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是我的生辰!”老者停下了腳步,嗔怪的看了身側的女子一眼,搖頭嘆了口氣。
他想,這麼多個年頭過去了,那些每年前來送禮的人想必都沒有想到過他堂堂西城城主便是樑謹夜所心心念唸的女尊餘黨,蘇丞。
今天的日子確實是他的生辰沒錯,只是在外人眼中他的生辰是在三天之後罷了。
這也是他的特意安排,一則讓自己身爲城主的生辰不與女尊蘇丞相的生辰重合,二則……
二則,這種日子來送禮的人耳目衆多,倒不如自己好好的過一個生辰,三天之後再去應付那些麻煩罷。
又是一聲輕嘆,老者拂開身側女子伸過來扶他的手,一個人慢慢向前走去。
這一次的生辰之日,可不是那麼簡單啊!
……
靜,死一般的寂靜,歐陽府某處院落的書房,房門緊閉,窗戶大開,一個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和一名少年對峙着,誰都不曾先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那一身月牙白衣衫的少年突然輕笑出聲,手中摺扇隨意的搖晃了幾下,依舊不曾說什麼。
終於,歐陽絡有些沉不住氣了,微微仰了仰頭,道:“說吧,有何目的。”
如果單純的只是爲了偷兵符的話,眼前之人不可能又回到歐陽府,將自己送入虎口,白白便宜了他們。
“歐陽將軍當真聰明,寶刀未老啊。”
對上眼前男子犀利的眸子,慕千雁又是一嘆,壓住心中瘋狂蔓延的痛楚,長袖一揮,廣袖之中便有一個金色的物什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金色的流光,穩穩的落在了歐陽絡身前的桌案上。
“兵符?”
眼中詫異之色閃過,歐陽絡很快便鎮定了下來,看向慕千雁的眼神又帶上了幾分審視,卻沒有馬上伸手去拿兵符,因爲他知道,對方那個不可能那麼輕易的就讓他拿到兵符的,總該有什麼條件罷。
然,眼前的少年卻沒有讓他如願以償的聽到所謂的條件,而是身子一仰,悠閒的靠在了身後才窗臺上,用極其輕快的語氣說道:“你怎麼就不好奇是誰要它呢?”
纖纖玉指輕佻的一指放在桌上用金色的綢緞包裹的兵符,紅脣一抿,又是別樣風華。
那種不刻意的隨和姿態,卻胸有成竹的冷傲刻骨,總是能讓人的心裡不走自主的產生一種壓抑,不敢輕視對方。
只是這一次,歐陽絡沒有再說話,捋着打理乾淨的鬍子,陷入了沉思。沒有誰,比他更想要知道那肖想兵符之人的來歷。
見歐陽絡不曾開口,少年也不曾在意,只是莞爾一笑,一步一步的走到年近半百的男子身前,慢慢湊近了臉,“你覺得,誰最會奪這兵符?”
少年的聲音低啞而魅惑,深沉而綿長,帶着一種獨特的磁性,讓人不由自主的跟着陷入了她精心佈置的思維漩渦。
“你覺得,誰最需要兵符?”
“在這樣一個奇怪又特殊的時期……”
“在這個緊張的時代裡……”
“吶,所謂的兵符。對誰最有利呢……”
“將軍你覺得是誰呢?自從我拿這個兵符,總是百思不得其解。”
“吶,將軍,你已經退休了吧?”
“你看你都退休了,這兵符拿着還有什麼用呢……”
“將軍……”
少年的聲音和疑問或自問自答,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卻又不停的叫他陷進圈套,讓他陷入自己的思維漩渦,卻又覺得言之有理。
是啊,誰呢。
誰會如此心心念念着他手中的兵符呢?
是朝廷上那些野心不小的同僚們嗎?是哪些想要復國的人麼?還是那些匈奴之人的潛入。
誰呢……
不知不覺中,歐陽絡便陷入了慕千雁所製造的思維之中,直到他發現不對勁之時,猛然睜開雙目,明顯剛剛清醒的虎目便對上了一雙幽深而黑的透徹的眸子,清澈冷列,卻又違和的深沉。
那雙琉璃般的眸子裡映出他不知何時被歲月悄悄爬上皺紋的臉,黑瞳中的自己臉色凝重,眉頭皺成了立體。
他突然恍然大悟,卻,難以置信。
“怎麼啦?”眼前的少年突然停止的口中如念梵文一般不停迴響的悠長聲線,後退幾步,站直了身體。
歐陽絡卻是看着她,眼神複雜難懂。
“在在下的印象裡,歐陽老將軍的思維,不需要別人引導。”
“都說歐陽將軍的思維透徹,眼神清冽敏銳,在下突然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了。”
兩句話落,眼前身着月牙白衣衫的少年突然低低的笑出聲來,小生醇厚而綿長。
在少年注意不到角落,身着官服的男人微微凝重了臉色,被桌案擋住的雙手早已緊握成拳。
他沒有再想下去,而是眼神複雜的看着眼前悠然輕笑的陌生少年,聲音威嚴,“小子,你不要再故意擾亂我了,我是不會聽的!”
