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淑儀輕拍對方的手,嘆聲道:“鳳昭儀信你又有何用,關鍵是人證物證皆指向於你,公堂上法不容情,皇上又是一國之君,你的一面之詞畢竟不能佐證什麼。”
“可我真是冤枉的啊,紀淑儀救救我……”王才人真的孤立無援,此刻連皇上的面兒都見不着,宮中又無根基,難道她就真的這樣含冤莫白了嗎?
“好妹妹,你還不明白嗎?你此刻該求的人不是我,該是鳳昭儀!”紀淑儀點醒她,鳳未央既肯出手護她腹中的孩子平安,也定能替她洗刷冤屈,“而且你想想,你與鳳昭儀無過節,害死平樂長公主於你又有何益處?這樣子栽贓陷害你,無非是針對你腹中的皇兒。鳳昭儀仁慈寬厚,坊間傳頌其有菩薩心懷,她必定是相信你沒那個歹心,所以纔會央求皇上把你接到她的紫蘭殿裡來,不求你無罪,只求你腹中胎兒無事。”
紀淑儀說的一點兒都沒錯,她在後宮能夠冒頭,也是因一朝被召寢室,才懷下龍種,宮中才知道她這麼一號人物。
而在這之前,除了皇后與鳳昭儀,還未有哪位妃嬪爆出有身孕。此次慘遭人陷害,唯有衝她腹中胎兒所來。
如今人證物證皆咬定是她偷換了福熙閣的錦衾被褥,此刻在宮中的地位已一落千丈,腹中皇兒可隨時保不住。
就算孩子保住,也平安誕下,她與孩子也不會受皇上的待見,頂多她延綿子嗣有功,將功折罪,但那孩子只被過繼出去,從此母子分離。
王才人平靜下來,已沒有之前的慌亂,還不枉紀春華來這裡說這麼一通話。
“嬪妾於宮中無牽無掛,幸得姐姐肯過來好言點醒,姐姐的話仿若海中明燈,讓六神無主的嬪妾找到了航向,嬪妾於此多謝了。”王才人朝身邊的紀淑儀欠了欠身子,以表感激。
看着孺子可教也的王才人,紀春華示意冷嬤嬤把王才人扶着坐下來,吩咐幾聲就準備離去:“你好生養着,我還是那句話,要謝別謝我,該謝鳳昭儀去。”
“好,嬪妾曉得了。”王才人想起身相送,卻被對方摁了下來,只要改爲目送。
冷嬤嬤一旁感嘆着,“才人,老奴當初就說了,宮中明事理的人也唯有鳳昭儀,她雖極少與各宮往來,但地位卻是無可撼動。別看中宮表面看着平靜,可暗地裡沒少與紫蘭殿較勁,朝堂上那更不用說了,如今皇上膝下只有四位皇子,東宮太子之位不是出自中宮,便是紫蘭殿。”
冷嬤嬤的意思,這要害王才人與她腹中孩子的人,必定是皇后了。
因爲那匹軟絲羅是皇后的賜予的,而能夠流出宮中,也是因爲皇后的恩典,她的母親與嫂子才能入宮看望她。不然,豈就有繡樓的老闆入宮指認她宮內的人,說她是謀害公主的人?
王才人低頭看着小腹,“可我的孩子還未出世,不一定就是皇子,就算我腹中是男胎,那也不足以威脅他前面四位哥哥的地位啊。”
她父親不過是一個下放的地方官員,母家無權無勢,助不了她和孩子在宮中奪勢。
王才人的貼身宮女若依走了過來,倒是不同意冷嬤嬤的說法兒,冷着臉兒道:“嬤嬤的話若依可不敢苟同,沒聽過做賊的喊捉賊嗎?指不定,這要害才人的人,就是她鳳昭儀呢!”
“若依,還不小聲點兒!”王才人微蹙眉,不忘往門口處望了望。
冷嬤嬤搖了搖頭,跟了這麼一位沒主見的主子,前途看是堪憂,但好歹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也只好過去把門掩上,留她主僕二人在屋內說悄悄話。
若依見冷嬤嬤出去後,便無所顧忌地道:“才人,皇后德才兼備,她能容得下鳳昭儀的孩子,爲何會容不下您的呢?
古往今來,能任後位者,其品行乃賢良淑德,憫慈孝悌。而當今顧皇后能夠成爲六宮之主,也是看在她有這些美德,如果她連這點兒容量都沒有,皇上當初又怎麼會立她爲後?
可反觀這個鳳昭儀,自打入宮以來就斂其鋒芒,不與中宮爭鋒。往後不管是被盛寵至極,還是被皇上冷落三年,她都夠不卑不亢,不爭不顯。可正是如此,才顯得她在畜勢待發,她纔不會甘心情願屈尊在皇后底下,也不會願其膝下的皇兒與太子之位失之交臂……”
王才人被說得心煩意亂,不免問:“所以呢,難道鳳昭儀纔是誣陷我的人?”
