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可笑的試探之後,宋玉對阿秀或多或少有些愧疚,待她更加友好起來,還塞給她銀子,讓她去做幾件新衣。
衣服買回來了,又催促着她一一試穿,評頭論足,感概,羨慕,直直的盯着她看,引得阿秀雙臉緋紅,後來宋玉又爲她買了一支銀釵,阿秀歡喜得不得了,心中的鬱悶早一掃而空,能看到她的笑容,宋玉突然領悟到,那些擲千金博美人一笑的舉止,當真美翻了。
憨厚的王家兄弟似乎查覺到什麼。
“小玉,你是不是愛上了阿秀?”
宋玉正在大堂喝茶,聽言一口噴了出來。
“真的?小玉你臉都紅了。”
是被嗆的好不好,宋玉一頭黑線,朝四周看了看,近日店裡多了些人氣,陳敏向鄰縣運來震災物質,大街上時常有貨車通過,縣衙裡住不下,那些車伕便在客店落腳,還有一些奸商,來裡縣尋找商機,也住在客鴻客棧。
宋玉極力隱藏自己身份,便朝王家兄弟瞪去一眼,誰知客棧老闆抱着一罈酒親自送來。
“宋大人,這是你要的女兒紅。”
他的聲音極大,生怕別人聽不見,果然,有幾桌客人己朝她看來,宋玉以手遮額,低頭不語,避開衆人打量。
“大人可否還要加菜?”
宋玉揮揮手,示意他趕緊離開,老闆懂了呵呵一笑,“今日這麼大的雨,大人是要去衙門嗎?大人真敬業,這是裡縣百姓之福呀。”
宋玉聽言翻了翻白眼,王家兄弟嘿嘿一笑。
“宋大人,宋大人?”
這又是誰?
但見外面氣呼呼的走來兩人,一年少,一年長,二人拿着一把傘相互拉扯推囊着,身上皆被雨水打溼,一片狼藉。
宋玉一愣,這二人她認識嗎?卻不知,宋大人在鴻運客棧暫住的消息,早己被客棧老闆傳遍全城,爲了打響客棧的知名度,他怎會放過這個機會。
“張三,李四。”客棧老闆走上前驚訝問道,“你們這是做甚?”
原來此二人是附近居民,年長的那位是張三,年少的是李四。
只聽張三說來,“聽聞宋大人在此,我們來找宋大人斷案。”
斷案?店內衆人原來各自談話,聽言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來,一時好奇心起,竟紛紛起身圍籠在宋玉身旁,這下,誰還不知她?
不用老闆帶路,張三,李四己來到宋玉面前。
“大人,這傘是小人的。”
“不,宋大人這傘明明是我的。”
二人當着宋玉的面又開始糾扯,宋玉與王家兄弟面面相覷。
噗嗤一聲笑,不知是誰,宋玉尋聲望去,不遠處一張桌子,坐着一白衣青年,二十多歲,丹鳳眼,目如琉晶,墨色如綴,薄脣朱點,淺笑如畫。
“這點小事,居然也要勞煩宋大人。”老闆本是要巴結宋玉,卻引來衆人不滿。
有人嗤笑,有人反駁。
“即是朝廷官員,評評理也是應該的。”
“正是,正是。”大多客人一陣附合,想看好戲。
宋玉收回目光,這纔看向張三李四,“你二人將事由一一道來。”
她這是要管了,衆人立即噤聲,只聽二人先後道來。
李四道,“今晨大雨,我撐傘出門遇張三,張三向我借傘,我便與他相攜而出,分路時,雨還未停,張三卻要將傘拿走,說傘是他的。”
然而,張三的說辭正與李四相反,“這傘是我的,分明是你向我借傘,見雨大未停便奪我傘,我不肯,還對我惡語相向。”
如此,二人就爲一把傘糾打起來,去衙門自然不會受理,便來到客棧找到宋玉。
這本是小事,卻也不好分辨,話說清官難斷家務案,兩人說完,又開始爭論。
“我的。”
“分明是我的。”
宋玉被吵得頭痛,一拍桌子,二人這才安靜下來。
宋玉微眯雙眼,將傘拿在手裡細細打量,衆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看她如何評斷。
宋玉想了一會,看向李四,“你撐傘出門,可有人證?”
李四搖搖頭,“我不知道。”
宋玉又問向張三,張三也說不知。
片刻,宋玉又問:“這傘可有什麼標記?”
二人均搖頭。
李四道,“尋常小物,那有標記。”
張三道,“百姓之家,皆是這種油傘。”
宋玉頜首,“這傘值錢否?”
