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放下藥碗, 看看院子裡已是暗了下來,便問:“郎君可回府了?”
一旁的張嬤嬤便躬身回道:“郎君打發了小阿青回來說,下了學要去賀七郎家飲宴。”
高氏皺着眉, 用手拍着自己的心口, 好一會子才嘆口氣說:“叫人準備醒酒湯吧。”
又想了想, “賀家的九娘子是哪天做親?”
張嬤嬤回說是下個月十九, 高氏點點頭, 眼神裡卻還是有些不屑的。
高氏的祖上是從北邊一個小鎮子遷過來的,雖在南邊這裡待了好幾代了,但祖傳的規矩, 是不興臘月嫁女的,只是旁人也不理會她家的這個規矩, 她便不好提了。
高氏脣角微微上揚,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當初端宜公主下嫁他們司馬府,不正是臘月嘛, 這不,果然夫妻間便不和睦吧。
高氏吩咐道:“細心準備一份禮,郎君那天該是去賀家吃酒的。”
府裡的二老爺與人在建業郊外辦了所書院,臨着條河,景色倒還不錯, 離城也不太遠, 二老爺醉心教學, 一心想把這書院辦得有聲有色。
高氏嘆息着, 郎君並不是當世大儒, 先生們也都是些不涉經濟的書生,這書院沒有足夠的靠山, 如何能成事?
後院還有那兩個仗着老太太寵愛的小祖宗,自己的幾個孩子又只會張嘴要吃要穿,眼看着家裡的銀錢花花的撒出去,卻沒有什麼進項回來,高氏的心都要痛了。
高氏搖了搖頭,又狠狠地拍了拍心口。
眼下縱觀全府,能依靠的,也只有這淳寧郡主了。
她雖不如以前在大梁朝時靠得住,但到底是朝中承認的郡主,便是扯着這面旗,司馬家也不會吃大虧。
可偏偏這府裡的人,都被老太太帶偏了。一開始母親便不喜歡端宜公主,幾次三番地爲難,公主明擺着是不屑理會,母親還不罷休。
如今換成淳寧郡主來了,府里居然還敢瞧不起她。
郎君一連幾日,回府了也不說要見見這多年未見的侄女,三叔他們更是連門都不上了,還有那對小祖宗,更是想着趕郡主走。
高氏覺着自己都氣不出來了,只覺得好笑。
誰會相信,世代簪纓的司馬家,傳到了如今,後人們會是這樣的呢?
高氏覺着,自己的孃家是比不上司馬家,兄弟們也都庸碌,但庸碌也有個好處,起碼他們不會自作聰明,還能看清自己的處境。
這司馬家的人,何止是愚蠢,簡直是有病!
靜怡堂中的司馬淳不知高氏所想,她若知曉,必要引爲知己。
司馬府裡的人真是何其愚蠢,何其有病!
司馬淳端坐在堂上,聽着下面司馬清與司馬澈這兩姐弟的訴苦。
這對龍鳳胎從進門微微欠個身起,便在這正廳中滔滔不絕起來。
司馬淳若不是覺得自己會丟臉,真想讓晉王的那隊親兵把他倆給扔出去。
好在他倆聲音倒是悅耳,光聽聲音還是很美妙的,只是這內容嘛……
司馬淳木着張臉,靜靜地聽他們說話。
“嚶嚶嚶,自從祖母過世後,府裡的人都不喜我和澈哥,我們自願在這府裡爲祖母守孝,聽祖母遺命住在靜怡堂裡的,可是下人們都嫌棄我們。”
“祖母命我與姐姐住在這靜怡堂的,堂姐你不在祖母身邊多時,你可要好生感謝我們纔是啊!”
“堂姐,你已經是郡主了,這個靜怡堂,你一定不會放在眼中吧!”
“堂姐,我們姐弟如今在府裡,形同孤兒,望堂姐照看一二。”
……
司馬淳向堂下看去,司馬清端坐着,眼淚從眼眶裡噴涌而出,臉上的妝居然還沒有花,司馬淳便在心中嘆着,還是建業的水粉好啊。
司馬清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瞅着司馬淳,說:“我知道堂姐一向不喜我們姐弟,只因祖母只寵愛我們,堂姐便遷怒我們姐弟了。”
呵呵,祖母不喜歡我,在司馬府裡也不是秘密了,可她也奈何不了我啊,誰要我是郡主呢!我幹嘛要爲了祖母與你們爭寵啊!
司馬澈在一邊更是瞪大了眼睛,還隱隱帶着怒意:“我才知道,堂姐小時候便與我們不對付,原來是因爲祖母太過寵愛我們啊,這難道也要怪我們麼?”
這些都是你們自己在自說自話好吧,我連你們名字都不太記得,怪你們什麼?
司馬淳抻了下衣裳,從榻上站起身,直視着這對姐弟倆。看了片刻,看得司馬清的手都有些抖了。
司馬淳便溫聲說:“你們便是三叔家的堂妹堂弟?”
姐弟倆面面相覷,不明白這郡主怎地提起這個來。
司馬清便委屈地說:“郡主堂姐,大家都是一家子骨肉,你怎麼不認得我們?”
司馬淳笑了笑,說:“都太過久遠的事了。我聽說,三叔一家已經分出去了,爲何你們身爲三叔兒女的,還留在這裡?還是說今日是三叔三嬸帶你們進來的?”
司馬澈便咬着牙道:“是祖母命我們住在這裡的。”
“哦,原來如此。”說着便不再作聲,端起了茶盞,也不看他們了,門外聽候的侍女們便進來,送客的意思很明朗了。
司馬澈站起身,恨聲道:“司馬淳,你便是郡主,也不能如此欺負人!”
司馬清也站起來,拉着司馬澈的衣袖說:“別怪郡主,郡主小小年紀便到了北邊,又沒有爹孃教養,行事自然驕縱些。”
司馬淳重重地放下茶盞,不消她吩咐,門外便進了幾個壯實的婦人,抓着這對龍鳳胎到了外面。
不一會兒,便聽到了院子外面傳來了打板子聲與叫痛聲。
司馬淳輕聲道:“去請二伯母,來教教這兩個,頂撞郡主是何罪責。”
高氏知曉了此事,又摔碎了個玉杯,恨恨地道:“兩個蠢材!”
她沒好意思過去問司馬淳,正好她還抱着病,便指了張嬤嬤帶着人,把那對蠢材架了回去。
張嬤嬤連連向司馬淳告罪,司馬淳便笑着說:“他們頂撞我倒沒什麼,我只怕以後他們出去衝撞了別的貴人,那可是給司馬府惹禍了。聽說他們早便定下了婚約,早些讓他們各自成婚吧,二伯母便不用爲些不相干的人受累了。”
張嬤嬤連連稱是。
高氏聽張嬤嬤轉述的司馬淳的話,指尖都要掐進手掌心了。
若是可以,她也想早些打發了這對小祖宗出府啊。
可是郎君不許,說是母親的遺命,不能不尊,高氏也拗不過他。
再說到這對小祖宗的婚約,是母親在世時便定下的,本也是很好的人家,但當年建業城亂,那兩家現如今都不知在何處了。
這叫人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