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張往帝都發了傳真,和鍾老爺子解釋了半天,以期儘快拿到手續,用直升飛機進入保護區。他聲色俱全地形容着這邊的降溫有多無情,暴雨有多無理取鬧,泥石流有多氣勢如虹,高速公路上攔截的車子如同一羣受驚的小兔……
一隻微涼的手伸過來,謝斯哲拿走了電話。
小張一怔,看到他轉過身,對着窗戶說了什麼。玻璃中映出他朦朧的倒影,眼簾微垂,遮了思緒萬千,看不出言溢於表的焦慮,卻有着他前所未見的強勢。
大年初二,帝都陽光燦爛,n省卻陷入了水深火熱中。鍾老爺子在電話那頭無限惆悵地喝茶,聽了外孫的請求,他顫顫巍巍伸出三個手指頭,毫不猶豫地趁火打劫:“加快手續沒問題,條件——你國內再留三年。”
能讓外公鬆口,謝斯哲也不介意這些細節,對着敲詐眼睛連眨都未眨:“……三十年。”陪你到地老天荒,你滿意了吧?
“……”鍾老爺子瞬間被堵了回來,原以爲外孫會拒絕,都做好了長期攻堅的準備,誰知道他答應得這樣利索,老頭兒頓時拋卻了節操:“沒問題沒問題!”
外公在手天下我有,到了傍晚,空管處回了電話,飛行申請通過了。衆人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臉,拿回函件去和直升機那邊交涉起航的事情了。
……然後對方抽着煙,愁眉苦臉道:“你有手續也沒用啊,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看現在這天,你看這雨,你看這雷……咱不能冒着風險去飛啊?有去無回不更白搭嗎?”
吞煙吐霧中,小張:“……”他看了看天,又搜了下天氣預報,深刻地明白了那句“命途多舛”,倒地不起……
惡劣的天氣,嚴重影響了低域飛行,謝斯哲總不能拿着50個傭兵和飛行員的性命開玩笑吧?而高速已經封路,走原來的老路進保護區,要額外花兩天時間,這個方案第一時間就被叉掉了。
無奈,最好也是最快的辦法,他們只能等天氣稍霽,符合飛行要求,再往保護區進發。
外面暴風驟雨,謝斯哲和一羣傭兵對着天空思考人生……一道冬雷打過,閃電映出他們憂傷的背影……
想要英雄救美,然而天公都不作美……委屈qaq……
經過的工作人員嘆息,這少爺也夠執着的,在這裡等了一天啊。
一行人很有耐心地足足等到了凌晨一點鐘,驟雨初歇,天氣開始好轉,氣象員觀測了一會兒,終於定了可以出發。
踏上直升飛機後,螺旋槳轉動吹過的風,掃過每個傭兵蒼茫的心頭,同一首歌在耳際迴盪——
讓那風霜啊風霜撲面幹~
***
n省保護區,依然籠在陰霾天空下。
密集的槍響,隔着重重樹叢,隱約傳到了其他巡護組那裡。他們停住腳步,側耳傾聽,半晌後凝重了表情:“應該是那羣盜獵鬼。”
“但應該不是獵殺什麼動物吧,不然犯不着開這麼多槍。”對付動物,他們有的是辦法,開槍只是其中一種方式而已。說話的人眉頭越擰越緊,撐着腰目光遠眺:“怕是兩邊交上火了,你聽這不要命的架勢。”
他們也知道,盜獵分子一直是躲着他們走,能不衝突就儘量不開火。所以在行動安排上,才以巡護爲主,機動組單線直入。但現在看來,這盜獵分子顯然有點瘋狂,反擊的架勢大大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不知道機動組他們需不需要支援,我看我們得過去幫忙。”
“去看看吧,人多聲勢大,再說前面泥石流,咱們的巡山線路也沒法走了。”
巡護組成員互相商量了一下,決定循着聲音回去看看。
寧真帶着容嫵和趙婷,三個人一路沉默地奔跑,每當聽到叢林裡依稀的槍聲,他們就頓住腳步,心頭跟着牽動起來,茫然不知所措。
不知該加快步伐,還是原路折返。
第一次知道,心中抽搐着痛,竟然是這樣的滋味。
他們跑了兩個多小時沒有停歇,中途岔氣的時候,寧真扶着樹歇了一會兒,這一歇,就讓他看出一些不對勁兒來。
他的心懸了起來,而零碎的槍聲,也劃破茂密的樹叢傳來,令人心頭戰慄。
這裡的林區還下着濛濛微雨,可見與剛纔那片山頭相去甚遠。
