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無分文的周鴻不知上輩子做了什麼善事,不但逃過了一劫,又在危難時刻遇上了顧菡,顧菡就像見到久違的故友那般盡情款待,傾囊相助,將自己一萬八千元的家當拿出一萬給了周鴻,周鴻轉眼間就由無產階級變成了萬元戶,而且連個借條都不用打,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精彩了,有時真讓人摸不透、看不懂。
“學長,您就去前面的‘小華天大酒店’住下來,把頭頭臉臉洗乾淨一點,我一個小時後來接您去重型機器廠。”顧菡指着前面不遠的賓館招牌說道。
“好,賓館不會很貴吧?”
“標準間八十八元,我隨後就給賓館總檯打個電話,按三十八元特優價給您,您先交給總檯一千塊錢,以後不住了再結帳就是了。”
“好吧,拜拜。”周鴻往前面的賓館走去,顧菡往商店走去。
如今這個社會,只要有關係一塊錢能抵幾塊錢用,沒有關係,幾塊錢還不如別人的幾毛錢。八十八元的標準間,周鴻就憑顧菡的一個電話變成了三十八元。他拿着鑰匙高高興興地走進電梯,給他的是618客房,連房號都是關照的吉利數。周鴻打開618房一看,果真達到了三星級標準,於是準備洗澡,脫掉衣服正想走進洗澡間,這才發現自己沒有換洗的衣服,於是重新穿上衣服,準備上街去買,一打開房門,看見顧菡正走出電梯。
“學長,給您換洗的衣服和洗滌用品,您洗吧,我走了。”顧菡邊說邊將一塑料袋物品遞給他。
“顧菡,真太麻煩您了。”
“別羅嗦,快去洗,拜拜。”顧菡說完又走回電梯。
顧菡今年二十九歲,是A市最年輕的正處級領導幹部,擔任市發展改革委員會主任的重要職務,既是全市的美女幹部,又是全市的女中強人。向以果斷、謹慎、潑辣而著稱,這次不知道是她的腦子進了水還是神經短了路,竟在盤山公路上將個陌生男人當寶貝撿了回來供着,凡是認識顧菡的人,只怕沒有任何人會相信這種荒唐事。
世界上的好些偉大創舉都是從荒唐演變而成的,看起來越荒唐的事,成功後就越偉大,當初人們想飛上天夠荒唐吧?現在的人能在天上行走和睡覺,夠偉大麼?沒有當初的荒唐,能有現在的偉大嗎?顧菡既然看中了周鴻,就絕對有她自己看中的理由,哪怕是再荒唐,只要有個理由就不荒唐了,如果沒有顧菡的荒唐,也就沒有周鴻的運氣,這也是冥冥中註定了的。
周鴻洗完澡才把衣服穿好,顧菡就打電話要他去賓館門口。周鴻穿的是顧菡纔給他買的新衣服,短袖四方花格子襯衣,米黃色西褲,而且正是他穿的號碼,穿在身上,更顯得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他關上房門,立即就到了賓館的門口,看見停着一輛現代轎車,這是顧菡的私家車,於是走了過去,果然見顧菡坐在裡面正在打電話,他拉開車門就坐到副駕位上。
“衣服還合適吧?”她打完電話瞟了一眼身邊的周鴻。
“您是怎麼知道我的衣服號碼的?”周鴻很不理解。
“因爲我是個女人。”顧菡說完開着汽車離開賓館去了西郊的工業區。A市是個老工業基地,解放初期就開始建設,因爲這裡是山區,適合當時的戰備,就像他們正在去的重型機器廠,就曾爲共和國的經濟基礎立下了汗馬功勞。
“顧菡,現在重型機器廠有些什麼產品?”
“主要是生產農用汽車車廂和打樁機,甚至還生產三輪車,沒銷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現在的領導叫總經理還是廠長?”
“以前是重型機器廠時,就叫廠長,現在已改名爲重型機器有限總公司了,應該叫總經理,但職工們還是叫廠長,有的就叫老闆,就跟現在的鄉政府那樣,還有些農民叫它人民公社。”
“現任總經理的任期沒滿就改選,豈不違反遊戲規則?”
“上萬工人發不出工資,如果遵守這樣的遊戲規則,工人不餓死纔怪呢?”
“他也參加競選嗎?”
