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皇上給你我的時間並不多,你也該回去了。宮中人心險惡,你務必要保重自己!”宋志軒心情也一時不是滋味,不是沒聽聞她前些日子在宮中的兇險。
好在當今皇上不是向坊間所傳的那樣昏庸荒淫,而他剛纔自己去交回玉印時,宋毅更是吩咐他上前敘話,親自向他承諾會保護好鳳未央,會讓一個完整進宮的人,完整的出宮去。
只是,時間上還不允許她離宮,所以鳳未央暫時不能離開宋毅身邊,也不能跟宋志軒一同回金陵。宋毅說到最後,話語之間也透露着期許,就是希望分散天下各處的魏室子弟,能堅守昔日高祖皇帝打下的江山。
這一通肺腑之話,宋毅也算是把匡扶魏室的希望,同樣寄託在才情橫溢的宋志軒身上。他看得出宋志軒眉宇間的璀璨星月,將來必定是個不凡人物。
鳳未央轉身走了幾步,還是向何振借了刀取下一綹青絲,然後回身交給宋志軒:“一寸同心縷,百年長命花。這輩子不管是生是死,央兒都要與宋郎生死相依。”眼眶有些微紅,可爲了不讓他看見自己落淚的模樣,鳳未央提着裙襬便轉身離去。
女子的裙襬搖曳生花,不論是車裡車外的人都把這朵花盡收眼底。
宋少恭的輛馬車內,很快消散少女彌留在此的馨香。
宋少恭有趣地推着不倒翁,有一搭沒一搭的問向又是發呆的人:“趁她還不完全是別人的,能搶的時候就去搶,這輩子的遺憾很多,唯獨感情這項缺憾不能有!我可是過來人,別不聽勸!”
很意外,一直眉目含笑給人如沐春風的郭宇明,此刻淡去一身的春風佛人,眉宇漸漸微皺成了一個川字。
宋少恭沒有去看某人的變化,而是呢喃唸了一句:“綰髮結同心,生死共相依。”唸完,發現嘴角悽苦一片。
“鳳未央是個好女孩兒,也是個聰慧果敢的女子,雖然她確實很像已故的婉柔,這是我和他都無法否認的事,自然也包括許多人!否則,太后豈會默許鳳未央入宮,還不是覺得虧欠兒子一個女人!”
“但鳳未央確實值得你去爭取的一個女子,而我跟他都已失去爭取的資格,這一點你應該明白。”宋少恭用眼角餘光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摯友,不妨把話說得更直白。
像是像,但永遠不會是她,不會是已故的上官婉柔,當年即將成爲懷帝的皇后!
他跟宋毅,不能再自私綁住一個像極她的女子留在身邊,已犯過一次致命的錯誤,就不能再犯第二次!
所以,當聽到穆倩蓮對鳳未央使壞時,宋少恭沒來由地冒起一股怒氣。他欺負的人,絕不容許他人來欺負,無論是天皇老子,他宋少恭也不放在眼裡!因此,他纔會在國公府裡口出句句逼人的話。
“我的事,什麼時候到你來管了!”郭宇明整個人仿若置身於黑暗中,看不清面目表情。因爲卸去眉宇間的笑意,整個人變得陰暗可怖!
這纔是真正的他,一個不帶着假笑面具的郭宇明。
宋少恭眯笑着張臉回過頭去,一點也不畏懼看向他道:“鑑於你當年的忠言,今夕我不過是做着你當年之事,有何不妥嗎?”忠言總會逆耳,何況這樣一個自命不凡的男人,何曾需要人來教他如何去做?
帝輦這邊,鳳未央這個不受待見的小宮女,自然沒有人來服侍她上高高的馬車上。
正準備奮力爬上宋毅的馬車,便看見裡頭伸出一隻厚實的手掌來,能感受到所散發出來的熱度。
“怎麼,朕伺候你還不領情?莫要跟朕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話,罵人頭頭是道的你會在意這些的迂腐世俗?!上來吧,我的好義妹!”不等她答應,宋毅就上前一步把她拉入車廂內。
歲末了,天氣也愈來愈冷了。
剛纔確實是自己出言不遜,也不知道宋毅到底對國公府穆倩蓮那件事瞭解多少,此刻馬車緩緩啓動回宮,她便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垂眉頷首地不吭一聲。
宋毅看着乖巧如小貓咪的鳳未央,鼻子哼笑了一記,便掀開馬車窗簾向外看去,便見不遠處的一個男子,久久看着手中一綹青絲出神。很快,男子也把自己頭上的一綹青絲割下,兩股青絲相互綰結纏起來,以誓結髮同心。
重重的放下簾子,閉上眼聆聽閶闔門大開的聲音。當年事當年心,可如今他們綰髮結好的畫面,深深勾起宋毅綿長的思戀。
閉上眼,宋毅不過是阻隔住往事的哀涼侵襲,卻阻隔不住當年閶闔門爲她大打而開的聲音。
皇后第一次入宮,迎接她的鳳輦必須從閶闔門而入。天子回宮,亦同從閶闔門而回。而臣下王侯,一律只走偏門入宮。
“結髮同枕蓆,黃泉共爲友。”宋志軒看着手中的兩股纏繞一起的青絲,再仰頭看着逐漸消逝成一點的馬車,深深握住那珍貴如寶的青絲誓言,一個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皇宮裡的日子是清冷的,哪怕今日是除夕。
自從今年下了第一場雪後,宮裡就一直籠罩在銀色的世界裡,有的時候還分不清白天與黑夜。
而當今皇上的病情,也愈來愈糟糕了。鳳未央都懷疑,宋毅會不會熬得過開春。
冰天雪地裡,鳳未央懷裡捂着一個小食盒,一路朝紫宸殿小跑,可每跑一步心就堵得慌。
正因爲如此,腳下不慎一滑,整個人撲倒在地。而懷中的食盒也灑了出去。圓滾滾的棗泥糕全滾入雪堆裡,尋不見蹤跡。
鳳未央氣得坐起身來,並不斷埋怨自己怎麼這麼笨,走個路都能摔倒,還把辛苦一個晚上的棗泥糕全弄沒了。
越想越氣,眼淚竟然撲簌簌地掉落下來,發泄多日來積壓的情緒。雪很大,只聽見落雪的聲音,而聽不見她落淚哭泣的聲音。
她不想宋毅死,真的不想他英年早逝!他才二十二歲,正是年華正好的時候,這麼早就離開這個人世,論誰都會心有不甘!
可宋毅自從那次出宮回來後,身體每況愈下,鳳未央卻束手無策!
她只恨當初爲何不能說服他,讓她爲他療毒!現下已錯過最好的時機,她與錢忠明再有心挽救,也是回天乏術!
宋毅是真心待她如妹妹一般,親厚寬容。他沒有兄妹,所以把手足之情在這一個多月裡,都給了鳳未央!
投我以桃報之以李,匪報也,永以爲是好!這是鳳未央做人的原則,他人對她好一分,她就會還他人十分。
可此刻她幫不了宋毅,只能坐在地上嚶嚶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