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詞內心崩潰着,面上依舊巋然不動。
趙婷一直安靜坐在窗邊,不搶風頭,也不與人相爭。此刻她微笑看着那邊的熱鬧,直到總監回了蘇錦詞的話後離開。
謝斯哲要來了。
她又掃了蘇錦詞對面那幾個女孩一眼。
方纔她們進來後,漸漸的光輝四射,直到此刻,成爲了全場最耀眼奪目的人,也是……風頭最盛的人。
畢竟,宴會主角蘇錦詞的注意力,是全在她們幾人身上的。
這滋生了一種氣場,也是一種形成了慣性的氛圍,她們已經進入了狀態。這種狀態一旦調動起來,除非被打斷,否則會持續瀰漫到聚會結束。而她們,這兩個氣場全開的女孩子,將一直豔壓羣芳,黯然衆人。
美女扎堆的場合裡,最怕的,就是出現這樣的情況,有人進了狀態,那人卻不是你。於是你只能作爲別人的陪襯。
狀態很不好找,但打斷卻很容易。
一個侍應生端着盤子,盤子裡放着慕斯、水果沙拉等,向她們走過去。水兵的腳一直大咧咧地伸在茶几前面,那侍應生一個不防,猛地絆倒在地,托盤裡的慕斯和沙拉頓時倒扣了別人一身。
“啊!”不知是誰驚呼出聲。
許盈沫和何潤萱正和蘇錦詞對視,卒然就被糊了一片五彩斑斕。紅的奶油、綠的果醬,還有大片果汁。
“哎呀,你們的衣服——”
一個女孩上來扯了茶几上的抽紙,幫忙擦拭。那個倒黴侍應生撐着地起身,驚慌失措連連道歉。
許盈沫拎着溼了的裙子,四千多的小禮服就這麼毀於一旦。
“不行太髒了,你們去盥洗室裡洗洗,或者去換件衣服吧。”有人指了指外面,好心建議道:“每層走廊都有化妝間,或者你去洗衣房,讓他們洗乾淨。”
許盈沫只好起身,正要去換衣服,忽然手腕被何潤萱一拉。她偏頭,對上了她的視線。
何潤萱本來也都要去換衣服了,然而這幾個女孩善意地提醒,卻何潤萱心中驟然警惕——
這個場景怎麼這麼眼熟呢?
這種妥妥是大人物要出廠的前奏啊!
你很出彩,成了絆腳石,別人爲了讓你出局,想辦法把你支走……人都不在場了,再大的明星風頭也沒用。
作爲一個畢業的老資歷心機婊,何潤萱見識過的手段不要太多,她自己還用類似的方法坑過別人呢。猜到了是有什麼重要的人會來,她纔不要走呢。
都說敵人才是最懂自己的,倆人鬥了這多年,她一個眼神,許盈沫就明白了。她反應了過來,假裝只是向茶几拿東西——雖然茶几上空蕩蕩只有一塊吃剩了的哈密瓜……
衆人:都這個時候了你特麼還吃瓜?求趕緊離開好麼?
便見許盈沫吃完瓜,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猹姐,你到底還走不走了?一身奶油果醬也要賴在這裡等男主出場嗎?
女孩們着急了呀,看蘇錦詞剛剛對總監說話的樣子,那位傳說中的帝都公子哥兒大概快到了,這裡今天最搶眼的兩個人,是多大的威脅呀!必須要把她倆支走。
其她人也反應過來了,上來七手八腳地勸道:“這衣服弄得太髒了,趕緊去換一身吧!”她們簡直比受害者還急。
你不走?不走我拖你走!
她們拉起兩個人,不動聲色往外拖!拔呀拔呀拔蘿蔔!
許盈沫被她們不動聲色地大力拖拽,勉力笑道:“不用不用,我們不着急,不着急,我們再坐一會兒!”我一定要看看到底是什麼人來,你們腎上腺激素都這麼狂暴了。
幸虧她把水兵好感度刷到了【相見恨晚】,因此【力壯如牛】技能升級,還能勉強保持巋然不動。
女孩們簡直驚訝極了,她們發現這個許盈沫,不但嘴炮一流,人也是堅如磐石啊!她們竟然羣起也拖不動:“污漬殘留時間長了,就洗不掉了,得快點處理啊!”