智商掉線的曹旺,一路撞着樹、抄着近路,終於帶着另外兩個人追來了。就算他們的智商再怎麼和抗日神劇的日本鬼子看齊,他們好歹沒有忘記終極目的——殺了寧真,就像日本鬼子再怎麼犯蠢,好歹沒有忘記終極目的是侵略中國。
他們常年混跡於此,自然是熟諳這裡大部分山路,從哪裡可以設伏、哪裡可以抄近路……這三個沒什麼山林經驗的小鬼,不足以與他們抗衡。
寧真想起盜獵分子慣有的手段,對付一些速度飛快四處逃竄的動物時,他們會事先選幾個地方蹲起,開槍把那些動物驅趕到佈置好的地方,到那裡任他們宰割。
小時候,寧真的父親給他講過獵殺馬鹿會用這樣的方法,那時候他義憤填膺地聽着,卻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盜獵分子對付動物的手段,用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是這樣的話……
如果是這樣,那些珍貴的攝像素材,那些觸目驚心的慘象,那些貪婪之人的斑斑劣跡……都會落在敵人手裡,然後被銷燬。他們這些天的辛苦,就會全部付諸東流。
兩臺相機都在他們這裡,必須要有人帶着走出去。
許盈沫替他去引開了盜獵分子,這分內疚一路壓得他喘不過氣,到此刻他下定了決心,方覺得有些解脫——那些人是衝着他來的,趙婷和容嫵卻可以離開。
【5號情敵好感度:191當前好感度等級:2、相見恨晚】
平息內心的顫動,寧真掏出地圖,指給趙婷:“你們一直往這裡走,大概能走到保護區邊緣,那邊經常有森林公安進去巡護,可以獲救。”
他把地圖塞到趙婷身上:“我答應過許盈沫,說要保護好你們兩個。我往那邊走,你們動靜小點快開溜,咱們分頭行動,相機千萬不能落在他們手裡……”
趙婷垂下眼簾,目光落在地圖上,這一次沒有再攔寧真,至此她發現,遇到事情不容易轉彎的人,往往特別的執拗。
他們的邏輯就像擰緊了螺絲釘一般牢固,旁人震撼不得,動搖不得。
“別和他們正面對上,”趙婷叮囑他,接過相機掛在脖子上,拉住容嫵的手,乾脆道:“我們也走。”
危急關頭,容不得他們多耽誤一分一秒,一句廢話也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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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分道揚鑣,後面跟着追的人也犯了難。
忘了說,【敵人智商掉線】的時間一掉就是八年,爲什麼是八年呢?回顧近代史,你懂的。
所以智商掉線的曹旺追着寧真就去了,還有一個把不住重點的,看到趙婷她們要逃跑,也就一路跟了過去,雖然他也沒搞懂爲什麼不去對付寧真,卻要來對付兩個無關緊要的小姑娘。
他隔着老遠,操着濃重的方言嘰裡呱啦喊停,再不停就開槍云云。
趙婷聽不懂他們說什麼,聽懂了也不會停住。她和容嫵手拉着手,你拉我一程,我撐你一把,在激烈的奔跑中,手心灼熱的溫度傳遞給彼此,提示着對方,這危急絕境中,還有一個人同行。
所以每當腿軟想要放棄的關頭,想到對方,又咬牙堅持了下來。
就這樣追追跑跑,她們被逼到了一個梯地邊緣,下面是叢生的灌木和參天高樹,這時身後又響起了槍聲。
趙婷不假思索拽了容嫵一把,想讓她閃開,自己卻因爲用力過猛,重心失衡,腳下一滑,往梯地陡坡下摔去。
這一摔差點把容嫵也拉下去,容嫵驚呼一聲,那一刻趙婷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她鬆開了手。
容嫵被拽得一個趔趄,靠着多年的舞蹈功底,勉強穩住了身形,就見趙婷一路“披荊斬棘摧枯拉朽”地滑了下去,遍身泥濘和雜草,整個人狼狽不已趴在地上。
趙婷掙扎了幾下,卻爬不起來,這坡度有三四米的垂直高度,想來是摔得太厲害。容嫵撲到梯地邊沿,喊道:“趙婷,你沒事兒吧?能走嗎,能爬上來嗎?”
