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了,整整十六年了。
十六年前,他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認識了陌生的她,就好像每一段情侶的佳話,幸福,美滿。
十六年前,他遊走於各個國家,每一個國家的朝堂都有他的一席之地,所有人都知道,有一個年輕的男子,叫柳長亭。
柳長亭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也屬於每一個國家。
甚至有時候,有些人會覺得他是中原國家平衡的銜接人。
他有權,有勢,有才,更有佳人紅袖添香。
百里符,女尊國的小公主,她不像其他女尊國之人一般的高大壯實,走起路來虎虎生威,也不像女尊國那個至高無上芳華絕代的丞相慕千雁那般的孤冷傾城。
在認識符兒之前,他從來沒想到在女尊國這樣的一個國家,竟然會碰到如斯溫柔似水,聰慧動人的女子。
然而她死了,在韶華的年紀,喪命於那場七年前的戰亂,那場改變中原版圖的戰亂。
羣雄逐鹿中原,那不是一場要江山還是要美人的戰爭,而是一場英雄和美人的戰爭。
祁南國,女尊國,風翼國,以及……現在的梁氏皇朝。
那幾年兵荒馬亂,時常有瘟疫發生,符兒執意救助那戶人家,最後也染上瘟疫,不久便去世了。
然而,她的去世卻不是因爲瘟疫造成,都說位高權重,但位子坐的太高了,也有翻下來的一天,水裝的太滿了,也有溢出來的一天。
兵荒馬亂,很多國家要挾他做出選擇,只能投靠一個國家。
但,不管選哪一個,他都會遭到其他國家的報復,因爲他知道的太多了。
可他實在沒想到竟然有人敢拿符兒要挾他!瘟疫沒讓她死,然而,符兒卻因他而死。
曾經,符兒還在世的時候,他們曾去流光寺,寺廟裡的高僧說,他們此生有一劫難,難解。
當時他們不理解那高僧的話,卻記住了一句。
“雖死而復生乃逆天,但世間也許有一人能做到。”
“乃一少年。”
……
“乃一少年。”
“乃一少年。”
……
那高僧說的最後一句話似乎回聲一般的一陣陣的在耳畔迴響,撞擊,就好像從幽深的井底傳來,久久不肯離去。
柳長亭突然輕笑,一雙沉靜滄桑的眸子似乎染上了一層色彩,卻不知是自嘲還是什麼,然後他收了笑,默默的看着下方的場景,失了神。
然後他突然露出一抹笑意,如同曉月清風,“再試一試又何妨呢?”
柳長亭側頭看那管家,又道:“管家,你老了。”
他的聲音很輕,很淺,卻不經意間讓管家的身軀一震,是,他老了。
可他的衰老是人之常情啊!
只有公子,不知爲何竟不曾衰老過一絲一毫,陌生人見到公子,只怕也僅僅只能從這個男子滄桑的眸子裡揣測出他不再年輕吧?
管家沒有回話,有些失了神。
他跟着公子早已不止二十載了。
聽身後沒有傳來管家蒼老的聲音,男子回過頭去。
身後的管家,一身布衣打扮,臉上早已爬上了皺紋,卻只是中年近晚,然而,對於容顏不老的柳長亭來說,確實是有些老了。
“你跟着我,也有二十餘載了吧?”
拂了拂月牙白的衣袖,他的口吻有幾分漫不經心,細碎的長髮覆蓋住他光潔的額頭,垂到了濃密而纖長的睫毛上,一襲月牙白衣衫下是淡淡的滄桑清華。
二十載,何止二十載,他跟着公子,已有整整二十三載。
管家嘆了口氣,看着下方黑衣少年,臉上浮現一抹痛苦之色,這麼多年過去,公子找過的少年不止一人,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如那高僧所說能讓死去的公主殿下起死回生。
而如今那個流光寺的高僧也老了,雖然健在,卻不肯再透露關於那個少年的絲毫消息,只是不聽的說,“天機不可泄露。”“時機到了自然可以找到那人。”
他想,也許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那高僧所說的少年,起死回生本來就是違背天理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啊!
