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淺微微一怔,“難道你不想他死?”
“不是不想,只是他藏了一脈魂,現在這身體是不死之身,哪怕你把他剁成了塊,燒成灰,他也能重新活回來。他一旦死了,我們在他身上下的追蹤盅就會失效,以後他在暗,我們在明,我們的處境就會變得被動。”
鳳淺開始絞手指,後悔沒狠狠地戳雲夕幾釵子,讓雲末的處境變得被動些,最好能折騰得雲末欲生欲死,看他還能不能這麼可惡。
眼角見雲末意味深長地睨來一眼,忙衝四兒擠了個笑,“你多慮了,我殺雞都不敢,哪敢殺人。”
雲末嘴角浮起一絲譏誚淺笑,鳳淺當沒看見。
“姑娘家心總是要軟些的。”四兒認可點頭,轉頭問雲末,“那孩子找到沒有?”
鳳淺問道:“什麼孩子?”
四兒道:“我們進谷前,遇上一對夫婦正在找孩子,說他們帶孩子在這附近採藥,孩子突然被人搶了去,託我幫他們救一救孩子。”
鳳淺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雲夕用來冒充憐心的孩子,瞟了雲末一眼,“那孩子算是命大,被吊在水潭上,讓雲末以爲是憐心,給救了。”
四兒微微一怔,“被吊在水潭上面?”
鳳淺點頭。
四兒奇怪道:“那他怎麼可能以爲是憐心?以前長樂府裡那密谷還沒建好,去買個菜做個飯什麼的,怕她亂跑傷人,總是拿繩子把她綁住,綁得多了,她也就練出一身解繩子的本事。無論怎麼綁,她都能脫身出來,讓我很傷了些神。好在憐心對解繩子特別有興趣,總是等着我去換着花樣綁她,所以從來不亂走,那些年也沒惹出什麼禍事。憐心最不喜歡的就是水,讓她洗個澡都很勉強,見了那一潭子的水,還不早嚇得自己解了繩子有多遠跑多遠,哪裡還會讓人綁着吊上半天,等着別人去救?”
鳳淺飛快看向雲末,“你去救他之前,就知道她不是憐心?”
雲末還沒說話,四兒更加奇怪,搶着問雲末:“我在你去雲找雲夕以前,就告訴了你憐心的魂魄離開山谷,你怎麼還可能認爲那是憐心?”
雲末乾咳了一聲,“孩子已經送回到他爹孃身邊。我給了他們一些銀子,讓他們離開了。”
鳳淺瞪着雲末,張了張嘴,突然生出一股無力感,感覺自己被人當猴子玩了一把。
怒了,“你就不怕我被雲夕吃幹抹淨?”
雲末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我進去的時候,你正坐在他身上,難道不是他被你吃幹抹淨?”
鳳淺直接噴了。
四兒驚訝地睜圓了眼睛,好奇鳳淺是怎麼把雲夕吃掉的。
但覺得自己一個修仙的人,不該對男女風月的事好奇,把到嘴邊的問話生生給憋了回去。
這些天,鳳淺把被劫持的過程反覆想了很多次,無論是千巧還是一二三四,平時都是極機靈警惕的,換成平時絕不可能讓她脫離她們的視線。
之前,鳳淺還拿人總有疏忽的時候來給她們找藉口。
現在,她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個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的蠢貨。
鳳淺睨着四兒,皮笑肉不笑,“是不是你把我故意送給雲夕?”
四兒立刻搖頭,“是有人把你參加桃花節的路線賣給了別人,我們只是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麼?”鳳淺笑得陽光燦爛,心頭卻是鬼火亂竄,恨得咬牙。
四兒瞧着鳳淺的臉色,有些發怵。
鳳淺衝着她一呲牙,示意他轉過去。
四兒心虛,立刻轉身,眼角都不敢瞟她一眼。
鳳淺飛快轉身,一把把雲末推向他身後石壁,死死把他按住,“我真想把你的心掏出來看看,你的心是用什麼做的。”
“你想是什麼?”
鳳淺自嘲一笑,是啊,她在奢望什麼?
奢望他還有心?
她奢望了,那麼他們之間的那個賭局,她就輸了。
深吸了口氣,放開手,背轉身去,“雲末,這一筆筆的賬,我都會記得,總有一天,我會一一的還給你。”
說完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雲末望着她的背影,眸子黯了下去。
四兒轉頭過來,焦慮地跺了跺臉,“你這是何苦呢。”追着鳳淺叫道:“哎,郡主,我想你是誤會了什麼……有些事,不是你想的礙。你聽我說,我們這麼做,是知道你一定不會有事……哎,你別生氣啊。”
鳳淺咬牙,真恨不得把吵死人的四兒,一巴掌煽得遠遠的。
四兒毫無自覺緊跟上來,“雖然我們將計就計不對,但我們也算不上罪魁禍首,是不?”
鳳淺冷哼,賣消息害她的人固然可惡,但將計就計的人在她看來卻更加可惡。
“其實這一路上,我們都很關注你的,知道你吃的好,睡的好,也沒被虐待。”
鳳淺被這貨氣得七竅生煙,“精神虐待,難道就不是虐待?”
四兒一臉迷惑,“精神怎麼虐待?”
