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侍候了少爺晨起和早飯,大家都陸續閒了下來,白蔻先派人把昨晚上寫的信給孫輕家送去,接着又去跟世子打個招呼,準備出門去鮮不垢看看。
顧昀一聽她要去鮮不垢,連忙喊妙兒給他更衣,他也要去。
於是沒過多久,兩人就換好衣裳一起往馬廄走去,要了輛藍棚小馬車出門,因爲浮雲跟隨車隊走陸路回來,現在還沒到家,估摸着要今天晚些時候或是明天所有人才能到家。
小馬車就是平日裡接送男孩們去族學唸書的簡易馬車,比顧昀自己專用的大馬車更適合在周家前巷那種窄巷子裡穿行,車伕已經熟門熟路,避開擁擠的十字大街,專挑人少的街巷走。
顧昀伸長了雙腿放鬆地坐着,把白蔻的手抓在自己手裡玩。
“剛纔見你發了一封信?”
“嗯,給孫輕的。”
“包裝的事不是暫時有定稿了麼?”
“美輪的事。”
“哦,美輪。她有想法了?”
“您希望她有想法麼?”
“當然!不過,雖然我許諾了年前一定要嫁了她,但要是不中意,我也不會亂來的,跟了我有十年的老丫頭,有份感情在的。”
“那麼,現在我們要看孫輕有沒有同樣的想法。”
“哦。”顧昀懵懂地點點頭,然後才反應過來,“咦?美輪有想法?!”
“美輪確實有,男方有沒有不知道。”
“我想應該有吧~~~”顧昀有些興奮起來,緊緊地握住白蔻的手。
“您想可沒用。”
“但我是男人啊!”
“您又不是孫輕。”
“……”
討論到此結束,車廂裡恢復安靜,顧昀玩着白蔻的手,幾次把手指擱到嘴邊想咬下去。
馬車終於順利地拐進了周家前巷,眼看着鮮不垢就在眼前,車伕卻輕輕停下了車子。
“世子爺,作坊門口好像有事。”
顧昀一下沒拉住白蔻,被她抽手探身掀簾,張望了一會兒。
“大概是大小黃記兩家人又來哭鬧,走吧,上前去聽聽他們又哭什麼。”
“又?!不止一次?這第幾次了?”
“不知道,沒數過。”
“我這買賣纔開了多久,就來鬧了無數次?這天水坊的武侯是怎麼辦事的!?”顧昀氣哼哼地小聲罵道,“對了,你也沒告訴我!”
“婢子沒有說麼?出發前那一個月太忙了,大概是忘了吧。”
“你根本就是存心不提。”顧昀已經看透了她。
“鮮不垢的首個生意成果就是要擠垮坊內所有競爭者,達到壟斷的目的,大小黃記又哭又鬧,說明您的作坊正在朝着目標穩步前進,既然是預計內的好消息,有什麼四處宣揚的必要?”
顧昀張口結舌,覺得白蔻說得真的很有道理,他一時間無言以對。
“但是我們的新作坊沒有建起來,他們卻可能已經要垮了,我們來不及接收他們一部分家人來幹活,他們沒了收入來源真的要全家上吊了。”
“倘若真的發生瞭如此結果,是挺讓人遺憾的,但您無能爲力,您已經盡力了,只是生意的發展超出了您的預計,使您來不及準備新的預案,對此您表示甚爲惋惜就夠了。”
“你在跟我打官腔?!”
“婢子沒有那個文化水平打官腔。”
“聽上去有點味道。”
“世子,生意場上就是這樣的你死我活,要不怎麼說商場如戰場,您有新技術新工藝,自然要淘汰落後技藝,騰出地方來讓您好好發展。您是一心爲國庫增收操碎了心的憂國憂民之人,只有當您的生意賺的錢越來越多,您這份爲國分憂的憂慮才能慢慢化解。”
“白蔻。”
“世子有何吩咐?”
“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婢子這是肺腑之言。”白蔻瞪大了眼睛,做出無辜樣兒。
“信你纔怪。”
馬車就在這時又是一次輕輕一顫,停了下來。
“好了,您該下車了,世子,去向他們誠懇道歉,坦承因爲您的魯莽決策,搶了他們兩家人的生意,爲了不叫他們斷了生計,您願意關閉作坊,將市場重新還給他們。”
“這不可能!他們技藝落後活該被別人吞食,不是我也會有別人,我纔不要關了好不容易開起來的買賣!”
“那不就結了,收起您氾濫成災的同情心,商場與戰場一樣從不相信眼淚,誰知道當你面哭的人,等你轉身是不是就捅你一刀。”
白蔻拍拍顧昀的膝蓋,先下了車。
鮮不垢的街門口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街坊,大小黃記的老少婦孺們在地上打滾撒潑,小孩子們在邊上嗚嗚地哭,女人們則哭喊他們家生意斷絕一家人要餓死了,要顧世子對他們負責,把他們家的作坊也買了。
馬車其實是停在別人家的街門外,周圍街坊見白蔻從車上下來,連忙吆喝前邊圍觀的人羣讓路。
人羣紛紛讓開給馬車騰地方。
而鮮不垢的院裡則走出了本坊武候的兩名手下巡查,手裡揮舞着棒子,一邊喝斥一邊將大小黃記的婦孺趕到兩邊。
車伕拉開車簾,顧昀從車上下來,看到滿地打滾的女人和孩子們,皺着眉頭進了街門。
“世子爺呀!您可來了呀!救救我們一家老小啊!我們都要餓死了!您的生意天天紅紅火火,我們家冷鍋冷竈,米都買不起了呀!!!”
大小黃記的婦人們奮力掙扎,不顧巡查的棒子,拼命要去抱顧昀的腿,想拖住他不讓走,還指揮着小孩子去攔白蔻。
顧昀腳步迅速地進了院子,但白蔻落在了後面,她也不跟她們爭執,就是繞着馬車走,從身上摸出一塊小碎銀,立馬就有幾個地痞湊了上去。
白蔻把碎銀扔給他們當中一人,那幾人收好錢,馬上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撲向了婦孺們,擰着嚎叫最兇的幾個婦人的胳膊肘硬是拖去老遠。
小孩子們哇哇大哭,用市井粗口咒罵白蔻,並向她扔石頭,巡查揮着棒子將他們遠遠趕走,拽了白蔻趕緊進院子,然後巡查再退回院中,坐在門內繼續喝茶。
先前就是因爲有他倆守着,大小黃記的婦孺們才只能在街門外鬧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