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競賽班在期中考試沒多久也舉行了一次正式的模擬考, 試卷難度和賽制流程全都參考往年的全國大賽。

阮眠又在考試當天撞上生理期,整體狀態受到影響,下午實驗考試操作過程(3+3)全部失分, 總排名直接從之前的第一掉到了末尾。

但好在事出有因, 大家並不是很驚訝, 甚至還認爲下一次考試她依然能坐回第一位置。

哪怕現在坐在上面的是陳屹, 那個每次月考都是第一名的陳屹。

出成績的那天正好是週六, 傍晚下課早,孟星闌約了阮眠去逛街,平常同行的四個男生只有樑熠然和江讓跟了過來。

江讓若有若無的示好難免讓人心生曖昧想法, 阮眠做不到心裡有人的前提下,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去接受另一個人給予的好。

她的喜歡已經足夠心酸苦澀, 她不想讓別人背上和自己一樣的心情, 任憑心上人一句話判定生死。

但在誰也沒把話說開之前, 阮眠只能選擇不動聲色地疏遠江讓,將僅存的所有可能掐滅於此。

兩個人本就不多的交集因爲其中一人的退步, 寥剩無幾。

高二下學期的日子像風一樣過得飛快,炎炎夏日,聲嘶力竭的蟬鳴和攀滿了整個牆壁的綠葉,那些曾經共同擁有的美好,終將成爲所有人記憶裡無可代替的青春。

六月最重要的那兩天, 平城全市戒嚴, 八中是考區之一, 高一高二給高三騰考場, 放了短暫的兩天假。

阮眠前陣子忙得連軸轉, 乍一歇下來,整個人徹底懶散, 七號那天在家裡睡了一整天,到了傍晚纔出門。

李執是今年的考生,考場也正好就分在八中,他沒跟學校走,直接住回了家裡。

阮眠昨天晚上還和他出去壓了半個小時的馬路。

這會她慢悠悠走到他家超市門口,伸頭朝裡看,沒見着李執的人,倒是李執的父親先看見了她,笑呵呵招呼道:“找李執啊?”

阮眠靦腆地笑了笑:“啊,李叔,您在呢,李執他還沒回來嗎?”

“早回了,在後院呢。”李父放下手裡的計算器,神情和善:“你進來啊,自己去院子找他,沒事的。”

阮眠點點頭:“那李叔您忙,我先過去了。”

“去吧。”

阮眠進了店,繞過兩排貨架,進了李家的院子,正好撞見剛洗完澡出來的李執。

男生裸/着上身,白皙精瘦的肩頸搭着一條米色毛巾,一頭碎髮溼漉漉的還在滴水,五官乾淨又好看。

只是……

阮眠前進的腳步倏地停在原地,動作迅速的轉過身,耳根和脖頸卻已經染上紅意,“對不起對不起。”

李執笑出聲,走到曬衣繩那隨便扯了件黑T套在身上,語氣帶着幾分調笑:“不至於啊,又不是沒穿衣服。”

阮眠還背對着他站在原地,手指攪緊,有些慌張和不好意思。

“好了,我穿衣服了。”李執說完,彎下腰拽着搭在井口邊的繩子,將丟在裡面木桶拉了上來。

阮眠揉了揉臉,這才轉過身來。

李執將泡在木桶裡的西瓜抱出來放在旁邊的石桌上,極其自然的支使阮眠幹活,“去廚房幫我把菜刀拿出來。”

“啊好。”

晚風習習,李執和阮眠一人捧着一瓣西瓜,並肩蹲在廊檐的臺階上,阮眠咬了兩口西瓜,瓜瓤沁甜,帶着井水的冰涼,散去了不少熱意。

她吐掉嘴裡的籽,隨口問道:“高考感覺怎麼樣?”

“也就那樣吧。”李執笑了聲,“沒什麼感覺,和平常差不多。”

“那你想好考哪所學校了嗎?”

“沒呢,等成績出來再說吧。”李執偏頭看過來,“你呢?”

阮眠手裡西瓜的汁水順着瓜瓤壁面滑落到虎口處,她伸手甩了一下,“我也沒想好。”

“你這學期不是去了你們學校的物理競賽班嗎,以後不打算走物理這條路?”

阮眠低頭又咬了一口西瓜,嚼了幾口才說:“再看吧,能不能保送還不一定呢。”

李執笑而不語。

……

夜幕在晚風中逐漸來襲,阮眠從店裡出來,穿過熱鬧的巷道,一路向西,身影被來往的人羣遮掩。

李執在店門口站了會,進去的時候瞧見從另一頭走來的陳屹,又折身往下走了幾步,“你怎麼過來了?”

