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又是一陣大笑,大步走入寢殿,“程琳,去準備美酒美食,哀家今日實在痛快。”
“娘娘?”
“還不快去。”
程琳退出,片刻,一桌酒菜備齊,太后令程琳陪她共飲,程琳那敢,只是微顫顫的坐在一角。
見太后一杯一杯的猛喝。
“娘娘,你不能再喝了,這樣會傷身子。”
“傷便傷,這二十多年來,哀家傷的還少嗎?”太后呵呵一笑,又爲自己倒了一杯,微眯着雙眼,看着程琳,“你說,若是燕廷知道了哀家所做的一切,會不會氣得從墓地裡跳出來?”
“娘娘醉了。”
“他到死都不願見我一面,到死都不願意……躲在蒼山爲那賤人祈福,那怕她‘死’了這麼多年,他還念着她,哀家就是要讓他後悔,死了也後悔。”
太后喃喃自語,程琳擔憂的皺起眉頭,娘娘與先帝的糾葛沒有誰比他清楚,當年如此恩愛的一對人,先帝並非太宗長子,原本性情溫和,滿腹才華,不爭不奪,卻仍受其他皇子排斥,打壓,娘娘聰慧,幫先帝應付了多少危機,可待原太子被廢,先帝繼了皇位,一切都變了,娘娘爲了先帝嘔心瀝血,先帝一個勁的往後宮納人,做爲皇帝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偏偏娘娘又是性子傲的人,眼裡容不得沙子,特別是李貴妃的出現,一個身份低賤的伎子,都騎到娘娘頭上,便這般反目成仇……唉,冤孽呀,程琳暗歎一聲,只聽太后又道:
“你說過,不會負我,否則,江山不保,如此,我也沒算做錯吧,一切都是你欠我的,欠我的……”
太后說着,流着淚,持起酒杯,緩緩起身,身子一晃一晃,程琳要去扶她,被她揮開,程琳只好緊緊跟在身後。
太后一步一晃走入內室,嘴裡還唸唸有詞,“你若生氣,就來找我呀,來呀……”
朝廷大變,朝外更是傳言四起。
卻是那日宋玉攔駕之事,被大肆宣揚,劉太后狠毒,殺了先帝之妃與子嗣,劉太后篡國謀位,這天下要變成姓劉了。
茶館酒肆無不談論此事,大罵太后的皆是那些文人墨客,百姓們也就湊湊熱鬧。
朝廷上越來越多的人‘請假’,除了被太后軟禁的燕黨,還有一些中立黨,未想此刻也站在了皇族一邊,然而,太后立即從其劉黨中上調數人補缺,下旨,“請假者,可不用再入朝了。”一時間,鬧得滿朝風雨。
僅幾日時間,朝中事務近癱瘓。
樑仁將宋玉提到審訊室,未想幾日未見,她己是骨瘦如柴,似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
樑仁暗自驚訝,“宋大人可是身子不適?”問完後又覺得尷尬,在牢房裡的人那有身子好的。
宋玉卻並未放在心上,朝樑仁笑笑,“未想你還能見我?”
“這……”樑仁看看四周,“你們都先退下。”衙役,文書互視一眼後退出。
“你可以坐下說。”樑仁指了指一旁的木凳。
宋玉搖搖頭,“如此甚好。”
樑仁恍然,她受了仗刑,他同情她,輕了輕嗓子,想說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口,怪了,他是官,他在審問案件,居然一時啞然,心裡居然升起一股愧疚之感。
還是宋玉先開口道,“娘娘下了秘旨,不讓樑大人查案了吧。”
“這……”樑仁一驚,她竟然知道了,不由得想到,那日太后來了牢房,見了宋玉便將他招到眼前,“宋玉的案子做做樣子罷了,但此人你得給哀家看牢了。”
宋玉冷笑一聲,“我早己知道了。”她垂了垂眸,“是我考慮不周,爲難了大人。”
樑仁感到面色一熱,“本官並非不想查案,對於這個案子,本官的確還有幾處不明白的地方,向宋大人請教一番。”
宋玉笑了笑,“宋玉不是官了。”
樑仁也笑了,“習慣,習慣了。”
“不知大人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
樑仁道,“你說那三十五條人命死於刺殺,如今事過十五年,這該如何證實?”
宋玉笑道,“不知大人聽說過沒有,有一種驗骨方法,可以從骨骸中查出死者的死因。”
“驗骨法?”樑仁一驚,“本官曾聽家父說過,江南名醫宋衡曾用過此法,後來宋衡失蹤,此法便流失了,原來公子得了真傳。”
宋玉道,“不錯,家父留有一書,詳細記錄驗屍的各種方法,若樑大人感興趣,有機會,宋某定藉以大人一觀。”
樑仁一喜,“如此甚好。”片刻,又問,“公子說宋衡夫婦之死與李貴妃有關,但狀紙上卻沒有提及,不知公子是如何查得?”