“奴婢人微言輕,也不過是多嘴一說,一切還需才人您自個兒衡量。”一身青色宮衣的若依福了福身,末了還不忘多添一句,“總之依奴婢來看,鳳昭儀絕對是個不簡單的人物,還望才人接下來的日子裡謹慎爲好。”
紀春華領着香蓮出了紫蘭殿,待四下無人時,香蓮纔開口問:“淑儀,鳳昭儀不像是多管閒事的人,此次爲何突發善心,肯援助幫王才人?”
“宮裡頭,從未有熱心腸的人,如此肯幫你也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紀春華迎着和煦的日光,冷哼着道,“牢裡的那名內監已算是屈打成招,而當日福熙閣投井而亡的那名嬤嬤,也被指認與靜月軒的掌事宮女有親戚關係。可這王才人到底是不是謀害平樂長公主的人,只有鳳昭儀心中清楚。”
“那,謀害平樂長公主的人真不是王才人?如若真不是王才人,鳳昭儀這麼幫襯她,爲的是什麼利益啊?”香蓮秀美輕蹙地問。
“如若王才人真的是被冤枉的,那麼鳳昭儀把她接入紫蘭殿,無疑就是讓真正謀害長公主的人,過上坐立不安的過日子。這謀害公主是大罪,沒有哪個母親會善罷甘休,鳳昭儀有理由追查到底。而王才人能夠被推出來當替罪羔羊,也是念在她無端懷有身孕,這宮裡可能暫時還容不下她這個孩子。”紀春華緩着聲色,呼呼的春風很快把話帶走,畢竟還在外頭,儘可能不讓附近的人聽見。
香蓮低聲念着,“容不下這個孩子……”
紀春華淡淡地道:“好了,是誰咱們也就別瞎猜了,左右與我們無關。還有,皇上過日要離宮出巡,我爲皇上縫製的套春衫還未好,得趕緊回去準備好吧!”
“喏,娘娘。”雖紀淑儀不許她多說,但是香蓮明白,這事跟長樂宮脫不了干係。
一路上,香蓮便換了個話題:“淑儀剛纔與王才人在說話,那屋子裡的那個若依姑娘,可是一直注意着娘娘這邊的談話,依奴婢看,這個若依不大像個安分的宮女,指不定日後會生什麼亂子呢!”
而且按照常規走,紀淑儀與王才人談話期間,理應遣下屋子裡的所有奴僕纔是,畢竟私下議論的事,有牽扯到宮中兩位最尊貴的女子,一個鳳未央,一個顧來儀。
只是王才人蠢笨,可她家紀淑儀不笨啊!
紀春華臉色的笑容愈發地清淡了,“既是王才人所帶過來的人,想必是個可靠的,不防備也無須打緊。而且,世上哪有不爲主子着想的奴才?”
一時涉及主僕忠心問題,香蓮自是要聊表忠誠:“淑儀說的沒錯,只有主子好了,奴才才能夠跟着好起來……只是,這王才人未免太過蠢笨了,明知是被錯冤,還不懂殊死反抗。”
即使她不清楚鳳未央是如今能護她平安之人,但起碼也要開口死咬一人,起碼拉個墊背的也好,總而言之那匹布誰給她了,她死咬着誰就對了!
前頭的紀春華突然停下來,不禁歪頭看向身邊的貼身宮女香蓮,一臉趣味地問:“她蠢笨嗎?”
香蓮被問得很奇怪,眨巴着眼睛不敢作何回答,好在紀淑儀也沒再多問,含着一抹意義未明的笑意,繼續往前走去。
冷嬤嬤一路尋來,並求見於鳳未央,“昭儀娘娘,聽聞翠萍曾到您宮裡來爲王才人的事求過情,不知她人是否還在您這兒?”
“爲何這麼問?”鳳未央放下手中的書卷,頭頂上的梨花已經盛開,不時有花瓣飄落下。
冷嬤嬤見鳳昭儀這般回答,知道翠萍該是不在紫蘭殿了,便只好如實相告:“翠萍夜裡求見過娘娘您以後,就沒見回來,老奴也是擔心她,所以魯莽前來問一問,還請昭儀娘娘見諒。”
案子上的香爐,青煙繚繞,透過馨香傳來女子如玉墜的聲音:“無妨,一併在王才人那兒當差,能夠互相記掛惦念着,也是極好的。這個翠萍也是個忠心的,這主子有難,她便到各宮求助。只是她當夜就離開了紫蘭殿,難道你沒見着人嗎?”
冷嬤嬤躊躇地道:“回昭儀娘娘的話,正是沒見着人,老奴才如此着急。王才人性子溫和,翠萍是才人身邊唯一看事通透的一個人,且說的話才人也多數採納。而今她人不在王才人身邊,老奴也是怕才人遇事難以決斷,做事多欠考慮。”
冷嬤嬤本就不是王才人身邊重用的嬤嬤,只是突然被指給過來陪着王才人,而且她這番話也是說的極其委婉,主子主見這件事,做奴才的豈敢到處弘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