“可是你已經想到了,不是麼。”
眼前一身月牙白長袍的少你年突然斂了笑容,站直了身子,眼底的笑意早已成了亙古的冰寒,隱隱攜帶着一抹凌烈殺氣。
這樣熟悉的目光,熟悉的孤高,讓歐陽絡的身軀不由得猛然一震,暗暗垂下了眸子。
只是,在他以爲眼前的少年還要繼續這個話題的時候,慕千雁卻是轉了話音,然,話中的內容卻更加的咄咄逼人。
窗外鳥鳴聲聲,風吹過樹梢,引得枝葉簌簌出聲,豔日之下,花兒開的愈加的張揚濃烈。
不知何處有琴聲飄來,悠悠綿長,長恨悽悽。
“歐陽老爺,你,真的覺得樑謹夜信任你嗎。”
在琴聲之中,少年冷冽的聲線毫無預兆的響起,帶着一絲莫名的哀鳴,就這樣奇異而突兀的衝進了歐陽絡的心理,掀起一陣滔天巨浪!
“你這話的是什麼意思!”
歐陽絡卻很狠狠一拍桌子,力道之大,震的整個桌子都微微震了一下,茶盞翻落在地,杯中的茶水浸溼了地毯,一陣茶香四溢。
然,少年卻是笑了,笑得無限嘲諷,不知笑了多久,她終於停止了那張狂卻又低沉的笑聲,她看着他,眼神憐憫而哀愁。
卻又違和的冷的堅不可摧。
她說,其實你猜到過,可是你自己不信。
她說,既然早已有了答案,又何必自欺欺人。
她說,歐陽將軍,你不要重蹈覆轍。
她說,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一,是上書兵符已然找到。
二,是依舊錶示兵符丟失。
選一,則表示樑謹夜到手的兵符是被歐陽絡派出的人找到的,那便表示着歐陽絡已經知道幕後之人是樑謹夜了,那麼其下場不必多說。
若選二,那麼樑謹夜便可以按照計劃順理成章的給歐陽絡冠成保護兵符不利的罪名,這樣的罪名可大可小,下場還是一個字,死。
當然,也可以在找到兵符之後交給樑謹夜,不過以樑謹夜的性子,歐陽絡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這麼幾點,久在官場混跡的歐陽絡早已想到,之前的少年早已不知去向,可那幾句話還是不停的在耳邊迴響着,讓歐陽絡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難以置信,卻又覺得理應如此。
難以置信他效忠多年的皇上樑謹夜會不利於他,卻覺得爲帝王者,這般做法理所當然。
可他卻知道,不只是那個陌生少年給他的時間不多,樑謹夜能給他的時間,也不多。
據同袍轉告,如果規定時間內沒有找到兵符,那麼歐陽一家便會受到應有的懲罰,可若找到了,卻又會惹的樑謹夜懷疑吧。
進退兩難。
然,歐陽絡看着眼前空蕩蕩的書房,突然握緊了手中的兵符,之前的焦急模樣一瞬間煙消雲散。
因爲他突然覺得,相信一下那個不知底細的少年也不是難事,而他也相信,既然此人會找上門來,便一定有完全的對策。
天色,變換,有花香隨風飄入,微風吹動了書房內的畫卷,卻抵不過那凝重的氛圍。
這一刻,閒散多年的歐陽絡突然意識到,一場不遜於七年前戰役的風波又要開始了。
有什麼隱藏在一片平和之下,暗流涌動。
而手握重兵的他,也在毫無預兆之中,被捲進了這場紛爭之中。
這一場風雲,註定了誰也無法逃脫。
……
三日後,三國交界處西城郊野,突然微風便的凌烈,吹落了大片大片的樹葉,隨風飄飄搖搖的落下。
似乎有黑色的因子在空氣中慢慢凝聚又散開,緊接着形成一個
順時針旋轉的漩渦,然後漩渦的中心慢慢的放大,放大,在放大,成爲了一個看起來極有伸縮性的窟窿,然後從窟窿之中,三個人一躍而出,在草坪上打了幾個滾,輕巧的一躍而起。
那是兩男一女,男子一身絳紅衣衫,女子梳着可愛的包子頭,正揪着身邊一臉平靜的布衣少年嘟嘟嚷嚷着什麼,惹得那少年厭煩的皺起了眉頭,卻奇異的不曾甩開對方的手。
對此,絳習以爲常的勾了勾脣,不知對着那漩渦細語了什麼,那原本有一人高的漩渦突然慢慢縮小起來,然後化爲無數黑色的顆粒,消散在長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