趙婷勉強支起身子,摔倒擦掛的劇痛,襲遍了全身,疼得她不想出聲。她倚在雜草叢生的坡上,旁邊是她摔下來時擦出的一條道。
太累了,太艱難了,太絕望了。
一旦摔倒,就不想再爬起來。
爲什麼會在槍聲響起時拉住容嫵?又爲什麼會在掉下梯地陡坡時鬆開手?
第一次是下意識,第二次時,是許盈沫的臉驀然浮現在心頭。
許盈沫爲了救他們的義無反顧,超乎了她的認知。從來沒有奢望過,能被人這樣全心全意的對待。這一路上,她一直捫心自問,在那樣的場景下,她能做到這一切嗎?
顯而易見,她可能做不到。
她沒有這樣的……心。
因此,除了感動和震撼,一路上她的思緒紛紛擾擾,卻還有喟然——爲什麼,她做不到?爲什麼許盈沫能夠爲她們這樣付出,而她就會退縮呢?
第一次真正直面自己的人性,第一次發自靈魂的拷問自己。
漸漸的,還有自然而然受到的感染——許盈沫是這樣的人,所以,作爲她的朋友,我也要是,我必須是。
既然她可以捨得下性命,保護我們;那麼,我也可以做到……我也可以試着保護啊。
所以在落下陡坡的那一刻,纔會忽然有着這樣奮不顧身的衝動吧。
容嫵在坡頂上一遍遍地喊着她,趙婷想站起來,發現小腿傳來一陣劇痛——大概是脫臼了。她緩緩擡起頭,聲音有氣無力,嘆了口氣:“你不要管我了,我要爬出來得半天時間,你先跑吧。”
她把單反舉起來,卻總也碰不到容嫵的手,兩隻手之間,隔着那樣遙遠的距離,不可觸及。趙婷閉了閉眼,收回手,她實在是脫力了。跑了一天,強烈的疲憊涌遍全身,她一個指頭不想再動彈。
而容嫵不肯放棄,她咬着牙,手緊緊抓住一棵樹,整個身子都傾斜了下去,試圖拉起趙婷。她想說什麼,可是那些話到了嘴邊,都打住了。
你以爲,你剛剛救我兩次,我都察覺不到嗎?
你爲了我掉下陡坡,你不想帶累我所以鬆開手……
以爲這些,我是傻的,看不出來嗎?
洶涌澎湃的感情在心中激盪,只化作了一個念頭,把人拉上來,一起跑。
她已經記不得許盈沫曾經說過“你對我好,我也要對你好”之類的話了,所有的雜念都化作了救人的執念,全神貫注。
後面遠遠的似乎有窸窣聲,見容嫵還在試圖俯下身子,沒有放棄自己,趙婷心裡一邊倍感安心安慰,一邊又不捨地回拒道:“我爬不出來!我手腕和小腿都脫臼了,動彈不了,在這裡藏一下,沒準兒能躲過去,你得先跑!不然你想被人一槍斃了嗎?快點走!”