陳屹也是剛睡醒從家裡出來,整個人睡眼惺忪的,連聲音都還帶着倦意,“來看看你。”

李執噗嗤笑了出來,“我有什麼好看的。”

“你這不是高考麼。”陳屹把手裡的保溫桶塞到他懷裡,“我奶奶讓家裡阿姨燉的補湯。”

李執伸手捧着,“替我謝謝奶奶。”

“謝過了。”

“得,進來坐會吧。”李執和他一前一後進了店裡,陳屹和李執父親打了聲招呼,跟着進了院子,周圍電線拉扯盤旋,燈光明亮,院中間的桌子上還放着沒來得及收的西瓜。

陳屹在旁邊水池洗了手,坐下來的時候拿起一瓣西瓜吃了起來,“今天感覺怎麼樣?”

這一連被兩個人問同樣的問題,李執腦袋都大了,“你能讓我安心吃點東西嗎?”

陳屹覷了他一眼,倒也沒再問。

李執慢條斯理喝完一碗湯,手指挨着碗沿敲了兩下,“我記得你之前是不是和我說過要去國外讀書?”

陳屹“嗯”了聲,“怎麼,你也有這個打算?”

“沒,就問問。”李執拇指按着脣,咬了下脣角,“那你還去競賽班做什麼?你又不走保送這條路。”

“我需要獎項加分。”陳屹容易招蚊子,坐這麼一會小腿就被叮了幾個包,他起身站了起來,“我申請的那個學校,物理專業要求在國內擁有某一類國家級獎項,如果能拿到保送名額,成績審覈這塊會卡的鬆一點。”

“這樣啊。”

陳屹站到亮處,四周蚊蟲少了許多,他問:“你想好報哪個學校了嗎?”

“沒。”李執往前敞着腿,姿態放鬆,“考完再說吧,看成績報學校,我跟你們這種有目標的學霸不一樣,我這個人啊,走哪算哪。”

陳屹別開頭笑了聲,沒反駁他的話。

最後一天高考時間幾乎沒怎麼用力過就已經翻了篇,餘下的日子仍然按部就班,整學期最後一場考試也在夏天的炎熱躁動中如期而至。

六月的最後兩天是八中高一高二的期末考試。

考完英語的當天傍晚,所有高二學生搬進了早就人去樓空的高三教學樓,還沒來得及迎接暑假的到來,就已經提前步入了高三生活。

補了半個月的課,在平城氣溫高達四十度之時,學校才宣佈停課放假,放假那天,班裡鬧哄哄吵成一團,因爲馬上就要離校,教室裡只開了風扇,微涼的風混着窗外吹來的悶熱,暑氣難消。

阮眠收拾完書包,拿着孟星闌送的小風扇朝着臉直吹,視線看向窗外萬里無雲的天,正大光明的發着呆。

站在講臺上的周海老生常談安全問題,叮囑大家不要去野外游泳,外出注意人身安全,最後才祝大家有一個愉快的暑假。

隨着耳邊突然響起的歡呼聲,阮眠回過神,周海已經離開教室,班上全是拖動桌椅板凳的動靜。

孟星闌提着書包走過來,“眠眠,中午一起吃飯啊,吃完飯我們去電影院看電影。”

阮眠沒拒絕,“那我先把東西送回家,你的書包要放我家去嗎?我幫你一起帶回去。”

“嗯……”孟星闌想了幾秒:“也行,那我和你一起吧。”

“好啊。”

孟星闌和他們男生打了招呼,抱着一摞子書和阮眠一塊出了學校。路過李家超市,看見李執,阮眠停下來和他打了聲招呼。

李執的高考成績已經出來了,不怎麼理想,遠低於他平常在學校的成績,但他好像也不太難過,拒絕了班主任的復讀提議,報了平城的一所普通大學。

阮眠還有事,沒和他多聊。

從超市走過來之後,孟星闌說:“哇塞,你們這巷子臥虎藏龍啊,這麼大個帥哥,我怎麼以前都沒看到,他也是八中的嗎?”

“不是,他是十中的。”

“難怪呢。”孟星闌過了好久還對李執那張臉念念不忘,出去的時候非拉着阮眠進去買東西。

阮眠拿她沒辦法,只好進去買了兩瓶水,“這是我同學孟星闌。”

李執擡頭看了眼,“你好。”

“……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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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李執也沒收那兩瓶水的錢,從店裡出來之後,孟星闌攥着礦泉水瓶,眼睛都快成星星了,“啊我死而無憾了。”

阮眠開玩笑道:“你這樣,不怕被樑熠然知道嗎?”

“你不說我不說,他怎麼會知道?”孟星闌一臉坦蕩,“而且我只不過就是欣賞一下帥哥的皮囊,又沒有真的要做什麼。”

阮眠無法反駁:“……”

中午吃飯的地方就定在學校附近,她們兩個女生過去的時候,包廂裡已經有人在了。

但除了平常的那四個男生,還有兩個阮眠沒想到的人。

齊嘉和盛歡。

阮眠當時站在包廂外就已經先聽見了女生極具代表性的笑聲,整個人猶如被人兜頭潑了盆冰水,渾身發涼。

孟星闌沒注意阮眠的異樣,拉着她坐到剩下的兩個空位,而盛歡恰好就坐在阮眠對面。

在她的右手邊是面無表情的陳屹。

阮眠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什麼表情,渾渾噩噩坐下來,聽見孟星闌在問樑熠然:“盛歡怎麼來了?”

