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在燕榕相助下,悄然找了兩位與春紅較熟悉的宮人問話。
“近幾日,春紅可有什麼特別的舉動?”
兩人不明白,宋玉又道,“將你們知道春紅的一切都如實說來。”
兩人互視一眼,顯然不知道宋大人爲什麼會對春紅感興趣,她們想了想,其中一人說道:
“春紅是去年這個時候入的宮,奴婢三人同住一個屋子,她膽子小,剛來時,話也不多,只悶頭幹活,掌事姑姑見她勤快便安排在儲存庫裡做事。”
“後來大家熟悉了,才知道她是尋她姑姑而來,她說她的姑姑是李貴妃宮裡的人……”
“李貴妃?”宋玉詫異,怎麼又跑出一人來?
那宮人點點頭,“奴婢也不知誰是李貴妃,向掌事姑姑打聽,才知道是先帝的妃子,不知什麼原因自焚而死,還將整個宮殿都燒了,殿裡的人死了大半,春紅的姑姑僥倖活了下來,後來被安排在冷宮。”
“就是麻姑?”
宮人點點頭,“春紅知道後,很開心,但是麻姑。”另一宮人接口道,“麻姑脾氣古怪得很,奴婢們都怕她,大家說她被鬼上了身,根本不理會春紅,春紅去過幾次,都被打了出來。”
“後來呢?”
宮人道,“春紅很傷心,但沒過多久,又見她跟沒事似的,話也多了起來,與綄衣局的姐妹都相處得好,奴婢們以爲是與她姑姑相認了。”
“這樣過了兩三月,大約在半年前,春紅不知爲何整個人又變了,沉默,少言,她總是一個人呆呆的,奴婢們問她,她只是笑笑不說話。”
“宮裡日子艱辛,奴婢們與她同住一屋,本該互相幫襯着,可是她什麼事都悶在心裡,奴婢們也是有心無力,直到,她出了事。”
說着,兩人都抹起淚來。
宋玉與徐盛也同時嘆了口氣,片刻,宋玉又問,“那麼火災發生時她可有什麼可疑的舉動?”
宮人抽泣兩聲,回答道,“那夜是她值班,因太后娘娘生辰,宮中賜有食物,綄衣局的宮人除了值班的,都聚在一起,奴婢還爲她留了糕點,只是未想到,她終究沒有吃到……”
“其實都怪我。”另一宮人說道,“那夜本是奴婢值班,因貪吃宮裡賜下的美食,春紅便主動代替奴婢。”
“哦?那夜不該她值班?”宋玉問道。
宮人點點頭,“春紅年紀小,又膽小,遇到火災定是慌了,纔沒能逃出。”說着,又嚶嚶的哭了起來。
宋玉與徐盛互視一眼,方纔讓二人離去。
片刻,內室走出幾人,燕榕,無衣,小路子,晨風,天保,幾人圍坐在一張圓桌上。
英武在外,這樣的會議,他一般不會參加。
“適才的話,大家都聽見了,有什麼看法,都可以說出來。”
這次,燕榕挨着宋玉坐下,並將她的手拉過來握住,放在腿上。
宋玉一愣,偏頭去看他,他一本正經,正對衆人吩附着,她心中竊喜。
“奴才也可以說嗎?”未想小路子先開口,見燕榕頜首,他呵呵一笑,“不是調查失火的原因嗎?爲何要調查春紅?難不成火是她放的?”
說完又笑了,見衆人的目光朝他掃來,他趕緊閉嘴。
徐盛抿嘴一樂,“小玉懷疑麻姑知道失火的原因,如今我們要撬開麻姑的口,小玉想從春紅下手?”
徐盛給小路子解釋着,小路子哦了一聲,又聽天保在笑,他瞪了過去:你難道知道?
天保眼神示意:當然知道。
小路子“切”了一聲。
“無衣你說說看?”燕榕看向無衣。
“是。”無衣領命,微微一笑,“屬下己經查明,麻姑曾是李貴妃宮裡的奴婢,本名趙小梅,因李貴妃宮裡失火,毀了容貌,後來被宮人稱爲麻姑,宮中有記載,她與春紅二人其戶籍都在泉州趙家村,的確是姑侄關係。”頓了頓,“至於那位李貴妃,曾是先帝的寵妃,只因二十年前,李貴妃難產,胎兒生下來便死了,據說李貴妃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後來瘋了,便引火自焚,如今的冷宮,其實就是當年李貴妃住的長寧殿。”
衆人聽言,如聽到宮廷秘事,即好奇又感概連連,原來還有這麼一段悲慘的往事,後宮的女人當真可憐,大家都明白子嗣對那些妃子來說意味着什麼,孩子死了,她們也就沒有了希望。
宋玉以前只在話本上看見過這樣的故事,覺得離她的世界好遠,可如今,親耳所聽,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而自己所愛的人就是當今天子,如此說起來,這些事離她並不遙遠。
心情又是一陣複雜,若非不是燕榕說過,他的後宮只許一人,她想,她真的沒有勇氣,踏進這皇宮一步。
說到底還是皇帝的錯,娶這麼多老婆做什麼?
她不悅的想抽回手,卻被燕榕緊緊抓住,她看他,得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二人的互動落在衆人眼裡,大家權當沒看見。
宋玉清了清嗓子,以掩示自己的尷尬,隨口問道,“無衣,你是怎麼查到麻姑的身份?”