“小物,不值錢。”
宋玉聽言,目光一暗,忽然大怒,三兩下竟將油傘撒成兩半,衆人驚訝的張着嘴。
“你二人爲了毫不值錢之物,糾扯不清,還來打擾本官,你們以爲本官很閒嗎?拿去,一人一半,公平公正。”
宋玉將破傘丟在二人面前,“本官還要趕往衙辦正事,懶得理爾等破事,王彪將他們轟出去,再胡鬧,各打二十大板。”
轟!衆人聽言絕倒。
這算評斷嗎?一陣嘲笑響起,衆人紛紛甩手回到自己坐位。
“這位宋大人也不過如此。”
“還說是什麼清官。”
“宋大人是汴梁來的,怎會管這些小事。”
衆人議論紛紛,王彪站到張三李四面前,“還不快走。”二人見王彪人高馬大,有些懼畏還想爭論什麼,也乖乖的閉上了嘴。
張三李四被拉出了客棧,這廂宋玉在王虎耳邊低言幾句,王虎點點頭,悄悄跟了上去。
衆人很快散了,宋玉仍舊不緊不慢的品着酒,不理大家鄙視,突然眼前一暗,她擡起頭,但見對面坐着那位白衣青年。
王彪立即出聲阻止,被宋玉製止。
但聽白衣笑道,“大人高明。”言畢,不客氣的爲自己倒了一杯酒,朝宋玉一舉,“敬大人。”他先乾爲敬。
宋玉詫異,用她的酒來敬她,此人行事……說好聽是自來熟,不好聽便是有些囂張,不過倒有她的風格,宋玉暗自一笑,“公子之言何意?本官不懂。”
白衣笑道,“不足半刻,誰是傘的主人,大人定有斷定。”頓了頓,身子微微前傾,“在下姓曼,單名一個卿字,此番前往汴梁參加來年科舉,今日路過裡縣,未想能結識大人……還看了一場好戲。”
哦?原來是考生。是了,若不是地動,說不準,她也在前往汴梁的路上。
宋玉心有觸動,對此人便莫明有些好感,她舉起酒杯,“如此,本官祝公子明年摘得桂冠。”
“不敢當,大人喚我曼卿即可。”
曼卿,曼卿,這名字……真媚,宋玉暗自想着,倒也符合他的長相,又聽此人說道,“說來慚愧。”他再次自來熟的爲自己斟了酒,“我己是第三次參加科舉。”
“哦?”宋玉聽言不由得打量着他,此人衣着雅緻,手裡玩着一把摺扇,食指上套着一枚玉戒,看似像紈絝,但她知,他並不是,他的氣質不是一般人能比,而適才那句話,己彰顯他的心機,這樣的人卻兩次落榜,聽其口氣,又未放在心上。
天下士子誰不把科舉看成是人生登頂的階梯,但在他面前,就好似……宋玉想了想,玩票。
爲了證明自己的猜測與好奇,宋玉問出心中凝問。
果然,此人抿脣一笑,眼角帶着絲庸懶,有點壞壞的邪邪的,“因那兩屆考官長得不堪入眼……我實在不願成爲他們的門生。”
宋玉被這理由雷到,竟一時接不上話來,張了張嘴只得呵呵一笑,心裡卻佩服得很。
這就是任性!能在當官面前說出這樣的話。
“曼……卿。”還真彆扭,宋玉想笑,但得保持正面形像,於是輕咳兩聲,“你怎知,我能斷定誰是傘的主人?”
曼卿淺笑道來,“因爲我一直在觀注大人。”
宋玉又是一怔,正在這時,王虎帶着張三李四回到了客棧。
“大人。”王虎朝宋玉一揖,張三李四有些不明所以的侯在一側,衆人同樣奇怪。
宋玉因曼卿的話有些恍惚,片刻定了定神,看向二人,“經本官仔細思量,便是一件小事,若敷衍評斷,也是對不住頭頂烏紗,於是再請二人回來。”言畢向王虎問話。
“他二人出去以後可有對本官不滿?”
王虎回道,“李四罵大人糊塗不明。”李四聽言,神色即怒又驚。
“張三呢?”
王虎又說,“張三罵李四與他爭傘。”
“哦。”宋玉聽了,卻是輕輕一笑,衆人不明白,但見宋玉略思片刻,便起身來到張三面前,指着他,“貪心不足,一把油傘竟也搶奪,還有膽來尋本官評斷。”頓了頓,“本官就判你向李四賠罪,並賠油傘錢。”
什麼?張三聽言,不服氣的據爭,“大人,這傘本是我的……”
“住口。”宋玉厲聲道,“若是你物,先前本官故意撕毀此傘,將你二人趕出客棧,你不惱本官,卻惱李四,豈是人之常態?你還要狡辯,真不怕本官將你送往衙門?”
張三聽言,頓時啞然,一雙眼瞪得極大。
而現場一片安靜。
“不錯。”突然有人高聲說道,“若我是物主,定會惱大人評斷不公,再會指責對方,而張三卻先指責對方,這不符常態。”
衆人聽言,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宋大人毀傘是故意爲之,正巧店外人羣中又走出一人,“大人,這傘是李四的,我家就在李四隔壁,清晨,親眼所見李四帶傘出門,我可以爲李四做證,這張三本來就愛佔小便宜。”
衆人一片譁然,宋玉露出了笑容,而張三面對衆人的指責“咚”的一聲,跪在地上,羞愧的低下了頭。
“好!”
不知是誰帶頭鼓掌,衆人跟着一陣歡呼,縱使宋玉臉皮厚,也有些不好意思,朝大家揮手至謝,轉身之際,才發現那位曼卿公子己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