另一邊的何潤萱就沒這麼幸運了,別看她174的高個兒,苗條得竹竿似的,都快要被拖起來了,嘴上還在矢志不渝地附和許盈沫:“我們真的沒事兒,髒了就髒了吧,我們再坐一會兒,和蘇錦詞聊天不想離開呢!”
蘇錦詞:你剛纔哪裡有跟我聊天了,你的正眼全是放在許盈沫和水兵身上的好嗎……你這麼執着地死活不走,真是爲了我嗎→_→
水兵還沒有看出來二人在較勁,只看她們被熱情拉扯,本來應該越拖越站起來纔對,她卻覺得,從自己的角度看過去,許盈沫跟何潤萱兩個人,反而似乎都矮了一截呢?
她困惑的視線投向許盈沫——只見她一邊和熱情的女孩子們拔河較勁,禮服短裙下,正兩腿外開,重心下移,下盤用力,堅如磐石地……
扎馬步?!
爲了不被拖走,許盈沫竟然穩坐沙發地……紮起了馬步……
水兵感覺三觀都受到了衝擊,她轉頭又看向另一邊的何潤萱,這是她們一中碩果僅存的校花了……
然而何潤萱巧笑嫣然的臉,也是深深憋着口力氣,那深紅色的優雅禮服裙下,兩腿用力,肌肉外繃,也在咬牙扎着馬步,把自己釘在沙發上……
水兵:……
一中的校花終於全軍覆沒,進入了一個忘(dou)我(bi)的境界了。
你有本身扎馬步,有本事你把自己釘在地上啊!
蘇錦詞坐在她們對面,也感受到了一點暗流涌動的氣息,但是這種常見的較勁下,是不尋常的發展——
他驚呆地看着許盈沫她們的表情,那麼用力,咬牙繃脣,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在生孩子呀!眼睛往下一掃,前女友和替補女友,正雙雙扎着馬步,手拉手,別人拖都拖不動……
蘇錦詞:=口=
行了,你再也不是我的前女友了,你也不是我的替補女友了。執念已消,手動再見。
這空檔,總監引着大老闆請來的貴客,已經乘電梯上樓,向大廳走去。他走在旁側,心裡暗暗咋舌,這種世家門第養出來的人果然還是不一樣,雖然有種淡淡的疏離感,但舉止優雅斯文有禮,實在是讓人即便感到差距,也心悅誠服的喜歡。
今晚的海鮮bbq是不是要取消,換回桌餐好了,畢竟貴客來了太隨意不好。或者從城裡最老牌的銀杏大飯店請兩個外援廚子來,畢竟五星級酒店的菜,味道永遠比不上環境,可不要被看低了……
賓主盡歡,希望這位謝少能和大家玩的開心,交個好朋友……什……麼……的……
總監:=口=
大廳裡,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幅油畫《最後的晚餐》——
許盈沫一邊胳膊被三個女孩拖着,身後被水兵抱着腰,另一邊何潤萱被兩個女孩半拉起來,二人下盤用力,咬牙紮緊馬步,衆人的姿勢、表情,都和那幅油畫神似——掙扎!熱切!等待!
總監化身平田真悲劇平男,捂住臉:“我就說啊哈哈哈,大家都是很好的朋友,做遊戲很忘我的!”
