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折(第二十九場) 中秋(三)

一行人回到了蒙克府邸。

還沒下車,就看到盧摯怒衝衝地從大門裡走出來,蒙克好像連送都沒送。讓人不得不懷疑兩位大人是不是起了爭執,最後弄得不歡而散。

盧摯正要上車,擡頭看見秀兒,眼睛突然一亮,走到秀兒跟前說“小珠老闆,你在就好,我正想找你呢。”

秀兒納悶地回禮“不知大人找秀兒所爲何事?”

這樣一說,盧摯反而躊躇起來,眼神複雜地看了看圍繞在秀兒身邊的幾個男人,幾番欲言又止。

秀兒再次屈膝行禮“大人,只要有用得着的地方,秀兒不勝榮幸。”這是她的真心話,能爲這個在蒙古人朝廷中難得受重用的漢人大臣出力,她沒有不盡心的。

既然秀兒這樣說了,盧摯就開口道;“上次小珠老闆說,曾在這府裡見到過都總管阿塔海大人,是不是?”

“是。”

盧摯便告訴她“我是專門來這裡找阿塔海大人問話的,但蒙克大人堅稱他府里根本就沒有這個人。我的人明明看見他進來了,這些天也一直守在外面,沒見他出去,所以我想他應該還在這裡。但蒙克大人不承認,他是朝廷大員,江浙行省的達魯花赤,我又不敢貿然搜查。”

秀兒已經差不多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大人是不是想讓我去指證,說我的確在這裡見過阿塔海大人?”

盧摯輕輕點頭。手機小說站wap

秀兒不由得看向帖木兒,只可惜這人從來喜怒不形於色,從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他對此事有什麼想法。但不管怎樣,阿塔海總是他姐夫,他想保護自家親戚也是人之常情吧。

秀兒內心很是掙扎,一來顧慮到帖木兒的感受,一來也顧慮到自己的前途。她不過是一個小戲子。如果介入這種大案要案裡面去,得罪了誰,她都會吃不了兜着走。阿塔海連阿力麻裡將軍都敢殺,她珠簾秀算老幾?在這些達貴官人眼裡,就跟一隻可以隨意捏死的螞蟻差不多。

還有,她幫盧摯指證,勢必得罪蒙克大人。江浙行省的達魯花赤啊,在過去就是封疆大吏,真論起來,盧摯在職位和權勢上都不如他。只不過盧摯沾了“代天巡狩”的光,見官高三分。這纔敢拿着尚方寶劍上蒙克府要人。蒙克若因此懷恨在心,想對付她和戲班還不是易於反掌。

害怕歸害怕,可看到盧摯那麼氣憤那麼急迫,她又實在不忍拒絕。身爲漢人,怎麼能不這位異族朝廷中多少年纔出現一個的少年名臣?

就在秀兒猶豫地時候。十一站出來說“對不起,盧大人,秀兒跟我們說過。她自己也不能肯定她見到的那個人就是阿塔海大人爲當時站在那裡的不只她,還有另外兩個人,他們都說沒見到。秀兒跟阿塔海大人只打過兩次照面,根本就不熟,當時也只是晃了一眼,所以秀兒見到的,多半是個長得像的人。”

秀兒想辯解,十一已經不由分說地把她推到後面。然後向盧摯深深一揖道“我們就不耽誤大人查案了,告辭。”

說罷,拉着秀兒就走,等秀兒回過神來時,人已經重新坐在馬車上了。

帖木兒他們也跟着走過來。桑哈把馬車伕扒到一邊,自己親自趕車。一聲馬鞭響過。馬車掉轉頭在路上疾馳起來。

秀兒根本不敢拉開窗簾看盧摯失望的樣子,她歪着頭沮喪地靠在車壁上,半晌才自嘲地笑着說“我覺得自己就像個臨陣脫逃的懦夫!”

“你又不是男人,怎麼可能是夫。”十一笑着打趣,想讓她減少一點負疚感。

秀兒知道他是爲她好,可是,就這樣逃避責任,讓盧摯束手無策,讓惡人繼續逍遙,她沒法不鄙視自己。

菊香也幫着勸“這事牽涉地都是一些大人物,我們這樣的小老百姓纏進去,不是自己找死嗎?你就算不怕死,也想想你的父母和妹妹們啊。秀兒訝然道“就算我出面了,也不過證明阿塔海大人的確到過蒙克大人府裡,又不是指認他犯罪,至於把我的家人都搭進去嗎?你也太誇張了吧。”

十一瞪了他一眼“我平時總說你聰明,關鍵時刻你怎麼這麼笨!你出面作證,就等於說蒙克大人說謊徇私,你也說你只是個小戲子,他要你身敗名裂輕而易舉吧?你毀了,你那一大家子以後靠誰?都去喝西北風啊。”

秀兒語塞了,她倒真沒想那麼遠,只是單純地覺得應該幫盧摯地忙。即使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交情,即使不講什麼蒙漢之別,作爲一個有良知的人,也該幫着青天大人懲惡揚善才對。在秀兒看來,這是做人的基本道德。

這時,一直沉默的帖木兒開口了“秀兒,你要是真的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我陪你回去向把當時地情況盧大人說清楚。”

秀兒呆了,十一主僕也呆了,過了一會兒十一才冷冷地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阿塔海可是你姐夫!”

“我知道啊,但我是修道之人,只知道有冤當伸,有罪當償,不管對方是誰。”帖木兒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

十一的聲音更冷了“你要講天道循環也好,大義滅親也罷,都是你家地事,別害秀兒就行!”

秀兒忙用眼神制止他“十一,他怎麼會害我。”

十一不僅不住嘴,還盯着她反問“怎麼不會?你這一進去作證不打緊,輕飄飄的一句話,可你知道這句話讓你得罪了多少人嗎?蒙克和阿塔海肯定是惱羞成怒了,他們那個案子還牽連進多少人你知道嗎?你是唱戲的,整天拋頭露面,你在明處,人家在暗處,到時候防不勝防的,你還怎麼混?”

“我會保護她的。”帖木兒說得很篤定。

“少誇海口,她每天到處唱戲,一天到晚在外面跑,你怎麼保護?她唱戲的時候你跟着上臺?她唱堂會的時候你跟去蹭飯?做不到的事,就不要亂承諾。”十一地語氣咄咄逼人。

帖木兒笑了笑說“你不能的事,不見得別人不能。”

十一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是左相府的公子嘛,還頭頂着一個什麼武威侯爺的封號。我不管你是什麼人,我只認一個理,秀兒不能去冒險!只有不參與這種事,不得罪那些人,才能真正做到高枕無憂。你可別告訴我你打算讓秀兒出面作證後,立刻把她藏起來不讓她唱戲了,這方法是最最爛的。秀兒就喜歡唱戲,你斷了她唱戲地路,同樣是害了她,知道不?”

“我從沒那樣打算,我自有我的辦法。”帖木兒並不想做過多辯解。

“什麼辦法都沒有一開始就置身事外來得安全。”十一毫不相讓。

帖木兒嘆道“我不想再跟你做無謂地爭論,這事到底怎樣,取決於秀兒自己。”

秀兒擡起頭,帖木兒對她說“無論你怎麼做,我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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