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玦自上俯瞰着他,“這兩日住在這裡可還安穩?”
洛玉鏘猶猶豫豫的擡頭看了一眼商玦,抿脣道,“安,安穩。”
商玦脣角微彎,“可用了早膳?”
洛玉鏘又看他一眼,“用,用了。”
商玦似乎覺得這臺階太高,便又往下走了兩階,目光帶着讚賞的上下打量了洛玉鏘一瞬,末了搖了搖頭,“太瘦了,男孩子如此瘦弱會被欺負。”
洛玉鏘瑟縮一下,拳頭驟然攥緊,卻是不說話。
商玦眸光一轉道,“想學武嗎?”
洛玉鏘一愣,豁然擡起了頭來,眼底滿是光彩的看着商玦,彷彿鼓足了所有的勇氣纔開口,“我?我,我可,以嗎?我……我不行……的……”
商玦聞言面上笑意更深,“孤覺得你可以。”
洛玉鏘一怔,面上更是一片受寵若驚,商玦變走到他身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根骨極好,未曾學武身手已十分迅疾,若有人教你,必定能成爲大家。”
洛玉鏘看着商玦,面上的表情已不能用激動來形容,他愣了愣,忽然就紅了眼,怕被商玦看到,又猛地低下頭去,而後便站着不動,商玦看着洛玉鏘,一陣沉默。
見商玦不說話,洛玉鏘又擡頭看了一眼他,隨即便低聲道,“我……我是……洛氏……我不會……一直留……留在這……裡,我……我沒法……”
洛玉鏘是洛氏之人,此刻不過暫且被商玦留下,再過幾日便是試劍大會,試劍大會之後商玦便會離開,到時候呢?洛玉鏘年紀雖小,卻早已見慣了世間百態,商玦給他的不過是暫時的優待,等他離去,等着洛玉鏘的又將是什麼?
商玦定定看着洛玉鏘,“你可想跟着孤?”
洛玉鏘又猛地擡起頭來,他定定看着商玦,嘴脣幾動卻說不出話來,眨了眨眼,眼角頓時溼了,他眼底分明有期待,卻又十分害怕,幾番猶豫,卻是不敢輕聲應承,他心中一萬個願意,卻怕這願意之後會被拋棄,商玦嘆了口氣,略帶兩分安慰的摸了摸他的腦袋,“此事你可以考慮一二再回答孤,你若願意,往後只需聽孤的話便可。”
洛玉鏘緊緊攥着袖子,擡手摸了一把眼睛。
商玦見狀又一笑,“男兒有淚不輕彈,回去吧,想好了再告訴孤。”
洛玉鏘仰頭看了商玦幾瞬才轉身,沒走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商玦,便是如此期期艾艾的走到了月洞門之後去,商玦輕嘆口氣,一轉身便看到了站在十多步外的朝夕。
朝夕掃了一眼洛玉鏘消失的地方,“讓他跟着你,你是要做救世主了嗎?”
朝夕語氣冷靜目光沉着,格外顯得無情,商玦聞言也不惱,彎了彎脣走到了朝夕身前去,而後便目光溫柔的看着她道,“淮陰侯府的下場你我都知道,孤若不出手,他的結局也可想而知。”
微微一頓,商玦又道,“孤不做救世主,只因爲,也曾有一人這樣待孤。”
商玦目光若淵,語聲仍然沉穩從容,卻又有兩分格外的深重,朝夕聽着一愣,也曾有一人這樣待他?朝夕看着商玦,略一思忖心底便有些明白,同樣都是幼年便流離在外,同樣是經歷波折,他必定也遇見過一個溫暖的人,這纔有了今日這話。
朝夕微微眯眸,並不多問,不論誰曾經這樣待他都和她無關,只是她沒想到商玦這樣的人竟然會生出搭救洛玉鏘的想法,這世道,可憐之人無辜之人何其多,朝夕自己是,見的更多,她本心涼薄,亦不會多管閒事影響大局,在她想來,商玦也是和她一樣的。
朝夕轉過頭去,“世子如何行事自己決定吧,莫生亂子便是了。”
商玦並不覺得朝夕這話有何不好,脣角又是一彎,看了看這天色道,“現在就要去禪院?可要孤陪你去?外人皆以爲你眼盲,不如一瞞到底。”
朝夕的眼疾基本痊癒,每日除了幾個時辰的敷眼之外別的時間都不必再蒙着布巾,可如今商玦這樣說了,朝夕也覺得不錯,她既然是個瞎子,出行自然要商玦陪着纔好。
抿了抿脣,朝夕點了頭,“好,那就同去。”
商玦面上笑意便是一深,“天冷,外頭還得加個斗篷。”
二月初的天氣自然不算暖和,朝夕和商玦都包裹嚴實的出了門,上山的路他們走過,這一次不需要淮陰侯府的下人便能走上去,眼看着試劍大會一日一日臨近且府中又出了這麼多的事端,洛舜華也沒那麼多的花樣來招待他們,如此一來反倒是安然。
朝夕穿着正紅色的斗篷,風帽一帶,整個人的面容便被遮了大半,她眼上仍然敷着白巾,起先被子蕁扶着,到了上山的階梯,商玦自然而然的將朝夕的手接了過去,朝夕有所感,抿了抿脣未曾拒絕,商玦便道,“淮陰侯府新喪,他卻並未下山,向佛之心倒是虔誠。”
世子洛靈脩死了,若按長幼來說,接下來繼承淮陰侯府世子之位的該是二少爺洛清和,可是洛清和不僅不曾出現在洛靈脩的葬禮,更是連個面都未露。
府中傳言紛紛,不知多少人爲二少爺嘆了一聲可惜。
朝夕眉頭微皺,“或許,並非是向佛之心。”
商玦脣角微彎的轉頭看了朝夕一眼,並未接話。
上山的路並不長,朝夕和商玦小半個時辰不到便到了禪院門口,敲了幾下門,前來開門的還是慧心小和尚,小和尚探頭一看見是朝夕,眸光頓時微亮,“施主來了?!”
因是年輕,聲音尚有兩分雀躍,只在看到商玦之時眼底生出敬畏來,朝夕彎脣點了點頭,小和尚便合手一禮,“兩位施主來禪院不知有何貴幹?”
商玦未出聲,朝夕在旁溫柔道,“我來見二少爺,煩請通報。”
小和尚聞言雙眸一亮,“咦——”
他似乎十分驚訝,朝夕挑眉,“怎麼?不便嗎?”
小和尚趕忙搖頭,“不不不,不是不方便,是師兄他早就知道您要來。”
朝夕蹙眉,“要就知道我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