樑熠然搖搖頭:“不知道,我來的時候她們就已經在這了,應該是陳屹邀請的吧。”

“不可能,陳屹之前不是還躲着她嗎?”

樑熠然輕笑:“不然你自己問問陳屹?”

“……”

他們交談的聲音不大,只夠身邊人聽得見,緊挨樑熠然坐着的沈渝傾身靠過來,“我邀的,盛歡剛好來找陳屹,我就邀着一起來了。還有,你難道不覺得陳屹現在這個樣子很好玩嗎?”

孟星闌聽着還真就看了眼坐在斜對面的陳屹,難得看到他吃癟的樣子,噗嗤笑了聲,“還是你厲害。”

沈渝格外得意的挑了個眉。

孟星闌坐直身體,回頭看了眼發愣的阮眠,碰了碰她的胳膊,“眠眠,你怎麼了?”

阮眠回過神,勉強笑了下,“沒事,就是在想一道題目。”

“啊別了吧,都放假了,讓自己放鬆一下不行嗎?”孟星闌端起桌上的飲料給她倒了一杯,“來,降降溫。”

“嗯,不想了。”阮眠握着杯子,神經全都崩得很緊。

一頓飯吃得幾家歡喜幾家愁。

盛歡大方又爽朗,男生的話題也能接得住,和江讓沈渝聊得五花八門,甚至還和沈渝約了下次一起打遊戲。

可偏偏唯獨沒有和陳屹講話,對比起之前她對陳屹的窮追不捨,這樣的反差實在太明顯。

連一向遲鈍的孟星闌都看出了不對勁,湊過來和阮眠咬耳朵:“盛歡這是在玩欲擒故縱呢還是真的對陳屹不感興趣了?”

阮眠哪裡還有思考的能力,早在看見盛歡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經丟盔棄甲,心緒滿盤崩潰。

孟星闌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偏頭看過來,瞧見她臉色蒼白,語氣擔心:“眠眠,你沒事吧?怎麼臉色這麼差?”

“沒事。”阮眠輕吸了口氣:“應該是剛纔涼的喝多了,有點胃疼。”

“那我幫你要杯熱飲吧?”

阮眠掐着手指,“不用了,我坐一會就好了。”

孟星闌沒放任她自己忍着,叫來服務員點了杯熱飲,又起身給她倒了杯熱水,“喝一點,暖暖胃。”

“謝謝。”

“跟我還這麼客氣。”孟星闌還沒吃飽,照顧好阮眠又投身到桌上的美食之中。

阮眠低頭喝了兩口熱水,餘光瞥見陳屹起身,捏着杯子的手一緊,指腹被燙得發紅也沒注意。

陳屹依舊是那副誰也不理的表情,語氣也聽不出什麼情緒,“我先回去了,你們慢慢吃。”

沈渝叫了他一聲,“那你還跟不跟我們去網吧了?”

“不去了,我回去補覺。”陳屹挪開椅子往外走,纔剛走出去,一頓飯沒搭理他的盛歡突然放下筷子起身追了出去。

隔着一道門,坐在包廂裡的人還能聽見她的聲音:“陳屹,你等等我!”

阮眠屏息許久,除去一開始奔跑的腳步聲,再也聽不見其他動靜,盛歡沒再回來。

反應快的沈渝起身走到窗邊,等了一兩分鐘,他扭頭看回來,問大家:“你們猜,盛歡追上陳屹沒有。”

“肯定追上去了,不然她也不會這麼久沒不回來。”孟星闌夾了一筷子青菜,擡頭問齊嘉,“她是直接跟陳屹走了,還是等會再回來啊?”

“肯定直接走了吧,這麼好的機會,你覺得她會放過?”

孟星闌聳了聳肩,“也對。”

阮眠鬆開緊握着杯子的手,指腹被燙得發紅,實在是太疼了,疼到她近乎忍不住要哭出來。

……

那天吃完飯後,阮眠和孟星闌去電影院看了部上映許久的韓國愛情電影,在看到男主K親手把自己最愛的人交給別的男人時,整個人廳裡都是壓抑的哭聲,阮眠卻始終毫無反應。

直到結局出現反轉,女主Cream在對於絕症男友K所做的一切事情全都瞭如指掌,但僅僅是爲了讓男友放心離開,選擇了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時,她的眼圈突然一下子就紅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怎麼也剎不住。

孟星闌被阮眠這種哭起來不出聲只不停掉眼淚的哭法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裡翻出紙巾,給她擦完眼淚,又拿了張覆在自己眼睛上。

電影的結局對於大衆來說也許是悲劇,但對於劇中的男女主角來說卻是最好的結局。

不像她和陳屹。

沒有開始,也沒有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