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折(第二十三場) 救場

秀兒一行抵達的時候,戲院內外倒沒有多混亂,大概楊老闆的安撫起了些作用吧。

這個時候,該進場的都進場了,沒票的就在外面站着,雖然人很多,秩序還好。

程金城在來之前就拍着胸脯對秀兒說過“放心,今天是你的第一場戲,就算你沒出這個事,正常演出,我也會派人維持秩序的,務必確保萬無一失。”

說完又怪秀兒“你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不派人去通知我呢?還是把我當外人呢,也沒聽你喊過我一聲二哥,老是二當家,二當家的,生分得很。”

秀兒無奈地一笑“我都昏迷不醒了,你自己說,我怎麼派人去通知你吧。”

程金城也笑了“你說得倒也是,你是不能通知,可是他們……”,見他用凌厲的眼神掃向其他人,秀兒忙替他們解釋“他們也是慌了手腳,當時除了請大夫,大概也想不到別的了。”

因爲北瓦街人口特別稠密,一般的人在牌樓底下就會下車。但程金城這樣的人,如果肯遵守一般的規矩,他就不是程金城了,故而,他的馬車照樣大搖大擺地直趨而入。至於沿途的人是不是能及時躲開,有沒有被踩踏到,那是他們的事了。

見程金城駕臨,他的人趕緊圍過來向他報告,無非是“一切正常”之類。秀兒很想問問,盧大人和他的朋友來了沒有,但當作程金城的面,她也不敢開口。師傅讓她去找盧摯本來就爲了剋制程金城的,如果她在程金城面前提起盧摯的名字,會不會有故意炫耀她認識高官,她還有別的保護傘的嫌疑?

因爲時間緊迫,秀兒只在門口停留了片刻就進去了.wap所以她不知道。她前腳剛走,程金城的手下立刻就向他報告說“二當家,廉訪史盧大人也來了,還帶了好幾個朋友,裡面有一個好像是胡紫山宣慰。據說,珠老闆前幾天還專程去盧大人家裡拜訪過,兩個人坐在亭子裡喝茶。像老朋友一樣聊天,看上去認識很久了。盧大人很誠心地留她吃午飯,珠老闆還拿架子不肯呢。”

程金城吃驚地望着秀兒消失地方向,喃喃自語道“那我還真沒想到,小丫頭有這麼大的能耐!是我小看她了。”

手下曖昧地說“這是好事啊。我們這些天都在猜,二當家在她身上砸了這麼多錢,鞍前馬後替她出了這麼多力,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她弄上手。要是弄上了手,那二當家可就和廉訪史大人成連襟了。哈哈。”

程金城在手下面前自然不會承認,迄今爲止他連秀兒的手都沒摸過,故而只是含混地笑了笑。然後斥責手下“老子的私事,要你們鹹吃蘿蔔淡操心!這叫連襟?是不是你老婆在家裡給你偷了許多漢子,你連襟很多,所以這般開心,這些爛詞說起來一套一套的?”

嘴裡罵着別人,心裡卻着實有點惱了。其實這事,表面上看起來很正常,名伶嘛。本來就該多認識一些人,廣交三教九流,當官的能巴結自然該多巴結。謝吟月不靠杭州府尹陳大人,能保持這麼多年聲名不墜?早被新人擠到旮旯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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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謝吟月,程金城更不爽了。那是紮在他心裡的另一根刺啊。他是杭州一霸,自認除了杭州府尹就是他爲大。府尹有調任或致仕地一天,他纔是永遠的土霸王。謝吟月不趨奉他,他一直抱着“等府尹走了看你不跪在我的腳下求我臨幸”的想法。所以,那一口氣,他一直忍着,也並不是多急迫,因爲府尹已經是六十開外的老人,一腳踏進棺材了,還能護住那娘們兒多久?終究會被他玩弄羞辱個夠本。

可珠簾秀不同,她不是這裡地人,在杭州待不了一段時間就要走,所以他加大力度,加大本錢,就是想速戰速決。本來,他以爲搞定她已經是十拿九穩的事,卻沒想到會憑空殺出一個廉訪史大人。這人在杭州很少露面,好像總在到處查案,但他權力很大,見官高三級,連府尹大人都怕他。因爲他是巡按性質的,手裡拿着尚方寶劍,說得通俗一點,他是皇帝派下來考察百官的。

胡思亂想間,程金城已經走進了戲院,坐在第一排的包桌上。剛坐下就發現,中間只隔了一張桌子,就是廉訪史大人了,正在跟幾個朋友說笑呢,他們地那張桌上,除了茶水點心外,竟然還放着一套文房四寶!

他朝緊閉的幕布看了看,越來越佩服那個叫珠簾秀的女孩,她到底是靠什麼贏得了這麼多大人物地和庇護?這位不可一世的盧大人,領來了宣慰胡大人,還有幾個杭州有名的幫閒文人,攜着文房四寶,專程來給她搖旗吶喊鼓吹來了?

詫異加上佩服,還有很多很多未解的疑問,都讓他更加強了得到她的決心。越是難上手的女人,越是能激發他征服欲。就像謝吟月一樣,他人前人後詆譭貶低這個女人,不過是爲了掩飾沒有得到她的遺憾與忿懣。但若真要問,杭州城裡他最想上的女人是誰?不是別人,就是這個他罵了一萬遍地謝吟月。

終於一聲鑼響,觀衆席上喧譁聲頓息,所有的人都盯着暗紅色的大幕。

然後,悠揚的胡琴聲響起,大幕終於在人們的期待中慢慢拉開。

出現在戲臺上地是一對中年夫妻,他們正在飲酒餞別。要上戰場的男人交代女人“女兒病了,還要勞煩娘子多多照顧,爲夫這就上馬去了。”

女人拭着淚唱了一大段,然後起身送夫出征。

臺下寫戲地十一,還有看過《拜月亭》的幾個人,包括程金城、盧摯他們,都知道這一幕楔子已經改了。本來應該是三個人出場的,大概,這個時候秀兒正在裡面緊張地化妝吧。

然後,第一折開場了,戲臺上依然只見老旦在那兒四處尋找,嘴裡喊着女兒的名字,演繹着母女因避戰亂而倉皇出逃,接着母女失散的情節。老旦一個人又是念白又是唱,唱了老半天了,還是一個人。

觀衆席上有些躁動了,正如楊老闆說的,他們都是衝着珠簾秀的名頭來的。觀衆中絕大多數人以前根本沒聽過雜劇,對《拜月亭》也一點都不熟悉,可以說,他們對珠簾秀本身的興趣遠遠超過了對戲曲本身的興趣。有些人花大錢進來,純粹就是爲了滿足好奇心,專門來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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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想看的人半天不出來,臺上只有一個老婆子在那兒咿咿呀呀唱個沒完。而且唸白也好,唱腔也好,都跟他們平時喜歡看的南戲相去甚遠,讓他們覺得不習慣,聽得也不是很懂。

飾演老旦的翠荷秀還在唱着,突然一隻鞋子砸了上去,有人站起來不耐煩地吆喝“老婆子快下去啦,你有完沒完了?叫珠簾秀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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