宋玉微微垂下頭,那日,她是故意當着百姓,百官的面提出,無非給太后造成壓力,她嘆了聲氣,“在二十年前,宋衡曾受人所邀,入京調查李貴妃之死,然而在宋衡檢驗一宮人屍首時,受到黑衣人襲擊,宋衡逃回蘇州,便帶着家人離開,從此沒有音訊,直到十五年前出現在那間客棧。”
樑仁皺眉想了想,“公子的意思,李貴妃之死是人爲,宋衡查到線索,受人追殺,逃了五年,仍舊被對方謀害?”
宋玉擡起頭,輕輕點了點頭。
樑仁大驚,如此說來,傳言並非有假,“那殺害李貴妃及宋衡等人的兇手當真是……”他不敢說出那個名字,宋玉嘴角微勾,露出諷刺的笑容。
樑仁舉起衣袖拭了拭額上的汗水,“公子可查出是何人邀請宋衡入京查案?”
宋玉搖了搖頭,“關於這一點,我也沒有一絲頭緒。”
案子擺在面前,雖然線索極少,但其實深究,不難會找到證據,但誰敢去查?
“宋公子……”
“樑大人不必自責,身處這樣的朝廷,明知冤情卻無能爲力。”
“所以宋公子,那日當着衆人的面將此秘事說了出來,雖然未提及。”太后二字,他不敢說,只道,“真兇,但衆人心中自有一杆稱。”
宋玉頜首。
“如此,近日朝堂之上,纔會有那麼多朝官罷朝。”
“罷朝?”
樑仁竟然毫不避諱的將朝中之事簡述,但在提到皇上時,只道皇上病重,宋玉嗖的瞪大雙眼,隨後又急急垂下。
樑仁未注意到她情緒的突變,自顧感概一番,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片刻,“不知大人會如何選擇?”
樑仁一怔。
“不管大人如可選擇,宋玉相信大人都會是一個好官。”
樑仁聽言一陣臉紅,一陣激動。
兩人又談論片刻,竟不知如此投機,特別在說到一些疑案時,樑仁頓覺找到知己,直到宋玉身體不支,樑仁纔想起讓她回到牢房,還特別交待獄卒要好生照顧,獄卒點頭哈腰,宋玉瞟了一眼獄卒未將他相欺之事相告,話說閻王好應付,小鬼卻難纏,一個小小的牢房便是獄卒的天下。
樑仁一轉身離開,獄卒便沒有好臉色,將宋玉狠狠一推,“哐當”一聲,牢門鎖上,宋玉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她不敢坐,側躺着,看着窗口透來的那一絲陽光。
“吃飯了。”
送飯的老頭又吆喝開來,衙役監視着他,只往她碗裡盛了清水與半個硬如石的饅頭,宋玉緩緩挪過去,端起碗喝了一口。
“嘖嘖。”那衙役嘿嘿一笑,“還以爲有多清高,餓了兩日,這不什麼都要吃了嘛。”
宋玉沒有理會,知道越反抗越會受到刁難,她輕輕啃着饅頭,果然衙役無趣,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彆彆扭扭的走開,來到牢房外,又遇見高呈,揹着手,四處晃悠着。
衙役屁顛顛的跑過去,“大人。”
“嗯。”二人走到一側。
“宋玉怎麼樣了?”
衙役笑道,“按大人吩附,一天只給她吃一頓,前兩日還死撐着,如今還不是一軟骨頭。”
高呈甚是滿意,忽爾又冷哼一聲,“此人以前在朝上沒少與本官作對,本官降爲寺正便是拜她所賜,如今還參本官一本,什麼玩意。”
“是,是,可太后有令,要她留着一條命。”
高呈瞟他一眼,“那是太后對她仁慈,不過……這人要死,也是天命,保也保不住。”
衙役不太明白,高呈朝他勾勾手,衙役湊近跟前,高呈在他耳邊一陣低語。
“是,是。”衙役不住的點頭。
入夜,宋玉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她本能的睜開雙眼,只見一個人影從牢門前閃過,她嗖的撐起身,不顧身上的傷痛。
“誰?”
牢房異常安靜,只有周圍一些犯人的打鼾聲。
難道眼花了?宋玉長吐一口氣,劉太后沒有找到娘是不會殺她,而如今她又顧着稱帝,更沒有空來搭理她,她揉揉大腿,又拿出那個瓶子,這些日真虧了它,否則怎麼熬得過去。
正想着,突然腳跟一痛,她猛的一縮,就着微弱的月光望去,這才大吃一驚,老鼠?成羣的老鼠?
頓時,牢房裡一陣驚叫。
“什麼,牢房發生了鼠疫?”樑仁猛的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