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春華一時臉色瞬冷,對身後走上的芳蘭問道:“事情可辦得妥帖?可別露出什麼馬腳,壞了這局面!”
“回淑儀,絕對萬無一失,就算昭儀此刻進去了,也是瞧不出個究竟!”芳蘭打包票地回覆。
鳳未央低聲問身邊的辛月,“王才人身邊那個若蘭呢?”
“已經不曾在宮中見過她的身影,聽說是出宮嫁人了!”辛月據實回覆。
鳳未央擰眉低語,“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
一般在主子身邊長臉的奴才,都不會這麼早出宮嫁人,更何況王才人正有着身孕,身邊得心應手的奴才,怎麼會說放出去,就放出去了?
辛月扶着鳳未央進去,產房光線極爲不好,除了一盞搖曳的煤油燈,炕上就躺着一個仰面朝天的素淨女子。
鳳未央儘量忍受裡頭的血腥味,此際冷嬤嬤正打來一盆熱水,準備給她的主子淨身,然後穿戴好生前最愛的衣裳,裝殮入棺。
“王才人誕下皇子有功,皇上自不會虧待,你此際且好好服侍好你家主子,一定讓她走得體面。”鳳未央對着冷嬤嬤吩咐道,“王才人臨了了,還能有你這麼一位忠僕,六皇子若有你在身邊照顧,也算是。”
王才人走得急,甚至連兒子也未能看上一面,唯一給六皇子的也只有身邊的冷嬤嬤了。將來孩子長大了,對自己的生母事情,也能夠從冷嬤嬤口中得知,這也算是一個念想吧。
“昭儀厚德載物,才人泉下有知,自會對您感恩戴德的!”冷嬤嬤趕緊跪下,謝鳳未央給她尋了一個去處,更謝她能夠給她一個服侍舊主遺孤的機會。
“嬤嬤暫且迴避一下,我有些話相對王才人說說。”鳳未央支退下她,產房就剩下她和辛月。
鳳未央一開始就注意到,已死透的王才人,其雙目怎麼也不肯合上去。
便信步走了上去,用手合上王才人的雙眸,語氣平淡地道:“你與我之間的事,基於你的死會一筆勾銷。孩子是孩子,你是你,只要他是個安分的,那在宮裡就有他一席之地。而你若是死不瞑目,那在天之靈就多保佑這個孩子,別讓人把他淪爲了爭權逐利的工具。”
話已說完,鳳未央轉身準備離去。
辛月卻開口問:“小姐,不需要檢查一番?”
“不必了,死者爲大,怎好隨意騷擾?走吧,回紫蘭殿。”何況在別人的宮殿,難保暗處沒人盯着。鳳未央犯不着爲一個王才人的死,去與紀春華翻臉!
三日後,鳳未央攜帶着降虛火的熱湯,去宣政殿見宋志軒。
宋志軒見衣衫單薄的過來,便走過去牽過她冰涼的小手,到一邊坐下。
“你看你,自知身子惡寒,還穿着這樣少地到處晃。”宋志軒把她反正大腿上坐着,不忘數落她。
鳳未央掩嘴笑道:“才入秋,氣候還沒有涼,哪能就把冬衣穿上了啊。宋郎若是不願意央兒來,央兒少來就是了。”
少來,那等於就是不來了!
原本鳳未央就甚少來宣政殿陪他,若是還少來,宋志軒指不定要抓狂。原本就忙得沒時間到後宮,此際怎好依了她?
宋志軒儼然失笑,“那不成,朕巴不得你天天來哩!”說完,愛作怪的手,開始在某女身上亂動着……
鳳未央啐了他一口,笑罵道:“沒個正經的,大白日下讓人看見了,可怎生是好?”
“誰看見了,要誰眼珠子!”宋志軒不管這些,皇帝的書房重地若沒人通報,誰還敢擅自闖入?一顆頭顱在鳳未央脖子處蹭來蹭去,“你日日讓人送來這麼溫補的靚湯,朕不瀉瀉邪火怎成?”
鳳未央的一雙粉拳在他胸口錘了錘,哄道:“快別鬧了,尋你是說正經事呢!”
嗅夠了她身上的香氣,才擡起頭來道:“朕知道央兒所謂何事而來,王才人的喪事,朕已讓底下的人按照淑儀禮制去辦,已追封她爲王淑儀,好歹她也是六皇兒的生母。”
“那宋郎想好擇誰養育六皇子沒?”鳳未央問着他,六皇子還這麼小,身邊總得需要個養母替他打點周全。
宋志軒看着明眸皓齒的她,露齒笑了笑,“朕原本讓你撫育六皇兒的,可五皇兒還未滿週歲,玄兒與秀兒又是正鬧騰的年紀,朕怕你顧不過,索性就與皇后商議了一番,暫且交由碧雲殿的紀淑儀撫育。”
臨了,還多添了一句問她:“你以爲如何?”
