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書房,她找人把封況和大萌、一刀都叫了來。
“大萌穩重,你留在這兒,盯着咱們了不起的大少爺。其他人等,全逐出這個院子,守在院外,半點內部消息也不能透出去。”春荼蘼站在大書房外吩咐,並沒有當着白毓秀的面,但是,也沒特意壓低聲音,某人若有心趴在門縫處聽,會聽得清清楚楚,“封況,你帶着一刀和你其他手下去幫府衛們的忙,提防這時候有人潛進來搗亂。越是風雨飄搖,咱們內部就越不能亂,一定要比平時更仔細些,連一隻蒼蠅也不能隨便出入!”
衆人領命而去。
春荼蘼剛要帶小鳳進書房,院門外就傳來了一陣喧譁,令她停下了腳步。
白敬遠的大書房,整體上算是主院瑤池貫月的東跨院,但是單獨開了個門,也可以算是獨立的。院外,沒有花團錦簇,而是一片很小巧的竹林,一條引來活水建造的小溪繞過門前。溪上架了小木橋和農家風格的小水車,整體看來很有隱士風韻。
全府的人都知道相爺愛靜,就算白敬遠不在的時候,走到這附近都得有意放輕腳步,大聲說笑都不敢,這時候誰在鬧騰?
結果,並沒有讓她猜測很久,很快就有一團花花綠綠的影子,如同被急風吹拂的雲朵,散亂的飄了過來。
“二伯孃。四姑。五姑。四哥哥。”春荼蘼走下臺階,禮數周到。
好傢伙,除了四個主子,丫鬟婆子,還有兩名貼身小廝,一陀人足有十幾口子。
白家人口簡單。不像別的權貴之家,嫡嫡庶庶,支房妾室一大堆。大房白世玉絕了,二房大少爺就是肇事者白毓秀,下面一個庶子白毓濤、一個庶女白毓珠,都已經成家另過。春荼蘼口中的四哥哥,是二房另一個嫡子白毓風。三房裡她的“嫡母”和一對嫡子女,五姑娘白毓燕和七少爺白毓飛大概還沒聽到風聲的,並沒有到。最小的八妹妹白毓靈。現在是春荼蘼的親近人,也沒來。
二房的主母葛氏,平時喜歡端着貴婦的架子,心機也是在人後,但這時雙目赤紅。額頭冒汗,或者是跑得太急的緣故,髮髻歪斜,由於被丫鬟婆子攙扶,或者說是拉扯,衣衫也有些不整,全身上下。說不出的倉皇,五官也因爲急切和悲傷而變得猙獰。
看到春荼蘼,她二話不說,衝上前就是一個耳光。用力之大,連她自個兒站不穩了,打完後轉了半圈。幸好有身邊的人扶住,這纔沒有摔倒。
不過她預想中“啪”的一聲脆響和“哎喲喲”的呼痛聲。以及“嚶嚶嚶”的哭泣聲並沒有出現。片刻後,她只覺得自個的手臂疼得不行。似乎那巴掌打在了有布包裹的柱狀物上。定晴一看,卻是六丫頭的貼身丫鬟用手臂擋了。
她聽說心肝寶貝一樣的大兒子出事,又聽說老太爺在六丫頭的攛掇下,已經報了官,官府很快就要帶走她的心尖子,說不定拷打、入獄、判刑,甚至殺頭,平時還算冷靜的人,已經瞬間陷入瘋狂。
“你!你敢跟我動手。你個賤婢,居然敢打主人!”葛氏尖叫道,手哆嗦着,指着小鳳。
她本來就又驚又怒到臉孔雪白,這時已經毫無血色,就算小鳳武功高,這時候也有點被她嚇到了,不禁瑟縮一下。
“來人!把這個賤婢給我拿下!來人!亂棒打死!”
葛氏身後的兩個婆子聞言就要過來,春荼蘼也不多言,上前一步,把小鳳擋在身後。有小鳳,她纔不懼葛氏的巴掌。現在,輪到她出頭了,她不會猶豫。
而有她在,那兩個婆子立即被滅了氣焰,停下腳步,也低下了頭。
“好!六丫頭,你好!”葛氏更氣,“哼,連這府裡的奴婢我都打不得嗎?”她急切地左右看看,見所有跟來的人都大氣兒也不敢出,更是狂怒,一把拉過小兒子,“你去把那賤婢給我拿下。我倒要看看,她身上有功夫,卻敢不敢跟安國公府的少爺動手!”
“娘……”白毓風拉了一下葛氏的衣袖。
他是安國公府的嫡孫少爺,如果親自和一個丫頭動手,傳出去十分不好聽。何況,他怕打不過……若輸了,就更丟人了。再有,六妹妹有多受祖父的寵愛,他是知道的,得罪了這位六妹妹,祖父會非常生氣。他不像大哥,沒那麼大膽子。
“快去!不孝子!看你親孃被一個奴婢打了,你都不爲娘出頭,你還有什麼面目活在這個世上!”葛氏完全喪失了理智。
wωω✿ ttκΛ n✿ co
白毓風可擔不起母親這番話,只得上前。
“四哥哥,要你,你就打我。”春荼蘼又上前一步。
白毓風舉起的手,就停在了半空。打妹妹的奴婢就很丟臉了,若是打妹妹……祖父會揭了他的皮的。那會……很疼很疼很疼!