我也很害怕,想要有人陪。如果你不走,留在這裡,我會更安心……但我不能這麼自私。
“不管你?逞什麼能,你想的簡單,被發現了,斃了的就是你了!”容嫵下意識的反脣相譏,忽然間,她意識到了這一切,這是她和趙婷的相處模式。
一直以來,竟然都是這樣的。
她的眼淚忽然涌出,早晨出發前塗得睫毛膏,此刻已經被星星點點的暈染。
她忍住眼淚,剋制地把下脣咬得蒼白,然後做出了一個決定。在趙婷還沒來得及反諷之前,容嫵已經鬆開了手,身子也順着陡坡滾了下來。樹根、灌叢和摩擦帶來的,是席捲全身的擦傷和痛楚。
原諒我,以前總是和你攀比較勁,對你心生嫉妒。
在初開學的時候,甚至在更早之前,她就看不慣趙婷藉着網絡炒作,以清純形象聚攏人氣,把自己包裝成美女學霸。
原諒我,心裡不屑你的作風,總把你當綠茶看待。
沒有和許盈沫在一起時,聽到身邊的人談及趙婷,她還會八卦地說趙婷幾句風言風語,聽別人議論嘲諷時心中滿足。
原諒我,喜歡和你爭,想讓自己的風頭碾壓過你。
排練校慶節目時,她站在舞臺上釋放氣場,張揚、高調,心中想,國民校花算什麼?不過是清湯寡水的包裝婊罷了。
原諒我啊,如今這樣的險境……不能扔下你一個人!
一滴眼淚落在趙婷臉上,她看着容嫵滑到自己面前,哭得眼睛都被睫毛膏暈染,她怔住了。
就是這樣哭暈了眼妝的人,對自己的美貌自戀不已,常常在趙婷的面前表現出優越。而她也不甘示弱,被美貌碾壓的同時,也會拿眼界、家境不動聲色地堵容嫵一把,看着她說不上話,心中暗暗得意。
就是這樣針鋒相對的人,不顧一切地來到了她的身邊,而她在危險迫近時的驚慌絕望,也瞬間被安心所撫平。
——後來脫險後,趙婷曾經問過容嫵,當初選擇救她時,是怎麼想的,在那樣危險的情勢下。
容嫵想了想,茫然道:根本什麼都沒想啊。
說實話,那些友情大義,她都沒有過腦。就是下意識的不想離去,下意識的要做這一切。大概,就和她爺爺或者弟弟妹妹遇到危險時差不多吧。
到如今,什麼都不必多問,容嫵摔滾着下來時,她就已經知道了容嫵的選擇。說不上什麼感受,趙婷鼻子一酸,伸出手給容嫵一個緊緊的擁抱。
許盈沫以前曾經說過,作爲朋友相交,都需要誇獎、需要擁抱、需要安撫,用溫情來維繫彼此的感情。
但做出這個擁抱時,真的只是發乎於情,只是心潮澎湃之下的感動。
容嫵估計自己身上有多處擦傷,儘管有所準備,但從幾米高的地方滾下來,仍然滾了個灰頭土臉。她摸了摸臉頰,好在絕世美貌沒有受損,她頓時放心了。
兩人擁抱的那一刻,第一次肢體相觸,忽然都涌起想落淚的心情。
她們沒有磨蹭,容嫵拉過趙婷的兩隻手,搭在自己肩頭:“你別往下滑,重心往前一點。”
學舞蹈的她體力要比趙婷好很多,一把將趙婷背起來,往上面爬去。她的腳踩在冒頭的竹筍上,兩手艱難地抓住樹幹,一點點攀登。
剛剛她在坡頂上彎下身子,試圖拉住趙婷時,就感到手臂痠軟,如今全靠一口氣頂着。
趙婷的目光落在她原本白皙的手上,恍然憶起,容嫵特別愛惜自己這雙手。因爲她曾經說過,看一個女人過得是否養尊處優,就看她的手。
爲此,曾經趙婷聽了還心中吐槽——再怎麼保養,你也頂多是裝得養尊處優唄。
此刻這雙手因用力過度而泛着青白,還有泥沙和磨礪後的粗糙,就像是做了農活一樣,怎麼也和“美”字不搭邊界。
趙婷趴在容嫵的背上,聽着她氣喘吁吁的聲音,那分竭力的堅持,透過下巴滴落的汗水,傳遞到趙婷心裡。她想,這雙手,其實挺好看的。
就算不養尊處優,也挺好的。
容嫵揹着趙婷,她真的已經累癱了,全靠意志在支撐。
可她在保護着別人,她不能鬆懈,不能害怕,不能放棄。就像小時候咬牙練舞蹈那樣,只要逼自己,就有無限潛能。
她們艱難地往坡上攀爬,頂上窸窣的聲音越發近了,容嫵也不敢再發出聲音,揹着趙婷頓在原地,冷汗涔涔而下。趙婷抱着她脖子的手緊了緊,兩人如同聽審判那樣,聽着一點點逼近的腳步聲——
她們顫抖着閉上了眼睛,一個粗糙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咦,你們怎麼在這兒?”
