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司馬2

司馬淳還很小的時候, 她的阿爹司馬巡便去世了。

據說死法很是離奇,具體怎個離奇法,司馬淳也不知道。

只記得她的公主阿孃發作了好些公主府的下人, 連帶着司馬府的下人們也被清算了好些。

這些事, 司馬淳知曉的並不多, 她當時不過是一個小玉糰子, 成天在公主府裡想着法兒地撒歡。

或是到皇宮中玩耍, 那裡有幾個小姨母,年紀比司馬淳也大不了多少,還有何叔寶這個病秧子, 宮裡的小舅舅尚未成親,玩心甚重。

在當年的司馬淳想來, 皇宮裡可比公主府好玩多了。

阿孃整天都板着臉, 雖然從不對司馬淳發火, 可司馬淳卻不敢與阿孃玩在一處。

阿爹去世後,公主阿孃便說司馬淳喜歡住在宮裡, 便把她送到宮中去長住了。

真要說起來,司馬淳的阿爹沒去世時,她也很少見到她阿爹的,除了公主阿孃房中的那幅畫像。

司馬府,司馬淳也不太喜歡。

她只記得每次來司馬府之前, 阿孃的心情都會不好。

即使是司馬淳, 也不敢隨便去惹阿孃。

到了司馬府, 府裡的人, 司馬淳也不太喜歡。

這倒不是說司馬家的人對司馬淳不好。

正相反, 司馬淳的阿孃可是大名鼎鼎的端宜公主,司馬淳一出生便是淳寧郡主, 司馬家的人都是巴巴地要討好她的。

可是司馬淳卻還是不喜歡司馬家其他的小孩子,尤其是三伯父家那對庶出的龍鳳姐弟。

那姐弟倆與司馬淳同年,只比司馬淳小几個月。

這對姐弟,明明是府裡的庶出,而且姨娘也不在了,偏偏因爲老祖母喜歡,驕縱非常,脾氣特別大,連司馬淳這樣的郡主來了府裡,他們也會要一下強的。

司馬淳那時候小,基本上碰到的人都會下意識地讓着她。

司馬淳可從來沒吃過各種明虧暗虧的。

只有在司馬家,被那對姐弟明裡暗裡擠兌過幾次,還讓她有口難言。

司馬淳只記得當時是恨不得重來一回,好好地回敬一番方纔罷休的。

便是回到了宮中,也是又恨那對姐弟陰險,又氣自己嘴笨手笨的。

可是這些兒時的恩怨,說起來,都不算什麼大事。

司馬淳如今都是重活一世的人了,自然不會再將幼時的這些“玩笑”放在心裡的。

讓司馬淳心生不安的,卻是阿孃去世前的一天。

那一次也是端宜公主帶着司馬淳回了司馬府。

司馬淳並不知是何因由,只聽得靜怡堂的正屋裡有吵鬧聲。

司馬淳有些好奇,先前府裡在靜怡堂伺候的人,從來不敢大聲說話的。

司馬淳便循着那吵鬧聲,貓在窗戶底下偷聽。

她也沒聽得多少,她到時只聽得公主阿孃怒喝了一聲:“你可真對得起我!”

跟着便是“啪”的一聲,過了一會,又聽得阿孃喝了聲:“滾!”

然後正貓在窗戶底下的司馬淳,便看見她最是討厭的那對龍鳳胎姐弟,從阿孃的正屋中踉踉蹌蹌地跑了出來。

司馬淳睜大了眼睛望着他們,他們卻無暇與司馬淳置氣,直接跑出了靜怡堂的垂花門。

司馬淳後來反覆地想來,當時那對姐弟的小臉兒,真是慘白慘白的,跑出來的動作也很是倉皇。

司馬淳當時並未覺察有何不對,明明自己是要躲着,看見那對姐弟跑出去後,她連躲都忘了,愣愣地站在迴廊裡。

阿孃喊了她好幾聲,她纔回過神來。

當天,端宜公主便帶着司馬淳回到了公主府。

沒過多久,端宜公主便病了,引發了舊疾。

公主昏迷之時,說了些夢話,公主身邊的下人,都諱莫如深,司馬淳聽了便覺得有些雲裡霧裡的。

在司馬淳前世住在擷英殿的那十年裡,她反反覆覆地想過很多事。

端宜公主去世前的那段日子,司馬淳想了無數遍,聯繫起司馬府裡那對討厭的姐弟,阿爹司馬巡莫名其妙的死亡,和阿孃在靜怡堂發火的那一天,司馬淳便想了無數個可能。

因爲當時困守擷英殿,整天無所事事,又聽時有往來的老嬤嬤講了好些後宮的奇聞異事。

她便想到了最不可能的一種可能,會不會她的阿爹並沒有去世,那對討厭的姐弟其實是她的親弟妹?