他這一猶豫,旁邊五姑白蔓竹的火氣上來了,大聲道,“二嫂,我來幫你!”
從這個野生野長的六侄女進門,她就看着不順眼。可沒想到,這死丫頭混得風生水起,被父親捧在手心裡,還深受皇上的喜愛。她打不過也說不過,地位更比不過,只把火氣憋在肚子裡,雖不服氣極了,卻也沒辦法。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她當然不會放過。
可是,春荼蘼上前第三步,“五姑,您是長輩,自然可以教育我。只是,祖父臨入宮前說了,我在這兒,是代表祖父的。您要打,就請便。”敢動嗎?我奉的是白家家主的旨。
白蔓竹氣得跳腳,可她雖然衝動魯莽,卻也不愚蠢,哪敢真的違抗父親的命令。
白蔓羽一把拉住妹妹,冷笑,“小六,你口口聲聲奉了祖父的命,祖父可叫你的丫鬟毆打二嫂。你的二伯孃嗎?”
“打?”春荼蘼報以冷笑,“四姑是長輩,又聽聞是長安城有名的才女,倒給我解釋一下這個字。何謂打?”
“你什麼意思?”白蔓羽怔住。
“給人定罪,或者扣下有罪的帽子,至少得描述得精準些。”春荼蘼慢慢踱步,“所以,說我的丫頭打人,還是打了咱們國公府的當家主母。自然要問問清楚。”
“你說打是什麼呢?”葛氏冷笑,眼睛往書房的門那邊瞄,見大萌門神一樣守在那兒,而屋裡半點動靜也沒有,開始懷疑消息準確嗎?
自從出事。她就心驚肉跳,派了身邊信任的婆子去盯着各處消息。明明說毓秀藏到西院的竹林深處,卻讓六丫頭領着人捉到,帶到老太爺的大書房裡啊。怎麼,屋裡面像是沒人?那她鬧這出,不是成笑話了嗎?到最後,老爺要怎麼和她算賬?
其實。她聽到消息時,是快急瘋了,但,很快就找回理智。可她卻仍然做出十足瘋狂的樣子。如此,之後被問起罪來,可說是失心瘋,好歹被懲罰的輕些。毓秀是她的命根子。她爲了兒子,什麼都豁得出去。
可她不知道。如今她的命根子正躲在書房裡,一聲也不敢吭,因爲知道逃不了,又沒臉忤逆了親孃的意思,所以王八脖子一縮,裝隱形人了,也不管外頭亂成什麼樣。
所以說,事上看人品。白毓秀長得很美型,翩翩俏佳男,但是,安國公府將來若落在這個繡花枕頭手裡,倒黴到底是妥妥的,也怪不得外祖父不擇手段要讓她給白家留下餘蔭。
“我說?要我說何謂爲‘打’嗎?”春荼蘼停下腳步,露出發愁的樣子,“還真真不好解釋,因爲是動詞嘛。那不若,我表演給二伯孃和四姑五姑看?”說完,對着一個婆子的臉,重重一個耳光下去。
別看,就是打你。對,六姑奶奶錙銖必較、睚眥必報,剛纔說打我的丫頭,就數你最積極響應。所以,就是要你先倒黴,槍打出頭鳥的道理,你一把年紀,也體會一下吧。再順便長長記性,凌花曉翠的六小姐是好惹的嗎?像在二太太面前搶着立功,也得看看要打壓的對方是誰。
春荼蘼打完,全場愣住,鴉雀無聲。她卻甩甩手,吸着冷氣道,“這個,就叫打。剛纔二伯孃就是要‘打’我。我的丫頭護主心切,不過是‘攔’了一下。噝,手疼。”
小鳳心裡痛快,趕緊上前,狗腿的捧着春荼蘼的手,輕輕吹氣。
“二伯孃。”春荼蘼得理不饒人,“說起來,您要賞小鳳才行,她是提醒您,仔細手疼。我打這婆子,還沒盡力呢,手現在還在發麻。剛纔二伯孃可是掄圓了打我,若真打中,得多疼啊。”
一句話,包含着多少控訴之意。滿院子這麼多人,但凡有一個人泄露一點意思到老太爺或者老爺耳朵裡,她的錯處就大了。葛氏恨恨地想。
“你既然叫我一聲二伯孃,我還不能教訓教訓你了。”她冷靜了一下說。
“我上面還有嫡母呢。”春荼蘼語氣客氣,但語意卻針鋒相對,“真做錯了事,二伯孃自然可以告訴我的嫡母來管教我。而且,我還有親爹、親祖父,哪敢勞動二伯孃。”意思是,隔房的伯孃,雖然沒有分家,雖然輩分在那兒,但若無大惡,也輪不到她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