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淳還很小的時候, 她的阿爹司馬巡便去世了。
據說死法很是離奇,具體怎個離奇法,司馬淳也不知道。
只記得她的公主阿孃發作了好些公主府的下人, 連帶着司馬府的下人們也被清算了好些。
這些事, 司馬淳知曉的並不多, 她當時不過是一個小玉糰子, 成天在公主府裡想着法兒地撒歡。
或是到皇宮中玩耍, 那裡有幾個小姨母,年紀比司馬淳也大不了多少,還有何叔寶這個病秧子, 宮裡的小舅舅尚未成親,玩心甚重。
在當年的司馬淳想來, 皇宮裡可比公主府好玩多了。
阿孃整天都板着臉, 雖然從不對司馬淳發火, 可司馬淳卻不敢與阿孃玩在一處。
阿爹去世後,公主阿孃便說司馬淳喜歡住在宮裡, 便把她送到宮中去長住了。
真要說起來,司馬淳的阿爹沒去世時,她也很少見到她阿爹的,除了公主阿孃房中的那幅畫像。
司馬府,司馬淳也不太喜歡。
她只記得每次來司馬府之前, 阿孃的心情都會不好。
即使是司馬淳, 也不敢隨便去惹阿孃。
到了司馬府, 府裡的人, 司馬淳也不太喜歡。
這倒不是說司馬家的人對司馬淳不好。
正相反, 司馬淳的阿孃可是大名鼎鼎的端宜公主,司馬淳一出生便是淳寧郡主, 司馬家的人都是巴巴地要討好她的。
可是司馬淳卻還是不喜歡司馬家其他的小孩子,尤其是三伯父家那對庶出的龍鳳姐弟。
那姐弟倆與司馬淳同年,只比司馬淳小几個月。
這對姐弟,明明是府裡的庶出,而且姨娘也不在了,偏偏因爲老祖母喜歡,驕縱非常,脾氣特別大,連司馬淳這樣的郡主來了府裡,他們也會要一下強的。
司馬淳那時候小,基本上碰到的人都會下意識地讓着她。
司馬淳可從來沒吃過各種明虧暗虧的。
只有在司馬家,被那對姐弟明裡暗裡擠兌過幾次,還讓她有口難言。
司馬淳只記得當時是恨不得重來一回,好好地回敬一番方纔罷休的。
便是回到了宮中,也是又恨那對姐弟陰險,又氣自己嘴笨手笨的。
可是這些兒時的恩怨,說起來,都不算什麼大事。
司馬淳如今都是重活一世的人了,自然不會再將幼時的這些“玩笑”放在心裡的。
讓司馬淳心生不安的,卻是阿孃去世前的一天。
那一次也是端宜公主帶着司馬淳回了司馬府。
司馬淳並不知是何因由,只聽得靜怡堂的正屋裡有吵鬧聲。
司馬淳有些好奇,先前府裡在靜怡堂伺候的人,從來不敢大聲說話的。
司馬淳便循着那吵鬧聲,貓在窗戶底下偷聽。
她也沒聽得多少,她到時只聽得公主阿孃怒喝了一聲:“你可真對得起我!”
跟着便是“啪”的一聲,過了一會,又聽得阿孃喝了聲:“滾!”
然後正貓在窗戶底下的司馬淳,便看見她最是討厭的那對龍鳳胎姐弟,從阿孃的正屋中踉踉蹌蹌地跑了出來。
司馬淳睜大了眼睛望着他們,他們卻無暇與司馬淳置氣,直接跑出了靜怡堂的垂花門。
司馬淳後來反覆地想來,當時那對姐弟的小臉兒,真是慘白慘白的,跑出來的動作也很是倉皇。
司馬淳當時並未覺察有何不對,明明自己是要躲着,看見那對姐弟跑出去後,她連躲都忘了,愣愣地站在迴廊裡。
阿孃喊了她好幾聲,她纔回過神來。
當天,端宜公主便帶着司馬淳回到了公主府。
沒過多久,端宜公主便病了,引發了舊疾。
公主昏迷之時,說了些夢話,公主身邊的下人,都諱莫如深,司馬淳聽了便覺得有些雲裡霧裡的。
在司馬淳前世住在擷英殿的那十年裡,她反反覆覆地想過很多事。
端宜公主去世前的那段日子,司馬淳想了無數遍,聯繫起司馬府裡那對討厭的姐弟,阿爹司馬巡莫名其妙的死亡,和阿孃在靜怡堂發火的那一天,司馬淳便想了無數個可能。
因爲當時困守擷英殿,整天無所事事,又聽時有往來的老嬤嬤講了好些後宮的奇聞異事。
她便想到了最不可能的一種可能,會不會她的阿爹並沒有去世,那對討厭的姐弟其實是她的親弟妹?