兩人同時愣住,猛然驚喜,擡頭看向來人——是出發前在鄉政府院壩裡見過的一位森林公安,編到了另外一個巡護組。他和身後幾個人站在坡頂上,扶着腰,蹙眉道:“我記得你們是跟了弋軍他們小隊,他們人呢?你們的路線怎麼跑這裡了,南轅北轍的。”
這事說來話長了,不過巡護組先把倆倒黴姑娘營救了起來,又派出倆人去抓捕剛剛追過來的那個盜獵分子。
聽了趙婷條理清晰的闡述,巡護組才瞭解到今天發生的事情。他們的眼神變深了,領頭的沉吟片刻,說道:“寧真和那個姑娘現在恐怕危險,我們必須得去找他們。”
“是啊,不能讓老隊長的孩子在這裡出事了!”
趙婷披着衣服一語不發,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領頭的擺手道:“你們不能跟過來。那羣亡命徒有多危險,今天還沒感受到嗎?你這脫臼雖然接回去了,但這段時間不能劇烈運動,不然習慣性脫臼,以後有的你受的。我安排人,送你們先出去。”
他們去面對盜獵分子,帶上兩個姑娘就是累贅。保護別人比自己衝鋒要麻煩得多,浪費不小的精力。出於這樣的考慮,還是寧願分出人手,把人送走。
這個巡護組一共十三人,領隊點了四個人,背上趙婷,沒有多加耽擱,六個人就出發,往保護區外行進。四人的任務是把兩人安全送出保護區,再折返回來。
***
廣袤無際的保護區中,另外一處遙遠的山頭,野象正嘶鳴奏起了交響樂,衝散了巡護組好不容易湊起來的人。
陸蔓琪一路狂奔,她還算冷靜,只不過腳下顧不得,不知道什麼時候踩了大象的屎,又不知道怎麼摔進了泥坑裡,聽着身後大象迫近,又爬起來繼續跑。
她有着一定的戶外運動經驗,然而這些經驗都是在私人導遊和保鏢的帶路尾隨下,一點點堆砌起來的。相對於普通人,她只能更快對一些事情做出反應,認識更多野生動植物並自救……但,絕不是在脫離保護後,和真正的原始叢林打交道的經驗!
也絕對沒有被14頭大象一齊甩着鼻子追的經驗!
反正四周也沒人了,陸蔓琪也不再苦苦剋制,她終於驚叫了出聲!休閒時玩瑜伽、舍賓的時間付出,此刻終於有了回報,她行動靈活、疾步如飛地在山林裡跳啊蹦啊,瞄準叢林密集的隱蔽地方跑。
但是叢林越密集的地方,雖然大象不容易跟過來,可蟲子往往更多……
陸蔓琪雖然心中深諳這一點,想的卻是,只要能擺脫大象的攻擊,就算是遇到蜘蛛毛毛蟲八角釘,又算什麼呢?
抱着這樣豁達的心態,她急速鑽進了密林裡。
不過人跑得太急時,往往就會忽略一些東西。
她忽略的,是一個吊在樹枝上的大馬蜂窩!
