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抿脣。
在這次的事件裡頭,皇帝的孃家張家表現一直可圈可點。一開始蔣知府名聲高漲,他們就主動接待了蔣知府和他小舅子兩家人,竭盡全力幫助他們在京城結交權貴。後來發現這兩個人只是虛有其表後,張家立即大義滅親,還主動幫助皇帝查清真相。
所以,現在京城裡對他們也是讚許居多。安哥兒更和張家的公子們越來越好了。
可是,這件事鬧得這麼大,如今又是被說書人一遍又一遍的傳播開去,又是眼看要被搬上戲臺子。全哥兒名聲大噪,這個故事必定是要被記入青史的。
只是,全哥兒出名了,那他們張家哩?那就成了惡人的幫兇,也跟着這個故事遺臭萬年。
這些日子張家雖然沒有任何異樣的表示,但這並不表示他們心裡就舒服了。現在,只要能不大不小的找個機會出出氣,他們必然願意去做。
而且,蘇染承認:在這件事上,他們也有不對的地方。
他們本來就是想借着這件事好觀察皇帝的反應,所以從一開始他們什麼都沒說,更別提給京城那邊打招呼了。張家見和自家有關係的子弟可算是有個有大出息的了,他們當然也開心。會想盡辦法的幫他們出頭,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到頭來,峰迴路轉,他們臉上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這叫他們怎麼能接受?他們的臉面,也就是皇后的臉面啊!
只是皇后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不動聲色,張家爲了大局着想,也依然是全力支持皇帝的選擇的。但是,他們心裡有氣,必須要發泄一下才行。
所以,承受這份怒氣的人除了全哥兒還能有誰?
“不過,全哥兒也很聰明。他到了京城就已經察覺到了張家的怒氣,所以並沒有大肆在皇上跟前邀功。他只說功勞都是洛氏的,然後順勢幫洛氏提了個要求。”李二又和她說。
蘇染心裡又咯噔一下。“他提了什麼?”
洛家協同前朝餘孽造反,這事纔過去沒幾年。現在這個時候提出來,真不算是多明智的選擇。
不過,如果全哥兒是故意要犯這個錯的哩?
反正張家已經對他記恨上了,張氏一族數十人在朝爲官,而且都在朝中佔據高位。和張家比起來,他們一家人的本事簡直不能看。如果張家要拍他一巴掌,他這小身板只怕承受不住。所以,他乾脆避其鋒芒,自己先犯個錯,也好過正面被他們教訓。這樣,張家心裡舒坦了,或許就能放過他?
猜到全哥兒的目的,蘇染苦笑兩聲。
果然啊,人在官場,他就別指望一切都順風順水。能得到個好名聲,他就該爲接踵而至的災難做好準備。
男人連忙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他沒有亂來。他只是提出說雖然洛家罪大惡極,可是畢竟也是他的岳家。現在洛家已經敗落,他只求皇帝允許他收斂他岳父母的屍骨歸葬。這個要求並不過分,皇上答應了。”
哎!
這麼大的一個功勞,卻只換來皇帝這麼一個小小的允諾,簡直是大材小用。
不過,這正是全哥兒他們兩口子需要的。這就夠了。
蘇染點頭。“這下,弟妹該徹底放心了。”
只要她爹孃的屍骨被和洛家其他人的屍骨分開,得以安葬,這就表示着皇帝已經原諒洛三老爺這一房了,這也就預示着她以後可以光明正大的做人了!
李二頷首。“所以,緊接着全哥兒又懇求皇帝,放他去東邊。既然西北的土芋已經種植成功,接下來繼續推廣的事宜隨便換個人都能做好,他就不參與了。他要去一個新的地方,致力於在那裡也把土芋給種植成功。”
“東邊?”蘇染失聲低呼。
他們在西北,全哥兒要是去了東邊,那就是和他們天各一方,以後她們還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見上面了!
李二定定點頭。“是的,東邊。雖然暫時還沒有定下是哪個地方,但是大概方位已經確定了。”
蘇染怔了怔,她又不禁苦笑。“他這事故意想和我們拉開距離嗎?”