鳳未央捧着他的臉,撲哧一聲笑道:“皇上都已決定的事情,怎還問臣妾如何?六皇子交給紀淑儀也好,紀淑儀尚無所出,她定然會把這個孩子視爲親生,六皇子能夠在她身邊長大,自是一種福分。”
宋志軒有那麼一瞬迷失在她那笑靨下,好一會兒纔回過神笑道:“既然連你這麼認爲,那朕就放心了!”
“前幾日,你從甘露寺回來的路上,是不是碰上一夥匈奴人?”宋志軒語氣沉了下來,已是知道那日匈奴人對鳳未央的冒犯。
鳳未央起身站到他身後,用一手巧手替他捏着勁椎處,道:“不過是一場誤會,那爲首的匈奴人,已向臣妾道過歉,皇上而今就不必爲這事大動肝火了。若是因此傷了兩國和氣,那臣妾就罪過大了。”
宋志軒擡手上來摁住她那雙微涼的小手,仰頭對她道:“你沒事就好,如若他們真敢對你不敬,傷了你一根毫毛,朕讓他伊爾科扎有來無回!”
鳳未央凝視着宋志軒,知道他會是個流芳百世的帝君,可天下才大安,正在恢復生機,百姓纔剛安歇下,此際絕不能與別國展開戰火。
便原地轉了一圈,柔聲安撫道:“皇上你看,臣妾這不好好的嗎?此次匈奴人的單于肯親自來訪我大魏,正是好商議的時候,西域各國也都正盼望您能與伊爾科扎談論的結果,西域能不能太平,就看我朝開的條件了!”
“朕明白,”宋志軒懂這些道理,見她也來好些時候了,就對她道,“那三個猴兒也該想你了,快回去陪他們吧。朕,晚上會過去。”
鳳未央聽到他最後那一句,臉上暈染一抹緋紅,隨即福身道:“那臣妾告退了,皇上注意身體。”
出了宣政殿後,鳳未央捨棄擡轎,迎着夕陽一路走着回去。
天空湛藍,候鳥成羣結隊飛過,偌大的青磚道上,往來行人零零散散。
“娘娘,如果你想讓安淑儀領養六皇子,大可把這事往太后那一說,也是十之八九的事。”蕊心小聲建議地道。
鳳未央含笑搖頭,“罷了,長樂宮那邊都放心六皇子交給紀淑儀,我還有何不放心的呢?”
“可娘娘您不同,你真正關心的是孩子,而不是眼前的利益。”蕊心爲自家娘娘辯白,她是知道鳳未央真心想讓六皇子有個好歸宿。
王才人的死,如同一塊沉石,鳳未央這幾日都在想着這事,何況王才人偷換宋毓秀的被褥,以及她在紫蘭殿中毒一事,一切都還懸而未決。
人死了,債是消了。
那活着的人呢,可願把這一切都消了?
鳳未央心頭存在諸多疑慮,所以王才人的死,影響不了這兩件事:第一,偷換秀兒的衾被之人,並不是王才人;第二,王才人在紫蘭殿所中的毒,不是出自她鳳未央之手!
所以,該查的還是得查,不能放過的人,照樣不能放過!
六皇子既然過繼在紀淑儀名下,今天是孩子滿三朝,但由於王才人今日出殯,所以宮中沒有舉辦三朝宴。
不過,該意思還是要意思下的,鳳未央帶着一對玉如意過去,對抱着孩子一臉母愛的紀春華道:“畢竟是個男孩子,不懂得送什麼,便帶來一對玉如意,希望妹妹與六皇子如意安康。”
“妹妹替六皇子謝過姐姐的賞賜,六皇子定然會如意安康長大成人的,也不枉她的生母拼下一口氣,把他給生下來。”紀春華三句不離孩子的生母,可見她對王才人至仁至義。
鳳未央上前一步,逗弄着吐口水泡泡的六皇子,笑容和煦地道:“有妹妹替王才人照顧着六皇子,她泉下有知,該對你感恩戴德才是。今日是孩子母妃的出殯日,妹妹抱着他去送一送吧。”
紀春華臉色上的笑意,微不可見的凝固住,但很快就道:“母子連心,這孩子該是知道母妃逝去,這三裡哭鬧個不停,此際都哭不出聲了。畢竟是新生兒,妹妹怕是抱着六皇子去送殯,這孩子又哭鬧不休,萬一氣順不上來,那可怎麼辦呀!”
有兩個多年前曾侍過寢的才人,在一旁幫腔道:“是啊昭儀,由着嬪妾幾個去送就可以了,六皇子還這樣小,出去吹不得風呢!”
“也罷,你二人素與王才人在一個宮住着,若不是有了身孕才遷往靜月軒,只怕還與你們作伴,此際由着你們去相送,王才人也走得安心。孩子就留下來由着妹妹悉心照拂着,等白日後,皇上自會爲他賜宴百官。”鳳未央留下一通話,再抱了一會兒孩子,就打道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