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齊府書房,齊威寫完奏摺上最後一筆,長長伸了個懶腰,看住在一旁打盹的養子齊心。
夏日衣單,燭火下的齊心越發顯得瘦削,臉孔是薄瓷般的凝白色,而兩頁微黃的睫毛不停顫動,就如同兩隻枯蝶。
屋裡這時響起腳步聲,有侍女端蔘湯進來,齊心被驚醒,連忙也到案前服侍。
侍女是府上新買的,有些呆頭呆腦,端湯盅時被燙的齜牙咧嘴,可樣貌身材卻是極好,雙峰被衣衫緊緊裹住,在齊威頭頂不住顫動。
“你叫什麼名字。”齊威拿起湯盅喝了一口,頭也不擡發問。
那侍女頓時有些緊張,結結巴巴回道:“碧……碧……桃。”
齊威點點頭,擡起眼來看住了她:“那麼碧桃,我漲你三倍工錢,你以後便服侍少爺如何?”
碧桃吃驚的張大了嘴,連說了十幾聲謝謝老爺,又立時站到齊心身後,表示自己願意。
齊心的臉這時益發白了,掙扎着擡眼看了看齊威,可最終還是低頭,牽住了碧桃的手。
“你們先去。”案前齊威還是不緊不慢喝湯:“我一會就來。”
齊心房間有一張奇怪的大牀,牀頂鑲了面銅鏡,被燭火映照的明晃晃的。
碧桃此時就躺在這張牀上,四肢被皮繩栓在牀欄,赤條條躺成個大字。
而一旁齊心就坐在牀邊,雙目空洞,真正是了無生氣。
不一會齊威進門,看見這情形雙眼發亮,揮了手道:“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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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應聲而滅,碧桃抽氣,愣神之後開始放聲大哭。
齊心此時也氣力全失,身子栽倒躺在了牀沿,雙睫又如枯蝶輕顫。
一雙手撫上了他面頰,是齊威有些粗糙的大手。
“心兒。”他在他耳邊嘆氣:“爲什麼做這些你不快活。我們父子應該齊心的,你肯依順我,我也預備把身家爵位以後通通留給你,你就是我的兒子,那些只想着我錢財的小畜生們一個也比不上你。”
齊心眨了眨眼:“其實夫人和少爺不是想奪您的家產,他們只是……只是看不慣,您又何必趕他們出門,他們畢竟是您的髮妻和子肆。”
“他們就是一羣只會謀算我的討債鬼!”齊威聞言狂怒:“沒有人明白我的苦處,除了你,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
“你不會也背叛我吧?”過一會他又突然發力,緊緊捏住了齊心下顎:“你不會又愛上哪個女人,想和她一起謀害我吧!”
齊心被他捏得擡頭,痛極卻也不喊,只是茫茫看他。
“你不會背叛我。”最終齊威放下了手,一把抱住他:“齊心,反正我死後一切都是你的,我們父子一定齊心,一定。”
齊心還是不語,只是在他肩頭輕輕輕輕嘆了口氣。
夜深人靜,齊心翻了個身,隱隱聽到有人在角落抽泣。
夢一下醒了,他披起衣衫下牀,看見碧桃正赤足披髮蹲在角落,一雙眼哭的真真和桃子一般。
齊心嘆口氣,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好蹲下身拍了拍她肩頭。
“我快死了對不對。”碧桃過來靠上他肩:“剛纔我起來上茅房,聽到丫鬟們議論,說是服侍過少爺的丫鬟很快都會沒命。”
齊心沉默,不反駁因爲這是事實,因爲齊威總是懷疑他愛上身邊的女人,不止一次要他殺了這些女人表明心意。
“這麼說我是死定了對不對。”碧桃見他沉默仰起了頭,眸裡淚水盈盈:“可是我只有十七歲啊少爺,我還沒活夠,阿牛哥還在村裡等我……”
“別說了!”不等她講完齊心已經立起身來,在原地痛苦的踱圈,最後一推房門揚長而去。
夜半時分還開張的酒肆,整個京城也沒有幾家,齊心挑了家人最少的撞進去,還沒有幾杯落肚人就醉了。
隔壁桌這時來了人,一把無鞘劍擱在桌上,吞吐着攝人的光。
“大俠是嗎?”齊心大着舌頭靠了上去:“進出還帶把劍,以爲很神氣是不是,殺人很有趣是不是!”
