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江面霧氣和溼氣相比別的地方顯得更加的濃重一些,站在江畔往中間看去,就算只是兩尺遠的距離都不曾能夠看清楚。
特別是爲鄰蘇格城的蘇江上游,浪潮翻滾,白色的水花四濺,翻滾着雪白的泡沫,霧氣就更加的濃重了。
許是因爲蘇江下游江面較爲平靜的緣故,霧氣倒是不比上游,但也是不適合行船的天氣。
江畔上人來人往,有幾個船伕坐在停泊的船邊,吃着隨身的乾糧,等着霧氣散去好行船出江。
蘇江下游因着爲鄰蘇江的緣故,所以城鎮的名字取自蘇江,是江南一帶有名的魚米之鄉,叫蘇鱗城,大多百姓都以打漁爲生。
“尊主,現在還太早,這兩日剛從堰城過來,路途勞頓,要不先歇息會兒在上路?畢竟如今霧氣尚重,也不適合行船。”
一道冷冽的聲音響起,一身勁裝的男子站在一身絳紅色衣衫的男子身側,看着不遠處的蘇江,好看的桃花眼中一股若有似無的冷冽邪氣,輕輕一瞥,便是好看的緊。
“罷。”
絳輕嘆了口氣,輕袍緩帶,踱步向一旁較爲熱鬧的路上走去,“是有些時間沒看這人間煙火了。”
說話間,一身絳紅色衣衫的男子已走出了幾步遠,寬大的廣袖迤邐的揚起,看的人的眼竟都不由得恍惚。
韓墨塵略微怔了怔,隨步跟上。
尊上這幾日確實清減了些許,自那日從陰間回來之後,身子就一直不大好,經過這幾日的調養,臉色倒是不那麼難看了,只是那原本凝潤的眉眼都有些清雋起來,只怕接受的打擊太大,又有太多的東西想要知道,心裡早已鬱結。
倒是公冶玉那女人,承受着尊上所給予的一切,卻依舊蠻橫的不講理,不感恩也罷,可又怎麼能是這番態度,成日裡冷着張臉,也不曾對他們好聲好氣過。
不過是一介不守婦道的妃子罷了,當初他怎生就迷了心竅給這樣一個女人換了臉。
思及此,韓墨塵暗自冷哼一聲,眼底閃過一抹不屑。
卻不知爲何,那抹不屑突然褪去,慢慢帶上了一些迷茫和眷戀,似乎有一抹傾城絕世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一步一傾城,一步,一漣漪。
然後,眸中漸清,思緒漸斂。
他啊,怎麼想着那個女人就想到她了呢,他怎麼又想到她了呢。
心底浮起一抹悵然,韓墨塵擡起眸子,看了眼已經走遠了的絳,連忙跟了上去。
……
“我爲什麼叫絳?”
“我姓什麼?我父母是誰?”
清亮的童音響起,黃泉路邊的山丘上,一個粉雕玉琢的男童拉着身畔男子的手,依依呀呀的問個不停。
“你沒有姓,沒有名,沒有父母,沒有魂……”話音突止,一身仙風道骨的男子冷冽的看了男童一眼,甩袖離去。
……
“尊上,你在想些什麼呢?前方人羣擁擠,小心別撞着了。”
身畔突然傳來熟悉的音調,天邊一縷陽光灑下,襯着前方男子雕琢的眉眼流轉出一抹詩意的光澤,他的背脊挺直,低垂着的眼瞼似乎沉浸在自己營造的世界之中,微微偏了頭去,那略顯蒼白的堅玉般的眉眼竟是優雅入畫。
“呵,沒。”絳看了身後的韓墨塵一眼,薄脣輕笑,卻有些蒼白無力。
他的師父令狐上仙曾對他說過那麼一句話,“你沒有姓,沒有名,沒有父母,沒有魂……”
這句話當時師父並沒有說完,如今想來,卻是更加的讓人揣摩,他無名,無姓,無父母,那他是誰?他從何處來?又要往何處去?
而那後面不曾說出的話,又是什麼?
生死簿上所說,那他和慕千雁又是何關係?他和那粱謹夜又有何交集?當真,不甚清楚,卻也更加的疑點重重。
回過神來,絳擡眼看了看天色,似乎已近薄霧初開之時,前方卻已然人羣喧譁,真如韓墨塵所言人羣擁擠。
似乎都圍着個什麼東西,研究着什麼,交談着什麼。
不過那顯然不像是有關於老百姓的佈告,因爲那些百姓們模樣很是興味,就像看到了什麼好玩的事兒,就像在平凡普通的生活中突然出現了什麼好供調侃的東西,指指點點着。
這便是這些凡人的通俗啊,在這塵世中碌碌的活着,行屍走肉般的活着,倒當真是無趣。
卻不知爲何又有那麼多的人不想死,那麼多的人爭先恐後的想要過那奈何橋投了胎去,就算失去記憶也在所不惜。
男子云淡風輕的面容上流露出一抹不屑嘲諷來,那一頭如墨的長髮似煙雲般泄下,襯得那絳紅的衣衫,衣衫一角上金色的的彩繪,銀色的流紋,竟是遙不可及。
收了看向人羣的視線,濃密的長睫輕輕地闔在月牙兒般的眸子上,那甚是清冷高傲的臉上突然勾起一抹輕笑,絳微微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走吧。”絳轉過身來,頎長纖細的身形在風中顯得有些羸弱,卻掩蓋不住那一身孤冷的模樣。
“這就回去了麼?尊主不需要買些什麼?只怕此刻霧氣尚未散去,回去也是瞎等。”韓墨塵微愣,出聲詢問道。
“不必了,過不了幾日便出城了,累贅之物還是少帶些爲好。”絳搖了搖頭,擡步率先離去。
那剛剛破雲而出的陽光灑下,爲那緩步前行的卓絕男子踱上了一層金邊,恍若不經意間便要隨風而去。
引得周圍之人看的不由有些恍惚了。
他們想,他們從來沒見過這般好看的男子,就算是輕輕一瞥,也端的是風華絕代。
不過,也只是短暫的安靜而已,待到一身絳紅衣衫的男子漸漸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中,嘈雜聲又慢慢響起,一片唏噓。
“你們說這少年犯了什麼事兒了呀,看起來年紀挺小。”一個大媽拎着手裡的菜籃子,出聲奇道。
正值年少輕狂人,終歸會犯些錯事兒,但是也不至於被人如此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