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玉笙的眼皮不禁跳了一跳,擡起頭來冷笑一聲,“那你與沈伯南又有何區別?更何況,你別忘了,你爹死在獄中前是留有遺言的,以後肖家子孫、世世代代都不可納妾,你肖家從前種種,楊勇亭造孽,焉知不是你爹娶了妾侍而引起的?再者而言,你即然明知肖老爺留了遺言,當時又已經有了我,你卻又何以執意要娶孫曉筱入門。”
“我那是不得法,”肖嶽凡道,“他孫家使了手段,我若是不娶她,那肖家就真的要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好,”葉玉笙道,“即是如此,那我也不便說旁的。而今你即然娶了她做正房,那我這個妾就是多餘的了,即然祖訓裡寫了不能納妾,我這個多餘的妾,你索性便休了我罷。你總不能置你祖先的遺言而不顧,是不是?”
“祖訓是死的,人是活的。”肖嶽凡道,“即然是爹定下來的規矩,我也可以將這規矩廢了。”
“你真是拿祖訓當而戲,”葉玉笙不耐道,“若是說廢便能廢了,那以後你們肖家的祖訓還有什麼威性可言。”
“說來說去,你不過就是不想回我肖家。”肖嶽凡道。
“你說得對!”葉玉笙豪不避諱,“我根本不想和你拐彎抹角,你即然知道,話我也說得明白了,我就是死,也是斷然不會再去你們肖家的。更何況,你們已經將我沉過兩次潭了,反正你們對我起殺心,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如今,你就索性當我已經死了好了。”
“葉玉笙。”肖嶽凡見她的話已是說到這個份上,心知是再無挽回了,心中一時極是難受,彷彿有什麼東西,一點點從自己的胸口抽離了,痛得他眼眶都紅了,他心中到底不甘,脫口道,“你到底,有沒有對我動過心?你對我到底有沒有過丁點的真心?”
葉玉笙猛然間聽到他這樣說,只覺腦中嗡的一聲響,身子晃了一晃,一時竟是有些坐立不穩,她深吸一口氣,良久,方緩緩道,“這話,不如你先問問你自己,你對我,可曾動過心,可曾有過一丁點的真心?”
“我……”肖嶽凡嘴脣蠕動,卻是說不出話來。
“你回去吧,”葉玉笙搖了搖頭,眉頭輕皺道,“以後你別來了,我想要過點安靜的日子,想過點沒有你的日子。”
“你,”肖嶽凡依舊不甘心,衝到她跟前,雙手抓住了她的雙肩,急問道,“你是不是怪我與曉筱成親那日強迫了你?”
她見葉玉笙不說話,急道,“那天是我喝醉了酒,那不是真的,我不是真的要那樣待你的。你入門那麼久,我日日與你睡同一個房間,可是你看,一直都是你睡牀,我睡竹案上,我從來沒有碰過你的,是不是?”
“不管你喝醉了也好,沒有喝醉也好,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就算了,不要再提了。反正你也沒有愛過我,你一直都嫌棄我的出身
,你們肖家的大戶人家,我原也不配嫁入你肖家的……”
“不是,不是的!”他心中大急,脫口喊道,“好,我承認,我對你是真心的,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你和我回肖家,你在最艱難的時候都沒有說過要離開我,你爲什麼要等我現在好了的時候,要離開我!”
“你沒有,”葉玉笙道,“你沒有,你對我不是真心,你若是對一個人真心,不會是這樣子的。”
“那該是什麼樣子?”
葉玉笙沉默了半晌,方道,“你還記不記得那次我、大嫂,還有你和於翠蓉一同去登浮丘山?你記不記得那次我和你一起撞上你大哥前,我們經過一棵樹時,有樹枝擋路,你走在前頭,撥開了那樹枝,可是你走過去後,卻絲毫沒有管過後面的我,鬆開了那樹枝,結果那樹枝就向我拍了過來,若非我用的臂擋住了,當時我的臉就要被那樹枝拍傷……”
肖嶽凡一時卻是愣住了,哪裡還記得那樣久遠的事,又是這樣一件小事,他眼中滿是不可置信,急道,“就是因爲這個?這麼大一點事?這都多久了,我都已經不記得了,你怎麼能,怎麼有憑這個就覺得我,我對你……”
“正因爲事情小,纔可見一個人的真心,你若是心裡有我,怎麼會自己獨自走了,而置我於不顧?好,你覺得這件事太小,那我不說這事,你仔細想想自你決定娶孫曉筱進肖家後,你都對我做過些什麼?難道都忘了?你即然那樣討厭我,那樣痛恨我,你眼下來跟我說這話,又是何必?”