幾個人走進來,自然動靜不小。拔蘿蔔的女孩們紛紛側身,許盈沫跟着擡頭看了進來的人一眼,視線甫一落到對方身上,便愣住了。
酒店裡暖氣開得充足,那人穿了件米色針織衫,外套在侍應生手裡。
儘管是冬天,但還是讓她禁不住想到,那個令人心浮氣躁的夏天。
想起高一的暑假,她不想呆在家裡,就一個人去日本旅遊。年齡小總是膽子大,敢操着半生不熟的日語,和一羣下班族一起坐地鐵,擠上人滿爲患的中央總武線。
有一天傍晚,她還清楚記得在jr市谷站下車,走出站口後,在大街上茫然四顧。
那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了,她卷着張地圖,在人不多的路上漫無目的的行走,轉角處看到一個穿着淺灰色v領衫的少年。
對方的身影實在是太熟悉,以至於就算過去三年了,在異國他鄉的街頭,也能一眼認出。
他身材高挑,頭髮沒有再染過,卻在晚霞琉璃夜中,被照出一層栗色。還和從前一樣,皮膚極白,眉目清遠,因爲長得太好看,很是引人注目。
——謝斯哲。
她也顧不得會迷路,追着那個身影跑去。終於在棋院前追上了,帶着驚喜,從身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心中醞釀好了無數句話,躊躇着該先說哪一句。
而他回首,背後的城市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高曠空遠,遙不可及。
許盈沫還未來得及將“謝斯哲”三個字說出口,他眸中閃過一絲怔然,禮貌地微笑問道。
“すいません,あなたはどなたですか?”
(抱歉,請問你是?)
許盈沫一愣,沒有聽懂,她不過是個來旅遊的,仗着年輕膽子大一個人出來逛。
要不是知道謝斯哲通曉英語、法語、日語,她幾乎要以爲自己認錯人了。她頭一次,在異國他鄉,在紛鬧街頭,在此情此景下,感受到如此深刻的鴻溝。
就是這樣天塹之別。
——他不記得她了呢。
他以爲,她是個日本人。
許盈沫站在原地,她的愣怔,讓謝斯哲都感到了異常。頓首片刻,最終纔回了神,微微鞠躬,歉然苦笑道:“あの……抱歉,我認錯人了。”
最後一句說了中文,卻不去看對方詫異的目光,轉身離去。
不奢望他記得,卻依舊痛心幾年後的遺忘。
-----
而今,在蘇錦詞的生日宴會上,他們又再次見面了。
雖然,他或許依然不記得。因而看向她和衆人的目光別無二致,是隨和的從容……
……
別自欺欺人了→_→
謝斯哲只是很厚道的,無視了許盈沫一身果醬,牢牢地坐在沙發上,下盤用力扎馬步的形象。畢竟盯着人家看是不禮貌的行爲,就算造型酸爽……也要一視同仁_(:3ゝ∠)_
雖然……實在罕見,令人印象深刻,過目難忘。
見人已經來了,那些女孩們也只好放棄了拔蘿蔔,許盈沫這才鬆了兩條痠軟的腿。
一萬頭神獸呼嘯而過——早知道就去換件衣服了!還有什麼比辛辛苦苦扎馬步等了大半天,結果等來的是初(暗)戀對象更挫的!
【叮咚!下面掃描到宿主的第三個情敵,座標——大廳右側窗邊,趙婷。請宿主按本系統發佈的任務要求,速速獲取趙婷的好感度!】
一片亂聲中,許盈沫頭都要大了。
“許盈沫,你要不要還是去換身衣服……”蘇錦詞弱弱地提示。他在許盈沫面前,已經完成了“我是凡人不能懂你”的轉變。
他都不知道一會兒該怎麼給謝斯哲介紹了,這貨是前女友嗎?不,還是保持距離感吧,這是蘇少的面子,還關係着舅姥爺的尊嚴……
許盈沫也不好再賴在這兒了,向何潤萱招手,倆宴會上扎馬步的奇葩,雙腿痠軟地顫抖着,攜手離去。
謝斯哲看她離開的背影,忽然問一旁的蘇錦詞:“她是許盈沫嗎?”
在場所有人把目光挪了過來,自然是聽出了不一般,頓時對許盈沫佩服了起來。謝少一開口,竟然先問了她,肯定是因爲興趣——
難道她扎馬步也扎得別有一番風情?上流社會的審美喜好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