“每天被迫看虐殺版的活春宮,都看得心理陰影了。”
“虐殺版的活春宮?”四兒想了想,似乎明白過來是什麼玩意,驚訝地看她,“這一類的小說不是一向暢銷,我前一陣在租書鋪找書,總看見有人去問有沒有這樣的書,每次都失望而回,偶爾能得到一本,歡喜得連飯都顧不上吃,就縮在店子小板凳上看得如癡如醉。你竟然天天能看,還是現場版的,嫌大發了啊!”
鳳淺差點一口血直接噴在他腦門上,偏偏望着她討好傻笑的這位,一臉憨厚老實,好像是在說她去買饅頭的時候,遇上老闆心情好,白送了她一個肉包子。
“你看過?”
四兒立刻搖頭。
“既然沒看過,你怎麼知道那不是精神虐待?”
“如果是精神虐待,怎麼還會有那麼多人喜歡。”
“那些人欠虐。”
四兒對鳳淺的話很不認同,但見鳳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總算把要反駁的話嚥了回去。
“不管怎麼,總要給人家一個解釋的機會吧?”
鳳淺回頭睨了一眼,不緊不慢跟在後面,臉色因爲傷痛而越來越蒼白的雲末,終究嘆了口氣,“說吧。”
“雲夕盯上你了,以後你的處境會很不妙,你的處境不妙,那麼你身邊的幾位公子處境也就會跟着不妙。”
“然後呢?”
“要改變這處境,只能讓他不再盯着你。讓他不再盯着你的辦法,只有一個。”
“什麼辦法?”
“讓你從他記憶裡消失。”
鳳淺想到雲末對雲夕扎的那一針,難道是用來消除人的記憶的?
“消除他記憶和把我送給他,有什麼關係?”
“消除記憶是一本高深的秘術,只要差一點,都不行。雲夕狡猾得很,別說不可能讓他老老實實地站着讓你拿針扎他,就算是靠近他都不太可能,所以……”
“所以就把我當成誘餌送給他,然後找機會接近他?”
“準確的說,是你能找機會麻痹他,讓他不能動彈。”
“你們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你能搞定玉玄,應該也是能搞定雲夕的。”
“應該?如果我麻痹不了他呢?”
“不是已經麻痹了嗎,怎麼會麻痹不了呢?”
“我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啊,我們對你很信任的。搞定了雲夕,你好,他們好,大家好,是不?”
鳳淺被氣得笑了,果然和書生最講不得理字。
“這麼說,已經消除了雲夕的記憶?”
四兒回望了雲末一眼,不能確定,“應該是消掉了吧。”
“如果消不掉又會怎麼樣?”
“如果消不掉,雲夕醒了,自然會發狂一樣地報復,我們的日子會變得不好過。”
“如果消掉了呢?”
“他不會記得見過你,也不會記得綁過你,只會記得帶走了憐心,然後詔王爲了要回憐心,發瘋一樣毀了他的分壇。雲夕爲了對付詔王,一定會想方設法找到憐心。可是他不可能再找到憐心了。”
“不可能找到憐心,難道憐心被你們給滅口了?”
四兒驚訝,鳳淺怎麼會有這樣可怕的想法,“他只記得憐心六歲模樣的樣子,可是憐心現在變樣子了,他去哪裡找?”
鳳淺怔了一下,“你們知道憐心變樣子了?”
“憐心是由我……由我師傅撕的魂,她有什麼變動,我……我師傅自然是有感應的。”
“既然是你師傅,那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難道你師傅也跟着來了?”
“他……他四處雲遊自然不會跟着來,只是師傅讓我接管了憐心的事,自然也把他對憐心的感應一併且移交給了我。”
鳳淺覺得感應這東西也能移交,有些說不通,但秘術這東西,本來就是一樣說不通的東西,所以也就沒有往深處去多想。
她本來想看雲末看見憐心變了樣子後的失望樣子,但照四兒這麼說,雲末應該也知道憐心不再是她六歲時候的模樣了,可是她在雲末臉上沒看出半點失望和失落的樣子。
沒能看見雲末失望的樣子,鳳淺覺得很失望。
忽然想到,雲末不是一個喜歡解釋的人,按他平時的做事風格,不會讓四兒向她解釋這麼多。
四兒說了這麼久的廢話,硬是沒見雲末出聲打岔。
鳳淺覺得十分詭異,不由地回頭,卻見離他們足有五步遠的身影突然毫無徵兆地往前撲倒。
她完全沒有思考地撲過去,抱住他的腰,用自己的身體把他撐住,身手快得竟勝過她做刑警的時候。
感覺到他整個體重沉沉地壓了下來,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硬是把他撐住,沒讓他直接摔下去。
他的頭擱在她肩膀上,雙目緊閉已經昏迷過去。
原來,他自顧不暇,無力管四兒的閒事。
跟在她身後趕過來的四兒,不好意思地道:“我只顧着跟你說話,把他的傷給忘了。幸好你時時惦記着他,要不然,他這一跤摔下去,他身上的傷還不知道要裂開多少。”
“我哪裡時時惦記着他了?只是不想他死在這裡,被人發現,然後給我招來麻煩。”鳳淺鬱悶地深吸了口氣,怎麼就不讓他摔這一跤,摔死他,也能解恨。
四兒難得地沒反駁她。
雲末的傷重得超出鳳淺的想像。
爲了不驚動雲夕,他沒調用地宮的成員,而是自己單槍匹馬,悄然無聲地挑殺了潛伏着的一千多號頂極殺手。
舊傷口沒有疑問地全部繃裂,新傷又添了不少。
鳳淺解開他的黑衣時,裡面中衣早已經被血染得沒有一點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