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傅歡是上官榮心裡的一顆硃砂痣。
後來,就變成了帳子上的一抹蚊子血。
傅府的大小姐和三小姐容貌傾城,名動北平,當時,向這兩朵姐妹花求親的青年才俊數不勝數,提親的媒婆幾乎踏破了傅府的門檻。
大小姐最後嫁給了白家的那位獨子白恆。
那麼就只剩下三小姐這朵尚未有人採擷的名姝。
上官榮當時,也和那些個年輕公子一樣,迷戀着傅歡。
別的公子都想娶她爲妻,並揚言說,有這樣的美嬌娘,以後哪裡還會看得上其他的庸脂俗粉?所以娶她爲正妻之後,絕不納妾。
那時候的上官榮已經有了妻女了,即是如今的大夫人和上官芸,二太太和上官長生、長青兩兄弟。
爲了傅歡,他甚至願意休妻棄女。他帶着媒婆去提親,不想傅家卻瞧不上他。
上官榮年輕時也是個帥氣的男子,家族出自百年名門。按理說他爲了傅歡休妻棄女,傅家定會感動他的誠心。
可他被拒絕了,原因就是,他上官榮是個仗着豐厚的家底,盡情揮霍,不懂賺錢斂財的男人。
上官年輕氣盛,此後就絕了對傅歡的念想。
傅歡和她大姐的感情是不大好的,自從大姐結婚後,傅歡便常常去白府串門,這姐妹倆的感情,竟有所緩和。
她大姐結婚三年,生了一個女孩兒了。傅歡仍然單身。
只要她單身一天,這北平的年輕公子,就再等上一天。她的婚事拖延一年,那些癡情於她的男子們便也就再等上一年。
傅歡等到二十二歲,還沒嫁人。
那時,很多人都在猜測。她是不是在等什麼人,或者愛上了哪個“不能愛”的人。
就在大夥以爲她愛上一個有婦之夫的時候,不料她無視了衆多優秀的追求者,倉促地下嫁給了上官榮。
上官榮有種被餡餅砸中的夢幻感,飄飄然的,又很惶恐。
婚後他對她好得不得了,這個女人,美麗,高貴,人前端莊,牀上嫵媚,她像一條美人蛇,緊緊纏繞着他,讓他欲罷不能。使他忘記了他另外三個妻妾,夜夜和她纏綿,獨寵她一人。
對於傅歡的下嫁爲妾,上官榮既感動又得意。瞧瞧他的魅力多大,國色天香的傅家嫡女寧願放棄整座森林,只吊死在他這棵樹上,他現在走在大街上,總招來各種議論,皆是男人的羨慕嫉妒恨。
這份得意沒多久,傅歡就被診出有身孕。
明明才結婚了兩個月,郎中就說有三個月大了。
他的心情很複雜,他不敢面對那個隱隱存在的真相。
新婚期間,如膠似漆的,上官榮捨不得打罵她。
於是他自我催眠,心想那個郎中是個半吊子的庸醫,肯定是他誤診了。
於是就這麼一日過一日,終於等到孩子降生。
是個嬌小的女孩子。生出來的時候,皺巴巴的,看不出她像誰。
上官榮沒有從她的面貌上,看到別人的影子,不由舒了口氣,他心情很好地給孩子取了個名兒。叫盈袖。
初見傅歡時,是在燈光旖旎的舞會上,佳人一襲粉紫色旗袍款款走來,與他擦肩而過的瞬間,他只覺得滿袖香風撲面而來。
真是暗香盈袖。
小盈袖滿月之後,她的膚色變得透白透亮,眉眼秀氣可人,完完全全像了傅歡。
上官榮盯着這個孩子許久,見狀鬆了口氣。
傅歡生了孩子之後,他僅在她房裡過了一夜,就再也沒有去過她的院子。
新婚的甜蜜濃情早就在時間裡慢慢褪色了。
這時候的他,很愛面子。他不想揭穿這個孩子的生父,因爲他怕被外人笑話。
他想,只要這孩子的臉不要有別人的影子,就沒有人知道她不是上官家的種……這樣,他還是容得下她的。
盈袖兩歲的時候,已經會走路了。
因爲是庶出,所以她總被僕人看不起。被嫡姐欺負。
傅歡是個硬氣的,就拿了藤條教育上官芸和上官菲。
這樣,她也就間接地得罪了大夫人。大夫人本身就忍了她很久,這會兒也藉機收拾起她來了。
後院平靜了兩年,終於鬧騰起來。
虧上官榮還在想,他是個有福氣的人。後宅安穩,妻妾和睦呢。
他心裡對傅歡存了芥蒂,便事事對她不滿。在後院的爭吵當中,上官榮完全站在大夫人那邊,他認定是傅歡恃寵而驕,故意挑事。
那天。母女倆被罰,一整天不能吃飯。
後宅的爭鬥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有了第一次的欺辱,後面就會有第二、第三次。
傅歡人單力薄,無法與大夫人二太太三姨太等人匹敵,遂常常被欺壓。
後來。傅歡忍受不住了,便寫了信,託丫頭到郵局寄信。
不成想,那封信被上官榮截住了。
當看完信中的內容,上官榮氣得心肺都要爆炸!
