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生不敢置啄,躬身如實答:“還尚有一口氣,可需要給她請一名太醫?”
紀春華沒料到,鳳昭儀竟這麼輕易的讓她把人擡回,並且還沒斷氣,實屬有些意外。
便步出去,親臨探視香蓮的情況。
可看到血肉模糊的香蓮,便也深知人已醫不好,就算醫好了也是個廢物,而她紀春華身邊不需要廢物。
紀春華便折返回去,有些不耐煩地揮着手,對桂生道:“去吧,去給她請一個太醫過來。”
一旁雲嬤嬤掏出紀春華的令牌,交到桂生的手中,桂生應了一聲“是”,便小跑離去。
雲嬤嬤見桂生已離去,娘娘身邊得體的大宮女也不中用了,如今便是她開臉的時候,開腔道:“娘娘,恕老奴說句不中聽的話,這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您真的相信太子能夠改掉陋習?”
紀春華不怪她多嘴,香蓮沒了,身邊還得接替上另一個誓死效忠的人,道:“改不掉,那便讓他好好吃一次苦頭,總會有長記性的時候!”
原以爲,宮裡頭的女子越少,是非黑白便越少,哪知勾心鬥角卻不少反增,擾得人心惶惶。
錢忠明出來宮,讓馬車直接出城,在十里楓亭處等着人。
暮色將領,才見三輛馬車搖搖晃晃而來。
秦友天從馬車內下來,往涼亭步去,“我便知你早已等候於此。你可是當了誰的說客,讓我指認宮中的誰?”
錢忠明給他斟上一杯踐行酒水,平淡笑道:“我既不是來當說客,也不是讓你指認誰,只是讓認清事實,誰纔是你的恩人。”
“我秦某人的恩人?哼……”秦友天望着酒杯那清濁的酒水,冷然哼笑一聲,毅然端起來一飲而盡,“有勞你這杯踐行酒了。至於我秦某人的生與死,往後都將與京中無關,還請大人你回去覆命,秦某人謝過鳳昭儀的大恩典。”
“你在六皇子中毒一事,擔當什麼樣的角色,你自己很清楚。鳳昭儀也是懂醫之人,她既然不下令追究你什麼,也是想着放你一條生路,讓你感恩戴德。可你倒好,嘴巴嚴實得很,一字不吐。好在人家鳳昭儀到底是宅心仁厚,你既願隱退下來,帶着一家老小離開盛京,她也不好爲難你什麼。”錢忠明在說的過程中,把前面的筆墨和一張白紙推至他面前。
意思是,讓他自己把事情都寫出來,日後這張訴狀還會是他的保命符。
野鳥鳴叫,夜鴉歸路。悠悠的清風,揚起四野的植株,聲音沙沙作響。
秦友天望着眼前的筆墨紙硯,笑意漣漣地道:“我秦某人問心無愧,已然沒什麼好寫的。再者說,我當年有恩於鳳瑾嗣,她鳳昭儀不看僧面看佛面,放我秦某人一馬,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錢忠明一時哂笑,知道他所說有恩於鳳瑾嗣,是如何的一件事。
當年,鳳瑾嗣領兵攻打南陽,不幸受了重傷,性命垂危。而他秦友天當時是宮中派到軍營裡的太醫,救死扶傷乃是他的責任,此番把恩掛於嘴上居功抵過,足見是不要臉皮了些。
如今他在後宮擔任太醫多年,皇族人士多多少少有病痛經於他的手,怎的不見他去向皇上與后妃們面前,邀功加封?
從醫者,於古代地位本便不高。
不然,帝王家怎會動不動,就會對太醫們吼上一句:“治不好,讓你們統統陪葬!”
錢忠明也不與他爭辯,道:“鳳昭儀縱然念着當年你在蜀地救死扶傷有功,可功不抵過!你當年是如何堅持己見,選擇站在顧皇后那邊,構陷她便是懷有身孕。顧皇后被廢后,皇上盛怒下太醫院一干人等原本都會被降罪,若不是鳳昭儀求情,此際你還能夠在此,需要我用酒水替你踐行?”
說來說去,還不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秦友天不願多談,便長袖一甩,轉身離去。
錢忠明見他不識擡舉轉身要走人,便站起來望着迷茫的天色道:“你以爲不寫,就能活得有多久?只怕你此去路上,便是魂斷之時。你死了不打緊,可你的家人恐怕也得跟着你共赴黃泉道。”
即將邁出涼亭的秦友天,身軀在夜色明顯狠狠一震。因爲對反所言不虛,句句中了要害。
與虎謀皮的事,本就兇險。而險中求富貴,又有幾人能全身而退?
他如今離開京中,便等同脫離對方的掌控。爲求安全,對方一定會認爲,只有死人才會更安全。
錢忠明見他有猶豫,便乘勝追擊地道:“你放心,你於此留下筆墨,將會是你一路遠去的保障。除非你的性命受到威脅,它纔會亮於世人眼中。”
也就是說,但凡紀春華敢派人沿途狙殺,那麼他留於錢忠明這邊的筆墨,就會公諸於世,這樣對方便不敢輕易動手,威脅到他與他家人的性命。
濃稠的夜色傾覆下來,籠罩整個危機四伏的大地,秦友天思量再三,可還是挪步往馬車那邊走去。
錢忠明輕嘆一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既然對方冥頑不靈,自己多說也是無益。
目送秦友天一家十幾口的三輛馬車走遠,錢忠明才跨上馬,有着貼身小奴牽着馬往城走回去。
可就在抵達東城門時,便聽見有人在後邊喊道:“大人等等——”
錢忠明停下馬,便望見後頭一路追趕而來的小廝,氣喘吁吁地道:“好在趕上了。大人,這是我家老人讓小奴轉交於您的書信,讓您務必保管好,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公諸於衆,他老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放在您這兒了。”
錢忠明撩住寬大的衣袖,趕忙接過去展開一開,一目十行而下,心中便一下有了計較,便對眼前這位小廝道:“好,你速速回到你家老爺身邊,告知他,這份書稿我一定會保管好。”
“那謝謝大人了。”小廝鞠了個躬,便折身小跑回去。
貼身小奴仰頭問去:“大人,這下您可以給鳳昭儀一個交代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