“他臉皮厚得很,也報了名,被審批時審掉了。學長,看見沒有?前面那一大片就是重型機器廠的地盤,相當於一個小縣城,裡面還有火車軌道。”
“A市也通火車?”
“都已通了若干年了。”
汽車駛進了門樓壯觀的“A市重型機器有限總公司”,從它的外表看,確實像一家現代化的大型企業,顧菡將車停在辦公大樓的前面,由於已是晚上十點鐘了,辦公大樓裡面黑燈瞎火,顧菡來前也沒通知任何人,於是她帶領周鴻往生產區走去,生產車間也沒有一個工人,只有兩名保安像幽魂似地在生產區巡邏,整座廠區黑乎乎,冷清清的。
最後顧菡領着周鴻到生活區的老工人馬師傅家裡做客,馬師傅住在一套一室一廳的舊宿舍裡,就他們兩口子在家。馬師傅不過五十來歲,前年裁員時下了崗,她妻子本來就沒有工作。
“顧主任,快請坐,這位是?”馬師傅似乎跟顧菡很熟悉。
“這是我的大學同學,姓周,我特地陪他來看望你們。”
“周同志,請抽菸,煙不太好。”馬師傅拿出半包“大前門”香菸來,這香菸就像這個工廠的命運一樣,幾十前本來是一個響噹噹的老品牌,如今卻成了低保戶。
“謝謝馬師傅。”周鴻拿了一支菸點燃抽了起來,哪怕是再不好抽,他也一定會抽完。
“馬師傅,現在的生產怎麼樣?”顧菡問道。
“我和我老婆子如今吃低保,每月每人一百三十元,我已很久沒去生產區了,聽我的徒弟們講,馬上又要裁員了,搞得人心惶惶,哪裡還有心思去做事?”
“又要改選領導班子的事您聽說了嗎?”
“聽說了,大家都已經聽膩了,都是換湯不換藥,這個來了,帶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和一大班人馬去國外考察一番,回來喊幾聲口號,寫幾幅標語,開幾次大會,將上面撥的啓動資金花完了,屁股一拍就走了,又去另一個單位當一把手,發了當官的,苦了做工的。”
“馬師傅,我們重型機器廠到底怎樣才能起死回生?”周鴻問道。
“它就像一個重病人,身患多種疾病,但主要的是沒找到好醫生,每次來這裡的廠長就像賣狗皮膏藥的江湖郎中。”馬師傅形象地說道。
“產品有問題嗎?”周鴻繼續問。
“產品問題也很大,沒有自己的主打產品,把一個好端端的重型企業變成了小打小敲的機修廠。”
“設備呢?”周鴻拿出自己的煙遞給馬師傅一支。
“每換一個領導,都要向上面伸手撥款進一批設備,主要是領導想吃回扣,主打產品都沒有,沒有針對性地進設備有什麼用?,好多設備進來後直到現在還沒拆包裝。現在欠銀行幾個億,這樣下去,只有越欠越多,連銀行都將被拖跨。”
周鴻已經知道了這個企業的主要問題,於是不再問了。他們在離開馬師傅家時,顧菡拿了一千塊錢遞給馬師傅,馬師傅怎麼也不肯接。
“馬師傅,您如果把我當朋友就接到。”顧菡生氣了。
“當官的,我就你這麼一個朋友,你也是靠工資吃飯的,你說你給了我多少次錢了?”
“既然把我當朋友,就應該互相幫助,你給我的幫助是金錢所買不到的。過幾天我們還要到你家裡來吃餐飯的。”
“好,隨時來都行。”
馬師傅將顧菡和周鴻兩人送出了生活區才轉身。他們的汽車離開重型機器廠後,顧菡說道:
“學長,有什麼收穫?”
“收穫很大,我如果競選成功,起碼不會做江湖郎中,也不會亂花企業一分錢。”
“不過您要做好失敗的思想準備,因爲競選只是一種標榜,真正起作用的還是關係和金錢,我會盡力量幫助您的。”
“顧菡,您也不要得罪太多的人,競選不上就算了。”
“學長,明天上午九點鐘您到市政府發改委來找我,我沒時間到賓館接您了,您坐出租車就是了。”車到賓館門口時顧菡說道。
“好,我準時趕到。”周鴻邊說邊拿着顧菡給他的重型機器廠的有關資料下了車。
“拜拜!”顧菡說完開着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