沒想到這個賤人,原來在出嫁前。便和她姐夫上了牀,發現懷了孕,慌張之下,才倉促嫁給了妻妾衆多,且無公婆侍奉的上官榮,以掩人耳目。
而現在,她在上官家的後院快待不下去了,所以忍不住寫信,向白恆求助。
白家遠在蘇州,她的那封承載着心酸和晦暗的密函,最終沒有送到她愛而不能的男人手中。
傅歡死了,被上官榮拖到井裡,活活淹死的。
在推她下井的時候,上官榮用水果刀捅了她的小腹,讓她血流不止,下了井之後,能夠加快死亡。
事後,上官榮也挺後悔。那天他被怒火衝昏了頭。就這麼要了她的命。
但,那個賤人死了也就死了,何必糾結太多?
他上官榮隨着年紀越來越大,就越來越愛面子,認爲臉面大過一切,他決不能讓府內的人知道,四姨太傅歡是被他弄死的,原因是她在婚前就和別人睡過。
作爲姨太太,是否處女,並沒那麼看重,上官榮也可以不計較。
但她居然懷着孩子嫁給他!
這種事不能傳出去,所以,他也就沒對外人說起盈袖的身世。
傅歡的死,上官榮只說,四姨太出門郊遊,失蹤了。
而這個代表着恥辱的庶女,上官榮派了一個刻薄的老媽媽照顧她,直到小丫頭五歲的時候。就讓她開始幹活,拿她當僕人使。
才五歲大的孩子,能做什麼?
大夫人將她丟到廚房,幫僕人洗菜,飯後則洗碗,碗筷洗好了,就被拖到河邊學着洗衣服。
冬天的時候,河水很冷,軟軟白嫩的小手凍得發紫腫痛。
小小的人兒蹲下河邊,一邊搓着衣服,一邊??地擦眼淚。
上官府一家子的衣服,全丟給了她洗。也不管她人小力弱,而僕人就在邊上督促着她,十二點之前沒洗完,就沒有飯吃。
小盈袖時常有上一頓沒下一頓的。
到了十五歲,她的容貌便開始顯山露水,她的嫡姐們嫉妒她,便卯足了勁兒地折磨她,讓她餓肚子,幹粗活,生生把小身板折磨得瘦弱如柴。
這些,都是上官榮?許的,若不是他的?許。他的妻女怎麼敢隨便欺辱她?
……
盈袖知道,慕奕一經公佈要許她姨太的名分,上官榮定會以丈人的姿態,嚮慕奕獅子大開口。
慕奕有錢有勢,想來也不會在意高額禮金,說給就給。
盈袖不想讓上官榮佔便宜。也深知這一家子的貪婪無度,此時若不揭發身世,恐怕日後,上官家一遇到麻煩,便要尋求她這個嫁入司令府的“三小姐”幫助。
既然要離開北平,她也就不希望和上官家有任何瓜葛。
昨天。上官榮被嚇傻了,她母親的死便也水落石出。
二太太在慕奕?洞洞的槍口下,戰戰兢兢地把當年的事情全盤托出。
慕奕沒想到盈袖還有這等曲折的身世,同時也知道了她幼時受的困難全是拜上官家所賜。
他心裡隱隱升騰起一股陌生的情愫,那大約是愛憐。
“本帥要把上官榮抓到警局,他殺了你母親,理應獲刑!”
盈袖阻止了他,沉吟了一會兒,鎮定地說道:“雖說他是害死我母親,但這事追根到底還是我母親種下的因,她的死則是她的果。傅家都不想追究此事,而今過了十六年,我更沒有理由去追究。況且,上官榮到底養了我這麼多年,沒有對我趕盡殺絕,當年的恩怨,就算一筆勾銷吧。以後,我不再是上官家的人。”
慕奕原以爲這個小女子是個睚眥必報的主。不想她如此公私分明。
心頭不由自主地對她生出些許讚賞,同時他也挺自豪。
這樣優秀的女孩子,是他慕奕的女人。
坐在火車的特等車廂裡,盈袖坐在鋪着羊皮墊的軟臥上,靠在窗口側看書。
“看什麼書,這麼入神?”慕奕湊了過來,大手撫上她的腰。
盈袖避開他的觸碰,頭也不擡地說:“蒲松齡的‘聊齋’。”
“聊齋是什麼東西?”他的呼吸有點急促,慢慢地吻上她白膩如瓷的脖頸,再往上游移,咬上她的耳垂。
盈袖不理他,“你一個沒文化的,跟你說了也不懂。”
慕奕也不生氣,將她抱起來親吻,“那就說一些我懂的,比如我們什麼時候生個孩子,叫什麼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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