果然夠豁達。
陸蔓琪的全副注意力,都在盤算身後大象的距離,因此,等她看到頭頂的馬蜂窩、並反應過來這tm是一個馬蜂窩時……她已經跑過去了。
非常不幸的,陸蔓琪身高172,只比何潤萱矮了那麼一丟丟,比巡山隊有的男人還高。
放在平時,這個身高出去撕逼非常有氣勢,高個子美女和矮個子美女,帶給人的完全是兩種氣場。
但是在這種灌木叢生的密林裡,在暴躁的大象眼中,在不算高的枝椏下……這個身高,再跑跑跳跳,就只能是……點蠟了。
……高個子美女陸蔓琪,她的鐵頭功毫無懸念地把馬蜂窩給撞了下來。
撞得馬蜂窩發出了“咚”的一聲悶響,結結實實掉在了地上。
那一刻,陸蔓琪心中簡直哀嚎!
爲什麼,一羣大象來追殺她還不夠,馬蜂也不堪寂寞來湊熱鬧!這個玩意兒可是會蟄死人的!她還捅了人家的馬蜂窩,這可真是年度最悲愴的事情!
電光火石間,她反應還算快,冷靜地脫下衝鋒衣外套罩在頭上,用袖子在下頜那裡打了個結,只露出了眼睛,留着看路。
蜇人勿蟄臉,她可不想帶着一張妝容精緻的臉進山,最後頂着一張腫成饅頭的臉出山啊!
一腫就會腫半個月,謝斯哲有可能要來看到呢!
動物也是欺軟怕硬,馬蜂不去蟄大象,而是嗡嗡嗡衝着罪魁禍首陸蔓琪飛了過去。於是陸蔓琪身後追着十四頭大象,還有一大窩馬蜂,內心簡直是要崩潰了。
爲什麼人說風景如畫天下一絕的xx保護區,會發生這樣悲慘的事情?
悲慘程度纔是天下一絕吧?
她就是來玩一玩順便拍個盜獵紀錄片碾壓情敵再用傲人成績打一打謝斯哲的臉啊,這麼天下盡在我翻雨覆雨手的relax的一件事,怎麼會變成一出人間慘劇?
陸蔓琪想不通,內心淚雨滂沱。
***
許盈沫玩了兩個小時的“沒打着”,終於成功地讓盜獵分子崩潰了,盜獵分子終於發現,他們對付的不是人,是tmd超人!
動不動就出現在四面八方的妖魔鬼怪!
一定是這次出行上山沒燒香,老天爺怪罪他們了,弄出來這麼個牛鬼蛇神來治他們。
給跪了。
許盈沫有驚無險地暫時脫離了危險,正和系統辨識着方向,打算去找趙婷她們,忽然就聽樹林中的另一頭,傳來了窸窣的詭異的聲音,似乎是……嘶鳴,以及嗡嗡作響??
難道是盜獵分子打不着她,還不死心?你們先去商店門口練一練打鼴鼠的技能好嗎?
她心裡懸了起來,全神貫注盯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忽然間,伴隨着樹叢異動,從中躥出了一個高挑優美的身影!
只可惜形象不優美,斯人正狼狽地用衝鋒衣包着頭,露出兩隻眼睛,疾步如飛地往這邊跑。
陸蔓琪看到前方有人,定睛一看竟然是許盈沫,如此絕境之下頓時心中微動……別說是人了,就是遇到條熟悉的狗,都能感到無比的欣慰和歸屬感啊!
【終極情敵好感度:1當前好感度等級:1、江湖初逢】
然而還沒來得及欣慰兩秒鐘,陸蔓琪又忽然想到,自己正以前所未有的狼狽姿態,奔跑在山林裡,這一幕竟然就被頭號情敵給看到了?!
什麼高貴、矜持、氣質、優雅……這些她身上的代名詞……都已經灰飛煙滅。
什麼紅酒、遊輪、度假、高爾夫、馬術、古董收藏……也救不回來她的形象了……
陸蔓琪的內心在滴血。
不過名媛如她,那也是受過鐵打的心理素質教育的。沒關係,陸蔓琪,要相信自己的傲然風骨,相信謝斯哲看人的眼光!
要相信他所認可的女生,不是一個落井下石幸災樂禍的人/(tot)/~~
也只能這麼自欺欺人的相信了_(:3ゝ∠)_
許盈沫看到眼前從樹林中蹦出來的人,一身泥水,腳下踩屎,頭上包衣,這形象讓她一眼就樂了……
這不是上流名媛陸蔓琪嗎?