不知爲何,明明這些都是司馬淳自己在前世時無聊之下想到了“故事”,說出來還有些對長輩不敬。

可此時司馬淳一聽靜怡堂已有旁人居住,還有府裡下人們的態度,她便一下子想到了前世時自己臆測出的這個故事。

會不會?會不會這個故事,便是真相?

司馬淳無端地有些害怕,經歷過了前世那些年,司馬淳早已不是幼時那個任性頑皮地淳寧郡主了,她只願一切如常,各自安好。

司馬淳看着何叔寶一邊說着靜怡堂的事,一邊還很是忿忿不平。

司馬淳心裡翻滾着,阿寶這般聰明,他會不會查到這些事?

司馬淳有些矛盾,一方面,她希望能夠一切照舊,不要再起波瀾。

另一方面,又想着,若此事爲真,那阿孃便太可憐了。

她雖無能,也是希望能爲阿孃出了這口氣的。

司馬淳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來,還勸了何叔寶幾句,要他稍安勿躁。

一面向邊上的僕婦們打聽這府裡近些年的事。

她聽得在祖母去世時,司馬府裡便分了家。

現今府裡是二伯當家,因大伯早逝,沒有兒女,過繼了二伯的幺子爲嗣,因年紀還小,便還住在府中,三伯父一家卻是早早地搬了出去。

正想法巴結司馬淳的僕婦,見司馬淳愛聽這個,便格外認真地講了三伯父家的一段故事。

“三郎君有些懼內,從前三娘子便不喜那小娘子和小郎,只是沒得法子。一說了分家,要搬出去,三娘子便不許小娘子與小郎跟着一起。”

說的是三伯父一家要搬出府裡時,三伯母因嫉妒,不喜那對庶出的龍鳳胎姐弟,便鬧着將那對姐弟棄在府裡不管了,三伯父拗不過自己的娘子,只好不管那對庶出兒女了。

司馬淳聽得那對姐弟一直住在司馬府,眉頭便不由得一跳,按捺着問起了那對姐弟的近況。

正繪聲繪色地給司馬淳講故事的那個僕婦,講到這裡,卻是一下子卡住了,連連說自己只是三等僕婦。

府裡的小娘子小郎君的起居,她無從得知。

司馬淳也並不爲難她,點點頭就此揭過。

司馬淳沒說些什麼,何叔寶倒是有些不依了。

從小,何叔寶便與司馬淳玩在一處。

何叔寶雖是總被司馬淳欺負,但一聽司馬淳講她家裡那對龍鳳胎姐弟時,他也是有些同仇敵愾的,連帶着也很不喜司馬家,只恨找不到機會。

在府裡的吳管事引着何叔寶去他住的客院時,他便笑着說:“從前便聽聞司馬府規矩嚴,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虛傳。撥來伺候郡主的三等僕婦,都如此進退有度,府中實在是會調理人。”

吳管事聽了,眉頭一皺,卻不敢多話。

何叔寶又說起了靜怡堂,吳管事便有些爲難地說:“郡主下榻之處,若收拾得不好,豈不是怠慢了郡主?”

何叔寶只是一笑,吳管事便有些拿不準他的態度了,想着,還是趕緊報上去吧。

府裡頭的事,可不是他一個小管事能管的。

和壽堂的後院裡,司馬淳不知吳管事心中所想。

她也懶得再向身邊的僕婦打聽了,先前又試了幾回,都是一說起那對龍鳳胎,僕婦們的話匣子便突兀地關上了。

這事端已顯,想來在此地多住些日子,她便能知曉了,她也不急在這一時。

無論事因爲何,她總能再聽得一個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