那人抱起膀子看他:“你怎麼知道我要殺人,又憑什麼認爲殺人很無趣。”
“殺人當然很無趣。”齊心將臉貼着那把冷劍:“尤其是被逼着殺人,你不知道一個人死時會流多少血,那些血,會一直流一直流,你閉起眼睛它就在流,還會替主人說話,說她不想死不想死……”
“你不想殺可以不殺。”那人唰一聲抽回了劍:“逼你殺人的那個必定是個變態,你爲什麼要聽他的。”
“他不是變態!”齊心突然起身,將酒壺就地砸了個粉碎:“他是平四海殺夷族的英雄,一生雄風凜凜。到頭來卻要被大家恥笑不能人道,你們爲什麼就沒人能夠體諒他的苦處!”
“我會聽他的,我不會背叛他,他不能再失去我。”到後來他蹲低身子抱住了頭:“是他在戰場上收容我將我養大,我就算死也不會背叛他!”
“有沒有什麼法子,既能不背叛他又不殺人,有沒有。”這最終一句已經變成了嗚咽,絕望的痛苦的嗚咽。
“有。”不知過了多久頭頂突然有了回答,齊心怔怔立起身子,以爲自己是在做夢。
“有法子。”那人又沉聲重複了一句,長劍如電光一閃,直直刺進了他胸膛。
齊心低頭,看見那枚劍透自己前胸而過,一直穿出了後背,而殷紅色的鮮血正順着劍槽緩緩滴落。
很奇怪,這時他竟不覺得十分痛苦,竟還能站得住,眼見着那把劍又被拔了出來,這才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第二天清早,齊威起身來到齊心窗外,第一時間就聽見碧桃張狂的聲音。
“這是少爺昨晚賞我的。”她高高舉起塊玉佩,給衆丫鬟瞻仰:“看見沒,這可是老爺送給少爺的,少爺可說了,我很快就會成爲齊府的女主人。”
齊威聞言伸過頭去打量,看見她手裡拿的果然是那塊黑玉,齊家傳了三代的傳家寶。
怒意如猛火頓時燎原,齊威咬牙,伸手一下推開房門,先就地賞了碧桃一記耳光,接着使力將那塊黑玉捏的粉碎。
“我還沒死!”他瞪住碧桃,目中噴出火來:“齊心呢,我要問問他怎麼個很快讓你當女主人法!”
碧桃捧住右臉後退,低低迴了句:“他去了福壽園,給我買四喜丸子做早點。”
齊威的臉色頓時發綠,好不容易纔剋制住自己不去把她掐死,立在原處簡直不知說什麼是好。
門外管家則開始催促:“老爺該動身了,誤了上朝可不得了。”
“好!”齊威握拳退後,步步退出房門:“我就先上朝,回頭再讓齊心給我個交代!”
那頭碧桃怯生生看他,鼓着腮幫有些不忿,還沒等他走遠就哼了一聲。
齊威內力渾厚,清楚聽見她在身後嘟囔:“你們怕什麼,我自然有法子將少爺收的服服帖帖,他才捨不得殺我。”
他聞言猛然回頭,瞧見碧桃正立在窗前,伸手拿起了那個青瓷瓶。
瓷瓶裡面裝的是滿滿一罐□□,她竟仰脖一氣喝了個乾淨,看來是要齊心離不了她的身子。
齊威冷哼一聲,拂袖出了院門,目中已是殺氣凜然。
結果軟轎剛離府門齊威就瞧見了齊心,看見他臉色蒼白,正失了魂般往回趕。
齊威示意停轎,在齊心跟前唰一聲揭開了轎簾。
“沒買着四喜丸子便嚇成這樣?”他盯住齊心冷哼:“看來你真是被這女人收住了。”
齊心茫然擡頭,看着他一臉無辜。
齊威又冷哼一聲,在他耳邊一字字道:“你若真和我齊心,記住我回來之前不許碰那個女人!”
齊心更是茫然,還沒回過神來轎子已經起步,吱呀呀的聲聲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