這不是世家小姐陸蔓琪嗎?
這不是優雅公主陸蔓琪嗎?
這不是那個揮揮手就天涼王破的陸蔓琪嗎?
不過馬上她就樂不出來了,嘴巴僵硬地“=口=”,媽呀陸蔓琪身後跟着的是什麼鬼!
【是好大一羣馬蜂啊,好大一羣大象啊!】系統慘叫起來:【終極情敵這到底造了什麼孽,把邊境最有殺傷力的兩大殺手同時吸引了過來?本系統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救不了她了!】
許盈沫本來想英雄救美一把,在這裡刷個好感什麼的簡直易如反掌,可一看兩米高的大象,再看嗡嗡飛的黃蜂,當下也凌亂了,跟着陸蔓琪掉頭就跑,朝着來時的方向奪命狂奔……這時候誰還管得了盜獵分子算什麼啊,盜獵分子就算提升了打鼴鼠的技能,大不了她一槍被解決,然而被大象踩死或者被馬蜂蟄死,哪個都很慘的好嗎!
前者是扁着死,後者是腫着死!
【馬蜂正瞄準宿主準備攻擊……紅色生命警報拉響,系統自動開啓位面集市,特殊能力卡片上線中……請宿主選擇!】
許盈沫看到有一張【動物模擬】,使用說明:在人類眼中形態依舊爲人,但在動物眼中形態爲己類,可有效躲避猛獸攻擊。補充事項:需要模擬該動物形態,以達到最佳模仿效果。
“坑爹,也就是說我還得模擬大象和黃蜂,才能被它們認同,停止攻擊了?”許盈沫跑在陸蔓琪旁邊,黃蜂撲到了她的面前。
爲了這張女神臉,許盈沫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能力兌換後,她伸出兩隻手,上下撲騰着,嘴裡發出了“嗡嗡嗡”的聲音,學着黃蜂飛的姿勢一路狂奔。
陸蔓琪:“……”這種時候,拜託就不要耍寶了好不好!
然而模擬技能生效,黃蜂一看,這是自己家的蜂啊,也不再追着她蟄了,掉頭又瞄準了陸蔓琪。
陸蔓琪:“……”原來這竟然還是你家祖傳的絕技嗎?!
她頓時思緒清明,如醍醐灌頂!
原來如此,模擬大黃蜂的形態,就可以逃過被蟄!雖然在野外生存課上,從來沒有聽老師講過,但目前看來是有用的。
沒想到,這許盈沫還挺聰明,是個隨機應變、具有叢林經驗的人。作爲一個只欣賞能者和強者的人,陸蔓琪也不由對她刮目相看了三分。
【終極情敵好感度:3當前好感度等級:1、江湖初逢】
——那麼深沉的問題就來了,她到底是學呢,還是不學呢?
何爲生?生就是不斷地把瀕臨死亡的威脅從自己身邊拋開……生命是無止境的,不能僅以年齡去衡量;有些人在瞬間過了一生,有些人則在朝夕之間卻突然衰老。
何爲死?人生的卒質在於運動,安謐寧靜就是死亡。死亡的恐怖是浪漫主義的,死亡的平靜則是古典主義的………………
!大象都追在身後岌岌可危了,馬蜂都把身上蟄出好幾個包了,人都要死了,還想什麼生和死的辯證啊!
比起形象,還是先活命要緊!許盈沫爲了躲避馬蜂如此賣力,現在就她們倆,有什麼好端着的!生,就是不斷地把瀕臨死亡的威脅從自己身邊拋開!
陸蔓琪冷靜地權衡利弊,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最豁達的人生態度……爲了活命,爲了保住這張臉,她也毅然伸出手,當成翅膀,在身側上下撲騰,嘴裡跟着發出“嗡嗡嗡”的聲音,學着馬蜂的樣子往前跑……
可是這是什麼人品?!
爲什麼許盈沫學馬蜂,馬蜂就不追她了;而陸蔓琪不管怎麼模仿馬蜂(怕模仿地不夠像,她還一會兒左-傾一會兒右側,比許盈沫還入戲呢),那些蜂子依然跟在她身邊嗡嗡嗡不肯散去?!
