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破銅爛鐵,確實不值得聖上忌憚。民女鳳未央,知罪。”鳳未央頭枕雙手,伏地認罪。
宋毅差點一口老血噴出,指着地上的鳳未央數落道:“你認罪,就好好認罪,豈可聲稱高祖御賜之物是破銅爛鐵!”何況這態度,算是認罪的態度嗎?仍舊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態度!
“說吧,如何認爲朕不會定你的罪!”不給個滿意的理由,宋毅今天還非得治一治她不可!
“還請皇上先恕民女無罪,民女纔敢說。”伴君如伴虎,鳳未央曉得這個道理。
“鳳氏你……”宋毅被氣得有種無力感,幾度吸氣呼氣後才道:“好,朕就先恕你無罪,但你若不給朕個合理的解釋,休想朕放過整個鳳家!”他也不怕把狠話擱下,就看你鳳未央如何力挽狂瀾!
“皇上,您可還記得宓妃三年前入宮時,您就不曾斷過她宮內的沉水香,對嗎?”鳳未央直起身子,問着上面怒焰不熄的君王。
宋毅面色沉了沉,幽幽地道:“是,又如何?”
“那您該知道,民女先前替宓妃把的脈,該是什麼結果。”鳳未央說完,便再次伏地,表示垂聽聖言。
宋毅的雙目果真眯成一縫,聲音冰冷而鋒利地道:“那你以爲朕該知道什麼樣結果?你是大夫,不該是你告知朕的嗎?”
鳳未央朝前盈盈一拜,恭敬地道:“既然如此,那民女便打開天窗說亮話罷!皇上,您之前說過,不願自己的孩子淪爲傀儡,繼續過上如同您一樣的生活。所以,你就吩咐錢太醫製作了一種特殊香料,也就是雜糅在御用的沉水香中,賞賜於各宮。”
“各宮妃嬪日夜焚燒這種沉水香,長年累積下,她們已是不能夠懷上皇上的子嗣,就算皇上的身子沒有徹底敗壞,後宮的女子仍舊沒有一人可以爲您誕下孩子。不知,未央分析得可對?”
宋毅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一張詭譎陰鬱的臉,如虎豹一般緊盯着底下那個小小身軀的女子,森冷地道:“好,縱然你分析的不錯,所以你就認定宓妃腹中的孩子就是孽種了嗎?”
即便如此,他宋毅還輪不到你鳳未央來做這等清理門戶的好事!
“皇上,您還不明白嗎?宓妃腹中根本就無子,她不過是假借懷孕來固寵,保她在後宮一席之位。”若懷帝不這麼寵溺梁氏姐妹,不這麼朝秦暮楚,後宮的女子又何必無所不用其極。
龍案上,再次迎來一掌重擊,高高震起桌子上的一切用具!
這一掌,確實帶着無數憤怒,聽得鳳未央心驚肉跳,儘管自己外表下面無表情,但她還是捏了一把冷汗,這麼不光彩的事情,哪個男人受得了。
“假懷孕……無子……哈哈哈!!!”宋毅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悲愴的笑聲迴盪在整個宮殿中,聽着鳳未央心頭也是一堵,竟然有些不忍聽他這樣大笑下去。
這是鳳未央第二次聽見他這樣子笑了,無奈,痛苦,悲傷,以及滿腔無處可發泄的憤怒!這就是大魏王朝最後一位皇帝,史上最昏庸無度的魏懷帝——宋毅。
直到頭頂上的男子笑到眼淚出來,他才止住了笑聲,對底下神色複雜的鳳未央陰冷冷地道:“快收起你那一副可憐朕的模樣,朕保不準下一秒會不會殺了你!”
鳳未央身子微微顫,猶想起上午他掐住自己脖子的那一刻,不禁微微害怕起來。可鳳未央還是挺直着腰桿,再把頭低了低,儘量不讓懷帝看到自己的臉,這樣他也無法再洞悉她的情緒從而激怒到他。
“所以,你才巧言令色之下,說服柳氏墮下腹中胎兒,以保住她自己的性命,以及她身後的柳氏家族,對嗎?”宋毅逐步走下臺階,來到鳳未央身側饒有興趣地道。
“正是。”鳳未央如實相告。
“你倒是煞費苦心了!”宋毅雙手交疊在後,舉目看向外面的皚皚白雪,隨着北風冷颼颼地道:“那朕,是不是還要嘉賞於你?”
“民女豈敢要嘉賞,只望皇上不治民女與民女家人之罪,已經是皇恩浩蕩。”鳳未央又是盈盈一拜,禮節方面挑不出一絲錯處。
可就是這樣,宋毅更覺得鳳未央身上縈繞着神秘,吸引着人不斷去探知。
宋毅晃了晃腦海裡干擾的思緒,便笑道:“放心,柳氏雖然不夠聰明,她也斷不會供出你教唆她墮胎一事。她不傻,供出你,也等於供出她自己,且不論她假懷皇家子嗣長達八個月時間,單論她聽從你的教唆服下墮胎藥,她也是謀殺皇家子嗣的兇手,能逃得了宮中的刑罰嗎?”
宓妃傻,可她背後的高人未必傻!單從宓妃不想死一事來看,證明她還不是一個盲目聽從別人指示的蠢女人。這個,宋毅對她還是頗爲了解。
“可還是苦了那位陳美人,最後還是讓她徹底背上了黑鍋。”鳳未央有些於心不忍地道。
“左右是背黑鍋,左右也是死,那她還不如死得其所。總之,柳氏對外宣稱是誤服陳美人的藥,從而導致胎滑子落,那朕就下旨讓她靜養三個月,省得她出來鬧騰生事。所以,左右這件事上怪不到你頭上來,你便平身吧!”地上冷,宋毅便格外開恩地道。
“謝皇上。”鳳未央起身,偷偷擡眼瞟了一眼前面薄涼的男子。
是啊,陳美人左右是死,還不如死得其所——但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難道他都不念及一點二人昔日恩好的情誼?
鳳未央的一顆心,仿似被外頭的風雪給凍住。這一世重生,不知宋志軒對她的情誼會不會還如前世一般,寵她,愛她,爲她後宮無妃?
她不知道,但外頭的天地風雪些許會知道。
天空,再次飄起了大雪。
望陽坡上,風雪中直立一位撐傘的男子,貂皮大氅裹身,玄色長袍,衣裳上繡着的蘭草,如同他身上乾淨的君子氣息一樣,在天地蒼白中十分注目。
入太學府求學,已經將近四個月的時間了,也有四個月的時間裡,沒有見過夢中一直魂牽夢縈的女子。宋志軒對蒼茫皚皚的天地,幽幽嘆一氣。
半個月,還差半個月的時間,便是她滿十四歲的生辰了呢。
他,好想見一見她。
宋志軒一直擔心她可有穿暖,可有吃飽,可有受欺負,可是瘦了?可這些話,只能訴於風雪,望它們能替他捎去相思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