“那是因爲你瞞着我,和喜香開了繡芳園,瞞着我沈伯南勾勾搭搭……”
“你看,到了這個時候,你依然在心裡這樣看我。”葉玉笙冷笑不止,站起來指着他道。
“那便如何?”肖嶽凡道,“你原本便是這個樣子,我就是痛恨自己,偏偏竟還忘不了你,葉玉笙,我不會讓你如意的,不會!”
一旁的青草已經擦乾了大耳的身上的毛髮,見他們兩人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竟是也弓起了背,滿臉戒備的瞪着肖嶽凡,好似隨時都有可憐彈射而起,將他撲倒一般。
肖嶽凡見它這樣,不禁愈加惱怒,“臭貓你幹什麼?連你都敢欺負我是不是?”
“它不是一隻貓,你想幹什麼?”葉玉笙怒道,“你趕緊走吧。話說到此,我也算是都和你說清楚了,我不想再和你爭論什麼,你也別休想拿什麼來要協我,我在這邊孤身一人,連個孃家人都沒有,我根本不怕什麼沒臉面,你若執意不肯給我休書,我也無妨,今時今日,我早就不是那個初來乍到,什麼都怕的人了。”
肖嶽凡聽了她言,卻是再也說不出什麼來了,指着她,點點頭,甩袖而去了。
待他一走,她方一屁股跌坐在椅子裡頭,長嘆了一口氣,青草見她面色不善,走上來道
,“小姐可是又難受了?不如到牀上去躺一會吧?”
葉玉笙點點頭,當下便由她扶着,躺到了牀上去了,一時間竟是隻覺天弦地轉,整個人都像是要飛了起來,青草見她這樣,心中大急,奔出支喊叫起來:“月茹姑娘、吳小姐,不好了,小姐她,她她身子又不好了……”
待吳清遠過來看過,又熬了藥,喂她喝下了,昏昏睡過去後,心中不免疑惑,問青草是否發生了什麼事,青草便將今日肖嶽凡來訪的事,一一與衆人都說了,吳喜香與月茹聽了,不免滿臉的憤怒,“這個肖公子,也不知道是早幹什麼去了,姐姐住在他家的時候,他沒有想過要好好待她,現在還來說這些話,又有什麼用?”
“可不是。”吳喜香道,“她在的時候,不對她用些心,現在這個人沒有了吧,他是急了,讓他急去。我跟你說好了啊二哥,到時候他若是派人來搶人,你可得攔着啊,我看這段時間你也還是先搬到繡芳園裡來住着,免得到時候我一個人,攔不住。”
“好倒是好,”吳清遠點點頭,一臉擔憂的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葉玉笙,說道,“可是你這繡芳園裡全是女人,我一個大男人住進來,只怕要不方便。”
“這有什麼?”吳喜道,“西僻院裡還有好些空房子,你就先住進去,繡娘們都在東院,也礙不着什麼,更何況,你可別小看了我的這些繡娘們,個個可都是見慣了大世面的,可不怕你。”
如此,吳清遠便當真跟她娘稟了一聲,搬到繡芳園裡來住了。
便又過了幾日,天氣已是漸漸的熱了起來,夜晚睡覺時,繡芳園裡的衆人,都能到聽後院水池裡傳來隱隱的蛙聲,竟然已是到了夏日了。因沒有了肖家那些煩心的人與事,葉玉笙的生活便過得格外清靜起來,吳喜香見她現下已是住到了繡芳園,便想將她是這繡紡的合夥人之一的事宣揚出去,卻被葉玉笙攔住了,她終是個青樓裡出來的,眼下生意好,喜歡她的繡品的人多,怕只怕這些大家的小姐若是知道了這些繡樣竟是個青樓女人所繡,也不知會不會嫌棄。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況,她是當真心累得很,只想安安靜靜的繡繡花,與園裡的繡娘們說說笑笑,也就罷了。
如此一來,她只覺一天的時光竟是過得格外的自在舒心,吳清遠住在西院裡,偶有聽得他在院中武刀論劍之聲傳來,她不自覺的便在嘴邊一股笑意,這一日,卻又聽得他在那邊吹起笛子來,那笛音幽幽揚揚傳來,她心下不由一跳,只覺這笛聲甚是熟悉,她便站了起來,去房中拿了胡琴,坐在凳上依咿着追着他的笛聲而去,他在那邊滯了一滯,她便將手中的琴桿也停了一停,待那幽揚的笛音再次傳來,她也復又拉響了這胡琴。待一曲畢了,兩個人不禁都有些怔愣,心中卻是歡喜的,那笛聲與琴聲卻似乎還在,久久不願散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