不知爲何,明明這些都是司馬淳自己在前世時無聊之下想到了“故事”,說出來還有些對長輩不敬。
可此時司馬淳一聽靜怡堂已有旁人居住,還有府裡下人們的態度,她便一下子想到了前世時自己臆測出的這個故事。
會不會?會不會這個故事,便是真相?
司馬淳無端地有些害怕,經歷過了前世那些年,司馬淳早已不是幼時那個任性頑皮地淳寧郡主了,她只願一切如常,各自安好。
司馬淳看着何叔寶一邊說着靜怡堂的事,一邊還很是忿忿不平。
司馬淳心裡翻滾着,阿寶這般聰明,他會不會查到這些事?
司馬淳有些矛盾,一方面,她希望能夠一切照舊,不要再起波瀾。
另一方面,又想着,若此事爲真,那阿孃便太可憐了。
她雖無能,也是希望能爲阿孃出了這口氣的。
司馬淳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來,還勸了何叔寶幾句,要他稍安勿躁。
一面向邊上的僕婦們打聽這府裡近些年的事。
她聽得在祖母去世時,司馬府裡便分了家。
現今府裡是二伯當家,因大伯早逝,沒有兒女,過繼了二伯的幺子爲嗣,因年紀還小,便還住在府中,三伯父一家卻是早早地搬了出去。
正想法巴結司馬淳的僕婦,見司馬淳愛聽這個,便格外認真地講了三伯父家的一段故事。
“三郎君有些懼內,從前三娘子便不喜那小娘子和小郎,只是沒得法子。一說了分家,要搬出去,三娘子便不許小娘子與小郎跟着一起。”
說的是三伯父一家要搬出府裡時,三伯母因嫉妒,不喜那對庶出的龍鳳胎姐弟,便鬧着將那對姐弟棄在府裡不管了,三伯父拗不過自己的娘子,只好不管那對庶出兒女了。
司馬淳聽得那對姐弟一直住在司馬府,眉頭便不由得一跳,按捺着問起了那對姐弟的近況。
正繪聲繪色地給司馬淳講故事的那個僕婦,講到這裡,卻是一下子卡住了,連連說自己只是三等僕婦。
府裡的小娘子小郎君的起居,她無從得知。
司馬淳也並不爲難她,點點頭就此揭過。
司馬淳沒說些什麼,何叔寶倒是有些不依了。
從小,何叔寶便與司馬淳玩在一處。
何叔寶雖是總被司馬淳欺負,但一聽司馬淳講她家裡那對龍鳳胎姐弟時,他也是有些同仇敵愾的,連帶着也很不喜司馬家,只恨找不到機會。
在府裡的吳管事引着何叔寶去他住的客院時,他便笑着說:“從前便聽聞司馬府規矩嚴,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虛傳。撥來伺候郡主的三等僕婦,都如此進退有度,府中實在是會調理人。”
吳管事聽了,眉頭一皺,卻不敢多話。
何叔寶又說起了靜怡堂,吳管事便有些爲難地說:“郡主下榻之處,若收拾得不好,豈不是怠慢了郡主?”
何叔寶只是一笑,吳管事便有些拿不準他的態度了,想着,還是趕緊報上去吧。
府裡頭的事,可不是他一個小管事能管的。
和壽堂的後院裡,司馬淳不知吳管事心中所想。
她也懶得再向身邊的僕婦打聽了,先前又試了幾回,都是一說起那對龍鳳胎,僕婦們的話匣子便突兀地關上了。
這事端已顯,想來在此地多住些日子,她便能知曉了,她也不急在這一時。
無論事因爲何,她總能再聽得一個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