,封閉式學校一週七天的課,能允許休息兩小時已經是天大的恩惠。
他試着到那裡去等她,沒有等到她,反而等到被老師通知到的父親。
他被關在一間五平米的只有一小扇窗子的屋子裡反省五天,裡面有監視器,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中,一怒之下他砸壞所有的監控。
很快有人換上。再砸,再換。
每砸一次反省時間加兩天。
他半個多月以後纔回學校。
人瘦的不成樣子。
不再用愚蠢的方式反抗,那個人根本沒有把他當做兒子,只是一隻可要可不要的流浪狗。
乖乖聽話有飯吃,惹他生氣,就是一隻不聽話的狗。
通常下場很慘。
在他最絕望的時候,都會在夢裡離她近一些。
有一次差點摸到她的衣角。
他沒有想過報仇,卻想過和那個女人一起死。
後來這不正常的心態被那個人發現,他蹙眉,送他到了精神病醫院。
治療了三個月。
終於正常了,至少那個人這麼認爲,於是又回來讀書。
他不能有一點憊懶,否則下場也不會好。他總算用優異的成績矇蔽了那人。
如願見到她。
那已經是第一次見面以後的第三年。
通過各種途徑,打聽到她所在的位置,有一天下午運動會,他跑完一萬米比賽。
因爲有家長來的緣故,門衛鬆散,他就趁着那個時候跑出去。
一路上心跳如雷。
到那裡的時候是下午三點。
他在隱蔽的地方等了四個小時,心灰意冷的時候,她終於出來。
他聽見宇宙的聲音。
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