要不是頭上還包着衝鋒衣,陸蔓琪的臉真的要腫成榴蓮了。
身後還有大象兇猛地追來,許盈沫擺脫了馬蜂,又趕緊俯下身,四肢着地,搖着頭模仿起了大象。甩頭——自然是爲了那個不存在的長鼻子。
一路追來的大象,看到眼前這個甩頭的同類,它們的目標又落回了高個子的陸蔓琪那裡。
陸蔓琪的內心簡直要淚雨滂沱,有什麼辦法,看看許盈沫一路安全的樣子,爲了活下去,她就再試一次吧……
尊嚴啊……氣質啊……優雅啊……矜持啊……就暫時忘記一段時間吧……
陸蔓琪頭上包着衝鋒衣外套,雙手撐地,模仿大象的樣子搖着頭,在叢林裡四肢着地、步履蹣跚地跑了起來……
但人類早早就從四肢爬行動物進化成直立行走了,現在想要重新爬着回去走,也還是艱難的,更不要說爬着跑了……
許盈沫轉頭看到這幕奇觀:“……”陸小姐不要這麼無師自通啊!這個辦法是隻有我能用的!
她的胸前,還掛着帶上山的微單,原本一直沒有開機。但自從看到陸蔓琪的保鏢人手一個微型攝像機後,她們就受了刺激,於是她的微單也拿來湊數,每天錄像,作爲多機位的補充素材。
而從今天泥石流爆發後,她還一直忘了關機……
於是這一幕……_(:3ゝ∠)_
陸蔓琪四肢着地爬了幾步沒有效果,剛要直起身,大象卻已經一鼻子打了過來。千鈞一髮之際,許盈沫猛地朝着她跑了過來,喊道:“不許動!”
大象的動作停住了,鼻子也甩在了半空中。
許盈沫抓起陸蔓琪,她的【不許動】只有1分鐘時限,這一分鐘,她們得跑出大象的視野!
陸蔓琪被許盈沫抓着一路奔跑,第一次肢體接觸,對方手心的溫熱傳遞給她,而她感受到這種患難相救之餘,更多的是震驚……
短短三個字,大象就一動不動了。
誰能想到,許盈沫還有這樣的威懾力!能讓大象聽她的話!
這簡直比何潤萱的se功夫還要逆天的存在啊!
人生真是處處有驚喜,何潤萱是武林高手、趙婷是國民綠茶,而她的頭號情敵許盈沫,竟然也是這樣一個深藏不露的人。簡直如同百獸之王,一句“不許動”,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自己。
歎爲觀止。
不得不服。
【終極情敵好感度:7當前好感度等級:1、江湖初逢】
許盈沫心中感慨着,抓住陸蔓琪一路狂奔,終於鑽到樹叢密集的地方,脫離了大象的視線。而大象沒有找到攻擊目標,暴躁地甩了甩鼻子,原地頓足了一會兒,不甘心地成羣結夥的離開了。
兩個人這才鬆了口氣,扶着樹幹,面面相覷,急促地喘息。目光交匯的一瞬間,心中忽然有種過電似的感受,她們同時冒出了一個念頭——
如此獨處時機,這是一個絕好的展現自己的機會啊!
對陸蔓琪而言,雖然剛纔是狼狽了點,但生死危機的特殊情況,也沒有辦法顧全形象。而她畢竟有着野外求生和叢林探險的經驗,絕對比許盈沫更擅長尋找食物、水源和方向!
人生新的光輝,冉冉升起,在她身上閃耀。
對許盈沫而言,森林裡意外頻生,而她技能在手,可以藉着救大小姐的機會,怒刷多少好感度!幾次英雄救美,陸蔓琪一定會被她感動得跪地唱征服!
人生新的光輝,冉冉升起,在她身上閃耀。
二人深情對視,這樣的對峙,差不多就像是兩個攻在一片森林裡落難了——
一個攻想用王霸之氣征服另一個攻。
一個攻則想讓對方對自己產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