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這夜，鳳儀宮中擺的宴席十分熱鬧。
明皇后穿着一襲正紅錦袍端坐在主位之上，如墨青絲綰成鸞鳳凌雲髻，右側則斜插着一支累珠金鳳嵌紅寶石步搖，閃爍着嬌嬈綺麗的光芒。
明皇后終歸還是選了梅婠做的這支步搖戴上，連她都不得不在心中暗贊梅婠的手藝，的確是匠心獨運，美輪美奐。
坐在東南方向的蘇賢妃也忍不住誇了一句，道，“皇后娘娘頭上戴的這支金步搖可真是好看吶！”
明皇后聞言，很是受用，淡淡一笑，只聽西邊的宜貴人也由衷讚歎了一句，道，“可不是麼，皇后娘娘所戴的步搖，就是與衆不同，高貴華麗，光耀四射，真真叫人移不開眼去。”
明皇后欣然道，“再好看，也不過是支步搖罷了。本宮就是覺得這支步搖的光色喜慶些，很是應這小年之景罷了。”頓了頓，又側身去問寒翠道，“清平王怎麼還沒到？”
寒翠則答道，“傍晚時分，便已經派人去王府請過了，清平王殿下只說會晚些到，還請皇后娘娘這邊先開席，不必特地等他。”
明皇后只望着滿桌的菜餚片刻，又將目光投向坐在後頭的鄢喬姬，若有所思。
寒翠曉得明皇后的盤算，便伏在明皇后耳畔，低聲道，“皇后娘娘放心吧，鄢小姐那兒奴婢已經交代過了，只等着清平王殿下過來了。“
聞言，明皇后點了點頭，又望着殿中說說笑笑的妃嬪命婦們，吩咐道，“開席吧。”
如此，宴席過半之時，瀟琰才慢悠悠地出現在衆人面前。瀟琰行了禮，本想尋着自己的位置坐下，望了一圈卻沒望見自己的座位，便聽明皇后道，“阿琰，本宮並沒有特地給你預備位置，剛好喬姬旁邊還有個空位，你不如就坐在她身邊吧。”
瀟琰聞言，不曾搭話，只覺得面色愈發冷峻起來。
瀟琰舉步，踱到鄢喬姬身側，落了座。鄢喬姬兀自斟滿了一杯酒，卻遞到他跟前，勸道，“外頭寒氣重，殿下剛剛纔來，不如先喝杯酒暖暖身吧。”
瀟琰淡淡地望着鄢喬姬遞過來的酒樽，並未立時舉杯而飲。
明皇后看向鄢喬姬與瀟琰，纔剛剛要開口，一邊的寒翠卻忽然伏在她耳畔道，“皇后娘娘，梅婠也已入宮了。”
明皇后聽了此話，蹙眉，壓低了聲音道，“可派人將她引至逐月軒去？”
寒翠又道，“皇后娘娘放心，都已經安排好了。逐月軒就在攬星苑的對面，梅婠在那裡，定能將攬星苑裡的動靜瞧得一清二楚的。”
明皇后輕輕嗯了一聲，遂收回目光，只盯着瀟琰看，又道，“阿琰，你既不喜你桌上的果酒也是無妨的，母后這裡有一壺上等的桑落，便賜予你了。”
明皇后說罷，同寒翠使了個眼色。寒翠立即會意，將皇后桌前擺着的那支青玉壺端到瀟琰跟前，又替瀟琰滿了一樽，道，“皇后娘娘賜酒，清平王殿下請喝。”
桑落？倒確實是瀟琰喜歡的酒，只是經由寒翠所斟的這樽酒，非比尋常。
瀟琰明知這樽酒有問題，卻還是接了寒翠遞來的酒樽，一飲而盡。
寒翠回到明皇后身側，明皇后看着瀟琰利落的飲酒，遂滿意地笑道，“好！快吃菜吧。瞧瞧，你桌上可是擺着你最喜歡吃的胭脂鹿肉，你也快嚐嚐。”
胭脂鹿肉？瀟琰卻委實不愛吃。
瀟琰還記得，他幼時，曾多次與成武帝及明皇后一同用晚膳，只因成武帝極爲愛吃胭脂鹿肉，明皇后便也時常做這道菜。明皇后曾說瀟琰極像成武帝，連口味都無甚差別，尤其是胭脂鹿肉，父子倆是一模一樣的喜愛。
但，瀟琰心底明白，此話不過是明皇后在成武帝面前邀寵的好聽話罷了。
儘管瀟琰明知明皇后說的只是邀寵之言，卻還是默默記在心底，自那以後，只要桌上擺了這道胭脂鹿肉，他總要做出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
今夜，成武帝雖不在，他卻還是對着這道胭脂鹿肉擺出一副心悅之色，身旁的鄢喬姬倒是乖覺，立時執起筷子，夾了一片胭脂鹿肉擱在瀟琰眼前的盤子裡，嬌聲道，“清平王殿下，請用。”
瀟琰不想拂了明皇后的意，遂吃了一口，眉心輕蹙。
鄢喬姬立時緊張道，“怎麼，不合殿下口味麼？”
瀟琰放下筷子，淡淡地望向明皇后，道，“這道胭脂鹿肉，並非母后親手所做？”
明皇后聞言，便笑道，“阿琰的舌頭還是這麼厲害，儘管是本宮親自教授喬姬去做的，卻還是讓你一口就嚐出來了。不過，這也是喬姬的一片心意，本宮也嘗過的，並不難吃啊！”
瀟琰側眸，望着鄢喬姬道，“你還會做菜？”
鄢喬姬被瀟琰這麼一看，倒有些害羞，低聲道，“旁的菜餚我是不會的，就連這道胭脂鹿肉，也是現學現賣的，做的不好，叫殿下見笑了。”
瀟琰默默收回目光，不再言語，好似默認了鄢喬姬所做的胭脂鹿肉的確是不夠好。
明皇后見狀，不由得出聲打了個圓場，“來日方長麼，喬姬原就是個勤勉的孩子，勤能補拙，多做幾回，便能做得更好了。阿琰，你說是不是？”
瀟琰則道，“來日方長，只可惜兒臣素來不是有耐心之人。”
鄢喬姬聞言，心冷了一截，顫音道，“殿下的意思是？”
瀟琰又道，“胭脂鹿肉，還是母后做的最好吃，誰都超越不了。鄢小姐的心意，本王不懂欣賞，鄢小姐何不另覓一位真正懂得欣賞的良人呢？”
鄢喬姬恨得銀牙緊咬，良久說不上話來。
明皇后不悅地皺了皺眉，沉聲道，“阿琰，你……”
未等明皇后說完，瀟琰已然起身，拱手道，“母后，兒臣有些醉了，想去偏殿歇息一下。”
明皇后聞言，強壓下心中的怒氣，嘆道，“也罷，寒翠，你好生請清平王殿去攬星苑歇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