若是真的存在這樣的一個人,定然也是不會讓人輕易找到的。
想到這裡,管家又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勸過公子無數次不要再找那個少年了,找到的只會有失望,可公子從未聽過他的話。
管家的聲音落下,整片空間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安靜的就好像這裡不存在一絲一毫的人氣,卻和諧的緊。
男子輕輕的抿了口茶,然後擡手揉了揉眉心。
窗外有晨光照射進來,襯出他修長的十指,瑩白如玉。
“你走吧。”
似乎安靜的許久,半晌,柳長亭才緩緩開口,他的聲音舒緩而低啞,似乎沉澱了太多歲月的情緒,卻又似乎乾淨的不含雜質。
管家的身軀又是一震,藏在袖子中的手握緊,走?去哪兒?
“公子,您什麼意思?”
“你走吧,別跟着我了,好好回家過日子,免得今後拖累你。”
柳長亭的口吻似乎是在描述一件極其平常的事兒,似乎對伴隨他多年的老奴的離開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覺一般。
然而,管家知道柳長亭的意思,這是在趕他走,但其實公子也是不想他走的。
思襯了片刻,管家沒有正面的回答男子的話,而且轉過身去,對身後一身月牙白衣衫的男子說道:“公子,你先安靜一會兒吧。”
柳長亭沒有說話,算是默許。
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管家走了幾步,快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了腳步,轉過身看着那個背對着他,站在窗口負手而立,一身月牙白衣衫的男子,用一種長者的口吻說道:“公子,放手吧。”
這一句話一出,又是一片詭異的寂靜,這句話似乎一下子就刺激到了男子的神經,原本安靜的站在那裡的男子暮然回身,面色冰冷的看着那個已經走到門口的管家,說道:“如果今後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就別想再呆在這裡了,你,沒有這個資格勸我。”
管家沒有再回話,而是擡步走出了房間。
窗外一陣風吹來,吹動垂在窗口的窗簾,簾幕搖曳,留下一片寂寥。
看着管家離開的方向,柳長亭悵然若失的轉過身去,輕輕的嘆了口氣。
他知道這麼多年過去都不曾找到那個所謂能讓人起死回生的少年讓管家已經不相信真的有這個人存在了。
確實,不相信也是人之常情,管家能陪着他尋了那神秘少年這麼多年也不曾有半句怨言,早已是常人所難以企及的了。
只怕現在連管家都不相信有這麼一個少年了。
到了現在,他們花費的精力不在少數,找的少年也不少了,可沒有一次是成功的,這不,管家開始明上的勸他了,勸他放棄。
像以前他尋找那高僧口中的少年的時候,管家也只是暗示性的說幾句罷了。
是啊,畢竟對於這世上的人來說起死回生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管家能做到這個地步,實屬不易。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起死回生這種事情,是真的存在的,正如他柳長亭能存在在這世上一般。
正因爲他自己的存在,所以他願意相信世上真的有這麼一個能讓人起死回生的少年,所以他在經歷了無數次的失敗之後纔不會放棄,他更願意相信這個世上有這個少年,能讓他的符兒回到他的身邊。
……
此時的蘇格城,正值暖陽照耀的時間,昨日連綿的雨早已停了,天氣放晴,暖洋洋的。
卻也如長安一般的熱鬧,街道上黑壓壓的人羣,來來往往,摩肩接踵。
這個時間,蘇格城也正在舉行擂臺,此時已經是最後一場了,臺上兩名少年正打的難捨難分。
慕千雁站在觀衆席,看着場上的情況,微微皺了皺眉頭。
以那個那天想要刺殺她的少年的武功,應該是能殺入決賽的,此時眼前這兩人的武功修爲都是極好,不管哪一個勝出,到時候決賽上相見,那陌生少年想要贏得比賽只怕也要下一番苦工。
不過所幸的是,那少年的武功不錯,沒有一絲一毫的花拳繡腿,每一個功法都是直擊要害,乾淨利落。
就這一點,也許能讓雙方持平。
但是這樣的比賽太過艱難又太冒險,早已要是那陌上少年輸了怎麼辦?
選拔出來帶兵去支援前線的人必須是自己人,不然有才華上了戰場爲梁氏皇朝鞠躬盡瘁,那可真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所以,這麼看來……
只是不知道決賽那天她能不能趕到長安關戰,暗中相助,因爲她還接了僱傭兵任務。
眉眼微挑,少年眸色冰冷寂寂,平靜的看着上方糾纏的兩個人。
昨晚她回客棧略晚,回去的時候客棧倒是多了幾個人,似乎都是那兩兄妹認識的權貴子弟,而如今在擂臺上打的難捨難分的兩個人正是客棧房客的一員。
今早吃早膳的時候見這兩人相處的方式似乎是好兄弟,這麼一來,這場比賽就有些看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