無衣笑道,“宮中的奴婢都有記錄在冊,要找到並不困難。”
“可將名冊給我看看嗎?”
無衣頜首,“回頭便給你送來。”好似無關緊要之事,頓了頓他又說道,“適才宮人的話,倒有幾個疑點,一,春紅幾經情緒變化,是因何事,是否與麻姑有關?二,春紅爲何要與宮人換值?是巧合還是故意?”
“不錯,”宋玉說道,“還有一點,第四,春紅之死,爲何麻姑看起來並不傷心?”
衆人點頭,這的確與常理不同。
“或許姑侄二人感情不深,春紅只有十六歲,麻姑進宮,她還沒有出生,再者,麻姑照顧廢妃二十年,說不定也有些瘋顛了,早己不記得自己是誰。”徐盛說道。
“嗯。”宋玉頜首,“也有這個可能,但我與她有所接觸,覺得她並非如此,”頓了頓,“如今春紅己死,只有從麻姑的口中或許可以探得一二。”
“你是不是想到了法子?”徐盛問道。
“當然。”宋玉得意的下頜一揚,看向燕榕,“不過,要向皇上借兩個人。”
燕榕聽言見她目光閃耀,如天上的星辰,這是他最欣賞她的地方,自信,快樂,狡黠,還有那麼一點點囂張。
他嘴角微勾,“朕的人隨你挑。”
一開始,天保與晨風便有不好的預感,在得知宋玉讓他們做什麼時,強烈表示不滿,紛紛抗議。
宋玉朝燕榕可憐的投去一眼,燕榕只淡淡一句,“你們想讓朕失言嗎?”
天保晨風二人便莫不作聲。
小路子笑得好開心,誰知,宋玉將一套白袍往他懷裡一塞,呵呵一笑,“今晚就從你開始。”
什麼?
夜黑風高,一輪彎月冷冷清清的掛在天空。
宮裡打更的兩位太監,路過一條僻靜的官道,突然一道白影閃過,因宮裡有羽林軍四下巡邏,兩人也未在意,誰知一陣低低的哭聲傳來。
“誰?”
“你聽見沒有?”
“好像有人在哭。”
尋着哭聲望去,一道白影由近及遠。
二人驚叫一聲,引來羽林軍,“怎麼回事?”
二人戰戰慄慄,指着綄衣局廢墟的方向,“有個人影朝那邊去了。”
然而羽林軍追去時,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原以爲只是二人看花了眼,但是接下來兩日同一地方,相同時間,類似的事情發現,並且還有宮人說,看見一白衣女子坐在廢墟上哭泣,都說是綄衣局那個被燒死的宮人,一時間,宮內人心惶惶。
太后生怒,令程琳調查,可是沒有任何結果,又將宋玉召來,訓責一頓,令她五日內必須將失火調查清楚,否則嚴懲不貸。
這夜,麻姑早早服伺吳妃睡下,悄然去了廢墟,她也聽到傳言,說廢墟有白衣女子出現,她躲在一處倒塌的宮牆下,陰森的雙眼四處打量着。
突然一聲哭聲從身後轉來,她嗖的轉過身,一道白影站在她面前,長髮遮住了頭臉。
便是經歷了生死,在宮中看破一切榮辱的她,也忍不住嚇了一跳,以往都是她嚇人,如今也被他人嚇。
“呵呵……姑姑,你爲何不幫春紅,春紅死得好慘呀……”
麻姑一個踉蹌,深吸一口氣,跌跌撞撞的朝冷宮而去。
從此她不再去廢墟,但是那白影像是跟定了她,一到晚上,便會將她纏住,甚至睡夢中醒來,都能聽到那嚶嚶的哭聲。
直到第三日,她再見白影,便提出要見宋玉,並且,只見她一人。
還是夜黑風高,宋玉再次推開了冷宮的門,與那次不同,她不害怕,步伐從容。
“麻姑不僅膽色過人,還睿智無雙,知道那亡魂是宋玉的安排。”
宋玉走近正屋,下意識的瞟了一眼牀上,吳妃己入睡。
麻姑冷笑一聲,“宋大人才是智勇雙全。”她仍坐在火盆旁,向盆裡添加着木炭。
宋玉笑道,“不知姑姑是如何看出此事是宋玉所爲?”
麻姑冷言道,“奴婢就是鬼,怎不知鬼爲何物,宋大人無非是想逼奴婢說出實情。”
宋玉又是一笑,“姑姑難道不想給春紅申冤報仇嗎?”
“宋大人果然聰明,知道奴婢與春紅的關係。”麻姑冷冷的說着,一直沒有擡頭。
“宮裡的人大多知道,只是姑姑不承認罷了。”
“不錯,奴婢十五歲被父母賣進皇宮,在宮裡這麼多年,奴婢的家人從沒有來看過奴婢,如今突然冒出一個親人來,說是爲了奴婢,無非以爲奴婢在宮裡混得好,想來攀點親,你說奴婢能認嗎?”
“所以你拒絕與趙春紅相認?”
“趙小梅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己經死了……”麻姑的話沒有絲毫感情,像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坐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屢魂,一個鬼,所以,奴婢請大人過來,只是告訴大人,不要再費心思了,奴婢什麼也不知道,便是你纏奴婢一輩子,也改變不了什麼。”
“哦,果真如此?”宋玉眉頭一挑,像是猜到她會如此說,
並朝她靠近兩步,“若是我拿姑姑的秘密作爲交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