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的表情生出細微變化,商玦不知想到什麼一時露出好笑的神情,“我並非手眼通天之人,大殷諸侯如此之多,莫說我不是真的神仙,便是真的,也無可能處處顧及。”
朝夕有些怔然,大概不知道做什麼表情,人一時也木呆呆的,商玦看的更是好笑,不由擡手拂了拂她肩頭的亂髮,“莫要生氣了,否則我可要大大的委屈。”
朝夕忽的驚醒,“誰生氣了!你又怎會委屈……”
商玦聞言不由得又搖了搖頭,“好好好,你沒有生氣,我也不曾委屈。”
說着又拂了拂她身上的披風,掀開車簾朝外看了一眼,“時辰尚早,我們去別處轉轉,雨中出遊倒也別有一番情致,回來幾日,你可有出過府門玩耍?”
朝夕不由得再皺眉,“什麼情致,還是早些回府的好。”
商玦脣角微彎,“那你要自己回去嗎?”
朝夕聞言便站起身來,又輕喝一聲,“停車!”
一聲令下,雲柘不由得減慢了車速,外面細雨霏霏,朝夕竟然受不住商玦這似激非激的話真的要回府,他失笑的一把拉住朝夕的手腕,“我是玩笑話,你怎麼真的信了。”
說着又一轉頭,“不必停車,繼續走!”
車速又再度變快,朝夕半彎着身子站在車中不肯動,僵持許久,商玦無奈的搖搖頭,正不知如何是好,馬車卻忽然猛地一顛,朝夕站在車中重心不穩,商玦見勢便是一拉,朝夕輕“啊”一聲,下一刻人已經到了商玦懷中,還未反應,便聽到商玦低沉的笑。
朝夕直覺丟臉無比,更不愛看商玦佔了上風模樣,待要掙扎,卻被商玦一把按住,他仍然帶着笑意的道,“你不是好奇那天晚上我帶你去了何處嗎?”
朝夕當即便是一愣,商玦說的不錯,她那無知無覺的一夜,商玦到底帶她去了何處她半點都不知曉,她更不信商玦所言的神醫看病之話,有唐術在,他還怎麼會帶她去找別的神醫?!朝夕咬了咬牙,“去便是了,你放開我!”
商玦手臂一緊,好似貪戀一般的將她緊緊抱了一下,朝夕本以爲他還要耍賴,下一刻商玦卻真的將她放了開來,朝夕淺吸口氣,起身坐到了一旁側座上去。
馬車彎彎繞繞走過巴陵的大街小巷,好半晌纔到了城南,商玦所言只有“城南”二字,可雲柘卻知道他說的就是那夜去過的小小門庭,馬車越走四周越是嘈雜紛亂,朝夕聽着各式各樣的聲音忍不住掀開車簾朝外看,城南大都是賤民雜居之地,街市不如別處整齊乾淨,有些地方還是一片雞飛狗跳的髒亂,朝夕看在眼裡,面上卻無厭惡。
“你一定不曾來過這裡,就連久居巴陵的富貴人家想必也不知道巴陵竟然會有這樣的地方,這地方吵鬧是吵鬧了些,卻能叫上位者看到巴陵之外蜀人的縮影。”
巴陵乃是蜀國王都,除卻這一片雜居之地別處都有一個王都該有的繁華,富人權門整日所見皆是紙醉金迷,很多人連城南的破敗都看不見,更別說巴陵之外的蜀人了,貴人們被幻象所迷,上位者安坐在巴陵享樂,卻不知大廈將傾的危機早已暗地裡生髮。
朝夕的神態從寡淡一下子變得沉凝起來,她靜靜地看了許久,忽然冷靜的道,“聽聞燕都繁華堪比巴陵,那裡可有這樣的地方?”
商玦目光悠長,“自然是有的。”
朝夕不由得蹙眉,她少時就被貶斥出了巴陵,而商玦也是幼年便流落出宮廷,他和她都不是身在榮華富貴之間不知世間疾苦的人,她去過淮陰,到過趙國,又被困涼山,若論世間疾苦,她見過的何其之多,她自己也曾苦不堪言。
“不過和蜀國有些不同。”
朝夕挑眉,看他,“如何個不同法?”
商玦深長一笑,“若想知道,你親去燕都看了不就知道了?”
燕都……燕國在大殷極北之地,燕都更是在燕國的北方,與蜀國相隔了千山萬水,在此之前朝夕何時想過能去燕都,便是在此刻,她也覺得燕都是如此遙遠,多少人一輩子不曾出過蜀國,而她……朝夕轉過目光,“貧窮富貴本就有差,就算不同想來也差不了多少。”
商玦眼底微暗,笑意卻不變,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朝夕心思微動,又想到了孫芩適才在那蘭庭所說的話,略一思忖她還是忍不住問道,“當年……你是如何離開燕國宮廷的?”
商玦挑眉,自然知道朝夕的好奇心是被適才孫芩的話勾起來的。
他略一沉吟,“便如孫芩所言。”
朝夕沒想到他答得這般利落,更沒想到他當年當真是被嫡母所害,這麼一想,他便又想到了商玦的身世來……商玦的身世衆說紛紜,據聞其生母只是燕王當年一個普通的侍妾,其人連個美人之位也無,而商玦是幾歲流落宮廷,三年之前又是如何被尋回的,這些偌大的燕國竟然查不到任何一種確切的說法,委實是詭異。
商玦的身世並不十分重要,而朝夕本就是一個對別人私人問題不甚感興趣的人,此刻一問已經是極限,她必定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於是她及時的停止了話題,她人在蜀國,更沒想過去到燕國,因此燕國的內政內宮的紛爭和她又有什麼干係?
只是他遭嫡母迫害,據聞又和燕王父子關係不佳,既然如此,他是如何被尋回還被奉爲了世子呢?朝夕心中不解,只對商玦暗地裡的勢力有了更多的懷疑。
她不再問,商玦也不再說,恰在這時馬車行到了一處小巷,和先前經過的幾處不同,這一處所在相比之下實在是安靜非常,周圍的房舍也整齊許多,朝夕又掀簾朝外看,當先看到了一處學堂一樣的所在,那學堂簡陋的只有一處殘垣矮牆,因爲下了雨裡面的孩子大都再往外跑,似乎那狹窄屋舍容不下幾個人一般,朝夕蹙眉,賤民是進不得學舍的,這等看起來十分簡陋的學舍也很容易被差役查封,大抵是此處太過偏僻至今沒人注意這片地方。
朝夕眸色漸深,眸光一晃,不由得在一片房舍之中看到了一處青瓦白牆的所在,那房舍門楣也並不高大挺闊,只是從外面看起來就十分雅緻素淨,更叫人耳目一新的卻是那高牆之後冒出來的蔥蘢竹林,朦朧雨幕之中蔥蔥郁郁一大片,老遠就給人清涼靜謐之感,朝夕的目光一直落在那竹林之上不曾移開,等馬車在這門楣之前停下的時候她不由得眼底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