“應該是。”李二沉聲說。
蘇染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這個孩子,他至於嗎?”她無奈嘆息。
性子清高,他也不該清高在這事上啊!“如今事情早已經傳得天下皆知了,他覺得他現在就算換了個地方,難道就能擺脫和我們的關係了嗎?”
“可如果繼續在西北的話,他的確做不出太大的成績了。那些人看在我們的面子上,的確會對他百依百順。時間長了,他也會生出怠惰的心思,這樣不好。”李二沉聲說,“身爲一個男人,我贊同他的選擇。換個地方,重新開始,那又是一則嶄新的挑戰。而且……”
他頓一頓,纔看在蘇染的眼睛,鄭重其事的說:“如果他能在東邊也成功的話,那麼名聲又要漲一大截。這的確比他一直留在西北得到的成就要高得多。”
蘇染垂下眼簾不語。
男人自然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他頓一頓,才又說:“一個人,終其一生,如果能專注的去做一件事,而且能將之做好,這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是在說全哥兒,也是在說他自己。
“我知道。”蘇染輕出口氣,她擡起頭看着他,“我就是突然覺得,長大了真不好。想當初,我們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在一起,互相幫扶相信相愛,當時的日子雖然苦了點,可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總是開心快樂的。可是現在,我們都長大了,各自成親生兒育女,從此就天各一方。從今往後,我們一大家子人想要在重聚一堂,不知道還要多長時間。或許,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不會。”男人立馬一把緊緊的抓住了她的肩膀,“相信我,絕對不會。以後我們一家人一定會重聚,而且重聚之後就再也不分開了。你信我!”
蘇染擡起頭看看他,她才點頭。“我信你。”
後來,李二果然說到做到,又讓他們一家人齊聚在了京城。不過,那已經是幾十年後的事了。而且那時候的京城乃至整個日月王朝也早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一家人也終於可以放心大膽的在自由來往,不再擔心任何人的猜忌。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只說現在,全哥兒最終果然被派到東邊去做官了。而且,依然是縣令。這是全哥兒自己要求的,他堅持自己進入仕途才三年,還有許多不懂,也需要多和百姓們打打交道,所以只肯做縣令,不願意讓皇帝給他升官。皇帝也是第一次見到提出這等要求的人。再三和他確認,最終確定這是全哥兒的真心話後,皇帝也就成全了他。
於是,全哥兒就帶着洛歡以及幾個孩子先去兩江省斂葬了洛三老爺等人的屍骨後,就帶着妻兒去東邊赴任了。
而後,他們姐弟三個,一個在京城,一個在西北,一個在東邊,成了貨真價實的天各一方。
不過,好在安哥兒一如既往和皇帝交好;全哥兒又因爲這次名揚天下,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也知道他不好惹,所以就算到了新地方那些人也不敢太過爲難他;至於蘇染他們自己……李二早已經在西北穩穩的紮根了,這裡的男人無不對李二心悅誠服,女人也和蘇染一起親親熱熱的養兔子種菜,大家早結成了利益共同體,那就當然關係越來越好了。
等全哥兒的風波過去,西北又已經進入了冰封季節。
這兩年大食也很老實,每年乖乖繳納朝貢,也和邊境的百姓們做起了皮毛生意。別處的客商看中了這裡的商機,不遠千里的帶着上好的瓷器、茶葉等等過來做生意。不知不覺,邊境的貿易越做越大,也越來越熱鬧了。
然而,李二從來不敢掉以輕心。他對壯哥兒他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大食人從不會臣服,現在的臣服只是他們故意做出來矇蔽我們的假象而已。我們必須時刻警惕,不然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着了他們的道!”
因此,這些年他時時處處提醒人警戒。一到冬天更是加派人手各處防護,不給大食一絲一毫進犯的空間。
只是,隨着日子越來越安穩,總有人會疏忽大意。到了年底,邊境就發現了一件事——一隊過來做生意的商戶被一夥大食人擄走,連同他們帶來的瓷器,也都被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